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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義字當頭

  鄆城是個小地方,而且一多半還因為靠近水泊梁山,汛期來臨,時常淹沒湖岸,無法耕種。城內大部分的商業都仰仗水運,也就是廣濟渠的貨物運輸。其繁榮程度甚至不如上遊的合蔡鎮。


  可以說,小小的鄆城根本就不值當來五百官兵彈壓。


  宋江仔細查看了信上的內容,還有官印,來自廣濟軍州的兵曹司。這是一封正常的官府文書,但透著不正常的是,過境的軍隊不是永濟軍,而是猛虎營。他根本就不知道,廣濟軍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猛虎營?


  越琢磨越不對勁,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晁保正。


  晁蓋是東溪村的保正,也就是村長的身份。但晁蓋在鄆城,乃至整個京東兩路的名聲都很大。聯想到之前往來公文之中有讓濟州協查大名府劫案的公文。宋江猜到晁蓋恐怕收留了不該收留的人。


  在鄆城境內,也隻有晁蓋有這等廣泛的交際。


  一來,他的名氣確實大,綠林和官府都對他有所耳聞;二來,他仗義疏財的性格,讓他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太多的提防。不僅沒有,反而還會盡力相助。這等人物,卻生活在鄉間,本身僅僅是個富戶,就很讓人奇怪。


  相比之下,宋江如今的名聲完全沒有走出宋家村。


  孝義黑三郎的名頭,也僅僅是黑三郎而已。


  孝義二字,無從談起。


  想到晁蓋,宋江心中開始琢磨起來,自己讀書不成了,恐怕這輩子做官沒了指望。原以為自己能耍大刀,還有讀書的本事,怎麽說也該是個文武全才。沒想到最後淪落為文不成武不就的書吏,還被僅僅比自己早來兩個月的張文遠欺負,心中惡氣難除。


  就算是做書吏,他也看出來了,沒有大戶的支持,沒有江湖朋友的幫襯,恐怕也難以出頭。


  宋江細想了一陣,決定還是去一趟東溪村。


  他將公文往衣襟中貼身放好,匆匆滅了油燈,出門。


  出城的時候,他還被同是衙門共事的朱仝喊住:“三郎,為何如此匆忙出城?”


  “原來是朱兄,小弟在衙門裏一時忘了時間,沒想到出門就天黑了。這不,正準備回家給父親報平安。”


  宋江隨口編撰了個理由,雖說朱仝人不錯,但他做的事還是不要讓人知道的好。


  朱仝也不在意,不過看了一眼天色,倒是滿月,月光很亮,也不用擔心走夜路而迷路。不過夜晚出行,安全也是個問題。解下腰刀遞給了宋江道:“賢弟孝心讓人敬佩,夜深趕路,身上沒有防身的武器,遇到野獸就難辦了。我這把刀且帶上,回頭還我。”


  “謝過朱兄弟,就此告別。”


  “別耽擱了。”


  朱仝坦然笑道,對宋江揮揮手。可他邊上的雷橫卻眼珠子滴溜亂轉,隨即心疑道:“古怪,真的古怪。宋家莊可不是從南門出城啊!”


  朱仝笑道:“就不許他有不方便說的事告知嗎?”


  “哥哥好心好意給他武器防身,他卻故意哄騙哥哥,為何不見哥哥生氣?”


  “都是鄉裏鄉親。公明雖之前一直在讀書,也打熬身體,同是我輩中人。”說到這裏,朱仝就不說話了,他們都是武人。


  朱仝是鄆城馬兵都頭,雷橫是步兵都頭。


  其實就是民兵而已,他們訓練之下的士兵總數也不超過三十人。別說鄆城縣了,沂水縣也有。當初打老虎的時候,也出動了馬軍和步軍,看著氣勢嚇人的很,不知道的還以為千軍萬馬。實際上,能來二十來人已經算是不錯了,像樣的武器都湊不全,比散兵遊勇都不如。


  說是都頭,其實是班頭。


  和三班衙役一樣的身份,但是有區別的是,他們都是良人。而衙役之中捕快人手多半有犯小錯的百姓擔任,是不需要重判的罪犯。地位要比衙役稍微高一點,但比不上縣衙裏的書吏。


  雷橫死死的盯著宋江離開的方向,夜色正濃,早就看不到宋江的背影。


  他隻是覺得奇怪,突然似乎心中豁然開朗起來,問朱仝:“剛才公明去的方向,似乎是去東溪村。”


  “東溪村?”


  朱仝微微鄒眉,對於東溪村他在熟悉不過,當然不是因為他們常去,而是因為這地方有個人很特別,名氣在鄆城縣比縣令老爺都要大一些。


  但是卻喜好結交江湖朋友,江湖上的人,有好有壞。


  總的來說,壞的多,好的少。


  鄉裏鄉親的朱仝自然希望晁蓋能好,更不要結交匪類,到時候他們這些做朋友的為難。之前的劉唐就很沒有眼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非要捅破,弄得大夥臉上無光。


  不過朱仝向來不是喜歡猜度他人隱秘的小人,一笑而過:“雷兄弟,今日也倦了,在下做東請兄弟喝碗水酒驅驅寒氣。”


  “這怎麽好意思?”


  雷橫嘴裏說著不好意思,可是腿腳卻邁開朝著酒肆而去。他身家不如朱仝富裕,同時為人又貪財,自然不肯破費,但要是吃人的,他從來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再說宋江。


  提著腰刀,走了十來裏路,又饑又餓。


  扶著路邊的樹歇息了一陣,咬牙再次趕路。


  總算是在天亮之前,趕到了東溪村。


  村口的狗吠叫了起來,一隻隻接著叫起來,如同比試那隻叫的響亮豪邁。不過村子還沉浸在睡夢之中,根本就沒有人出門查看的心思。


  唯獨村頭的私塾先生吳用起來了,打開遠門,揉眼看清是宋江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此時的宋江又渴又累,在水缸邊上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沒喝兩口,卻仿佛被激住了似的,打起了顫栗。


  “公明兄,這是為何?”


  宋江呼出一口熱氣,咬牙道:“出事了。”


  “說話間,將衣襟中的文書拿出來給吳用看。”他倒是不擔心,吳用和他一樣,都是落榜士子。別以為吳家後人說的那套是真的,什麽吳用參加科舉,差點成了狀元,因為對蔡京不敬,才被取消了功名。這等瞎話,也就是自己後人給老祖宗臉上貼金了。


  狀元可不是宰相能定奪的,而是殿試中皇帝親自考核之後,才會點取的才子。


  而現實狀況是,吳用不過是蒙童先生。


  基本上和沂水縣的顏夫子一樣的水平,可能比顏夫子稍微強一些,但也強不到哪裏去。畢竟顏夫子和孔夫子就差了個姓,但學問差了十萬八千裏之遙。


  宋江和吳用是同縣的士子,平日裏也經常見麵。水平嘛……吳用高一些。但是吳用很窮,沒錢去書院讀書,隻能在鄉間閉門造車,以至於解試也過不了。在大宋,讀書好的人,考取書院並不難,隻要以學問進入書院之後,朝廷會給予補助。當初範仲淹考上了書院,靠著朝廷的補助米糧,才在科舉路上堅持了下來。


  讀書不成的吳用,隻能在鄉間做私塾先生。


  平日裏教授幾個蒙童,也得不到多少束脩。好在有個仗義疏財的鄰居,晁蓋。經常接濟她,才讓他免於衣食無繼的困頓。


  吳用看仔細看完了公文,坦然的目光迎向了宋江問:“公明,這是何意?”


  “賢弟不知?”


  宋江微微一愣,在他看來,吳用和晁蓋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怎麽可能對此事情毫不在意,難道他之前猜測的不過是虛驚一場,晁蓋和劫案無關。或者,隱藏在晁蓋莊子裏的劫匪隱藏的很好,沒有讓晁蓋發現端倪。


  可他哪裏知道吳用是強撐著驚慌,他是晁蓋的親信,怎麽可能不知道晁蓋最近做了什麽?

  尤其是莊子裏一個個來曆身份古怪的人,都表明晁蓋最近做了一件大事。但是吳用不清楚宋江的來意,是要來他麵前詐取情報,然後回縣裏邀功?

  還是真心為晁蓋擔心?

  而且,晁蓋根本就不在莊子裏。


  就算是宋江想要見人,吳用也不敢讓他們相見。


  宋江原本想要離開了,不過頂著吳用灶上煮的米粥,咽了一口口水,他一夜水米未沾,早就是饑腸轆轆了,裝出好奇道:“這米粥要糊了吧?”


  吳用豪爽的大笑起來:“正好給公明果腹。”說話間將米粥端到了桌上,宋江也不嫌燙嘴,連吸帶劃拉的往口中送。


  一鍋米粥下肚,宋江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渾身暖洋洋的頗為愜意。起身離開,吳用卻故意攔著不讓宋江去晁蓋的莊子。宋江疑心頓起,不悅道:“吳兄,為何攔著小弟?”


  “公明,晁蓋哥哥不在莊子裏。”無奈之下,吳用吐出實情。


  宋江怒道:“吳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隱瞞愚兄到什麽時候?此事重大,關乎性命,你平日裏和晁保正交情莫逆,怎地如此不知輕重?”


  吳用苦笑道:“非是小弟不想告知,而是晁蓋哥哥去了十裏坡。”


  “去那等破落地方做甚?”宋江大為不解,十裏坡不是什麽集市,更不是熱鬧去處,坡頂連棵樹都沒有,頗為荒涼,好端端的大半夜去十裏坡,豈不是犯傻的行徑?


  吳用隻好將實情告知:“可能是去發財?”


  “你為何不去?”宋江挺好奇,發財這個詞他聽懂了,也覺得晁蓋膽大妄為,竟敢做殺人越貨的買賣,心裏頓時警覺起來,恐怕以後不能和這些人有太深的往來。


  “我看家!”


  吳用也很無奈啊!之前公孫勝沒來之前,他是搖扇子的智多星,可是當那個妖道來了之後,竟然取代了他的地位。這讓他找誰說理去?


  不過報信這事他是要去的,就等宋江走後,他準備去給晁蓋報信。


  宋江琢磨了一會兒,有道是送佛送到西,幹脆道:“衙門裏的公文,你也說不清楚,同去!也好成全了朋友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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