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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軒然大波(上)

  卯時三刻,天剛蒙蒙亮,武后便已是起了床,也沒去梳洗,就這麼愣愣地斜靠在錦墊子上,臉色蒼白得很,似乎不曾睡醒一般,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昨夜武後幾乎就沒怎麼睡過,每每一入眠,總是心悸不已地轉醒過來,睡淺不說,更是噩夢連連,似乎預示著有甚不好的事情將會發生,只是武后卻又想不出問題將會出在何處,心情自不免有些煩躁難耐,臉色自是好看不到哪去,那等陰沉無比的樣子一出,隨侍在側的一眾宦官宮女們全都繃緊了神經,連口大氣都不敢隨便喘上一下,就更別提出言催促武后了,滿寢宮裡儘是一派詭異的死寂氣息。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明大夫,明大夫……」

  就在武后怏怏地沉思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滿頭大汗的程登高已是闖了進來,甚至連行禮都顧不上,便即氣喘吁吁地嚷嚷了起來。

  「崇儼他怎麼了?說,快說!」

  一聽到「出大事」三個字,武后立馬便有若被雷擊了一般,猛然跳了起來,也不待程登高將話說完,緊趕著便出言追問道。

  「稟娘娘,明大夫,明大夫,他,他死、死了啊。」

  皇宮之中一直有著明崇儼與武后關係曖昧難明的傳言,可真知曉內幕的卻只有寥寥三、兩人,程登高無疑便是其中一個,還是最了解詳情的一個,自不會不清楚明崇儼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此時一見武后發急若此,心頭不禁狂顫了起來,但卻不敢隱瞞真相,只能是乾澀地咽了口唾沫,艱難無比地將噩耗報了出來。

  「什麼?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一聽明崇儼已死,武后登時懵了,臉色煞白地踉蹌了幾步,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幾句,旋即便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老貓般跳了起來,也不管甚形象不形象地,一把便揪住了程登高的胸衣,雙眼圓睜地嘶吼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爾這廝安敢虛言欺瞞本宮!」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非是老奴虛言,實是明大夫昨夜在府中遇刺,已然身亡,案子已報到了京兆府。」

  眼瞅著武后暴怒如此,程登高本就慌的心自是更慌了幾分,腿腳發軟之下,身子哆嗦得有若篩糠一般,但卻不敢有所隱瞞,緊趕著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啊,啊,啊……」

  這一聽程登高如此說法,武后自是明了事情該是真實無疑了的,心頭登時便是一陣大疼,喪魂失魄地鬆開了程登高,踉踉蹌蹌地倒退了數步,雙手用力按住了兩側太陽穴,仰頭髮出了聲凄厲的慘叫聲。

  「娘娘,娘娘,您,您要保重啊,娘娘……」

  程登高乃是武后的死黨,武后榮則其耀,武后損則其危,自是不願見到武后失去常態,更不想眼前這一幕傳揚了出去,萬一要是一不小心傳到了高宗耳中,那後果可是不堪得緊,這會兒一見武后狂態如此可怕,程登高可就怕了,趕忙搶到近前,伸手扶住武后的胳膊,低聲地勸解道。

  「本宮沒事,說,是何人乾的?」

  武後到底是武后,雖說乍聞噩耗之下衝動難免,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不耐地一把將程登高推到了一旁,鐵青著臉喝問了一句道。

  「這個……,老、老奴實是不知,老奴……」

  程登高得了消息便來稟報武后,自是不清楚整件事的經過究竟如何,隱約間覺得此事十有八九與東宮那頭脫不開關係,可愣是沒敢真將這話說將出來,只能是惶恐地跪倒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哼,去,傳葛弓即刻來見!」

  武后煩躁地瞪了程登高一眼,抬腳便欲向寢宮外行去,只是走沒幾步,卻又頓住了腳,臉色陰晴不定地一皺眉,陰冷地喝令道。

  「諾,老奴遵旨。」

  一聽武后如此吩咐,程登高立馬暗自鬆了口大氣,哪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羽林軍值衛處趕了去,過不多會,便已領著一身甲胄的噶爾•引弓又轉了回來。

  「末將參見天后娘娘!」

  噶爾•引弓近來雖是深受武后的寵信,然則畢竟在朝中根基極淺,除了明崇儼之外,與其餘后黨中人均無甚交情可言,更因著躥紅之勢過猛之故,沒少受后黨人等之擠兌,程登高便是其中一員,自是不會告知其武后召見的內情所在,此時一行進寢宮,入眼便見武后臉色陰沉如水,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抽,一股子不詳的預感便即湧上了心來,但卻不敢有絲毫的失禮之處,緊趕著便搶到了榻前,恭敬萬分地行了個軍禮。

  「爾可知曉崇儼出事了?」

  武后的心情極差,連叫起都不曾,便已是黑著臉問了一句道。

  「明兄出事了?這……」

  一聽武后如此說法,噶爾•引弓猛地便是一驚,霍然抬起了頭來,訝然無比地望向了武后。

  「就在昨夜,有賊子暗害了崇儼,爾素與崇儼交好,可敢為其報此血仇否?」

  武後面皮子抽搐了幾下,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什麼?」

  這一聽明崇儼遇刺身亡,噶爾•引弓心驚之餘,滿頭滿腦的汗水便即止不住地狂涌了出來,一陣陣的后怕在心中激蕩不已——若不是昨夜替武懿寧當值,這會兒他噶爾•引弓只怕也得跟著明崇儼一道去跟閻王爺喝茶了的。

  「嗯!」

  武后心傷於明崇儼的死,顯然不願口述其死亡的詳情,這便皺著眉頭朝著程登高一揮手,陰冷地吭了一聲,示意其將詳情道將出來。

  「諾。」武後有令,程登高自是不敢不從,緊趕著躬身應了諾,硬擠出滿臉哀傷之色地開口道:「葛將軍有所不知,今日一早,京兆府那頭傳來消息,說是昨夜有賊子闖入了明府後花園,與明大夫惡鬥一場,現場一片狼藉,據說連石頭亭子都打塌了,待得明府下人趕到之際,戰事已了,只找到了明大夫的屍體,卻不曾發現賊子之行跡,如今京兆府已在現場忙活著查驗,後續消息尚不得而知,事情便是這般。」

  「明兄一身武功世上罕有匹敵者,而今竟會喪命賊手,除非是……」

  噶爾•引弓也是習武之輩,儘管本身的武功有限,可眼光卻是甚佳,自是知曉明崇儼的武功有多強,這一聽有人能在短時間裡擊殺了明崇儼,下意識地便想到了李顯的頭上,然則話說到了半截子之後,卻又覺得不妥,這便生生將後頭的話吞回了肚子里去了。

  「除非?嘿,沒甚除非的,不是那廝,又有誰能有這般黑心與狠毒,本宮誓不與其干休!愛卿有甚計較只管說。」

  武后一生侍奉了兩個皇帝,可說到真愛么,卻只有明崇儼一人,痛失愛郎之下,往日里的威儀已是渾然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有潑婦一般的報復心理,也不管甚證據不證據的,一口便咬死了此案乃是出自李顯之手筆。

  「這……」

  噶爾•引弓與李顯有著殺父滅國之大恨,自是恨不得將李顯碎屍萬段,他之所以千方百計地接近武后,為的也正是想利用武後來對付李顯,只不過噶爾•引弓生性謹慎,在沒有絕佳機會之時,絕不想與李顯硬碰,哪怕此際武后似乎已下了與李顯死磕到底的決心,噶爾•引弓還是多留了個心眼,在其看來,李顯既然敢出手斬了明崇儼,自然是早已有了萬全的善後之策,此時與李顯死碰,真不見得能佔到甚便宜,萬一要是一不小心掉進李顯預設的圈套中,那後果可就嚴峻了去了。

  「怎麼?爾可是怕了,嗯?」

  現下的武后已是完全被仇恨蒙蔽住了雙方,一門心思只想著為明崇儼報仇,這一見噶爾•引弓露出猶豫之色,登時便惱了,雙眼一眯,陰森森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誅心之言。

  「娘娘明鑒,微臣與那人仇深似海,日思夜想便是要報仇雪恥,縱萬死也不惜,又豈會有怕字可言,只是眼下之局微妙,若強硬為之,不單無法為明大夫伸冤,反倒有可能被其倒打一耙,須得謹慎從事方妥,此微臣之淺見也,還請娘娘聖斷。」

  眼瞅著武后已是很明顯地失去了理智,噶爾•引弓心頭不禁為之暗暗叫苦不迭,奈何武后已是其復仇的唯一希望,噶爾•引弓自是不希望武后在此事上栽個大跟斗,這便謹慎地出言勸諫道。

  「哦?那愛卿倒是說說此事本宮當如何處置才是?」

  武後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心中的哀怨依舊,可被噶爾•引弓這麼一提醒,倒是冷靜了下來,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開口追問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話,微臣以為此事確須得徹查,只是如何查卻有些講究,終歸得看現場勘驗能否找出證據,若是能,審案之權斷不能放,須得由忠心可靠之輩任之,若是不能的話,微臣以為此案便推到太子殿下手中好了。」

  趁著武后思考的當口,噶爾•引弓的腦筋已是飛速地運轉了開來,待得武后發問,他已是有了計較,不慌不忙地點出了應對的法子。

  「唔……」

  武后乃七竅玲瓏心之輩,心機深似海,哪怕噶爾•引弓所言並未說透,她已然領悟到了個中的關鍵之所在,只是真要下這麼個決心么,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眉頭緊鎖地想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咬牙道:「愛卿且持本宮的手諭率部趕去明府,先行摸個底,若有消息,即刻來報!」

  「諾,微臣遵旨!」

  噶爾•引弓擔心的便是武后盛怒之下蠻幹一氣,這一見其已是冷靜了下來,心中自是稍安,緊趕著應答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寢宮,自去忙乎各項事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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