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裝逼嗎,畫虎不成
先前蘇木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到此刻才清醒,嚴格來說,他到這時才算是真正的穿越到了這片異時空,卻不想初臨貴地,就被放在這麽一個考場上麵。
“以柳、離人為題,五言七言不限……這這這……”
“糟糕,滿座一百多士子,人人都已經完成,就我一個人交白卷,這臉可就丟大了!”
蘇木吃了一驚,他前世本是農村子弟出身,是個要強而自尊之人,自不肯輸人,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暗想:以柳為題的詩還真不少,比如李商隱的《贈柳》,“章台從掩隱,郢路更參差。見說風流極,來當婀娜時。”
還有那首“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綠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嘿,還來得及。
不就是一首古詩嗎,我蘇木好歹也是名牌大學中文係的畢業生,這些千古名篇從小背到大,提筆就有,不會寫,還不會抄嗎?
恩,那麽,抄什麽好呢?
這可是天空一聲巨響,我蘇木閃亮第一次登場,第一炮,無論如何得打響了。
據以前所看過的穿越小說來看,主人公第一次參加這種文人聚會,都要將自己以前背誦的最好的詩句抄下來,將所有的人都震住,然後贏得不世才子之名。
然後,地方達官貴人們送房子送票子;然後一大票良家和青樓女子哭著喊著要嫁給自己。
嘿嘿,我也要這麽幹,穿越一場,自然要大放光芒、成就文壇宗師的地位才算對得起老天爺對自己的垂憐。
想到這裏,蘇木就得意起來,既然要抄,就抄最經典的。
微一思索,蘇木就有了注意,不就是一首七言嗎,最多二十來個字,現在寫還來得及。
當下也不遲疑,提起筆就寫道:“誰家玉笛暗飛聲……”
沒錯,他抄的正是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詩仙李白的東西乃是中國古典文學的一座高峰,那縱橫恣肆一瀉萬裏的氣勢在唐詩中可是獨一份,高出同期詩人一頭。
蘇木已經預感到自己這首詩一出,眾人滿麵震驚的神情,甚至還想好了等下將筆一拋,揮袖瀟灑從容而去的情形,什麽叫裝逼,不裝出點境界來,你就對不起穿越者這個身份。
唯一可惜的是,昨天那一交跌得狠了,估計是傷到小腦。自己到現在還有些腳步蹣跚,手抖得厲害,寫出來的字也彎彎扭扭不成模樣,白瞎了我那一手董其昌行書啊!
“好詩啊好詩!”突然間,有人在身邊大聲喝彩:“各位,都過來看看。”
眾人聞言都都將頭轉過來,落到蘇木和這人身上。
蘇木聽到人誇獎,心中得意,回頭一看,卻是一個矮黑小胖子。自己腦海中混沌不清的記憶告訴他,眼前這人正是自己的表弟。二房的二公子蘇瑞聲,今天一大早自己就是被他強行架到車上,帶到這裏的。
那個時候自己頭疼的厲害,神思恍惚,自然無從抗拒。
根據這具身體的前主人的記憶看來,以前那個蘇木好象很厭惡這個胖子。不知道怎麽的,看著蘇瑞聲誇張的讚揚聲,蘇木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安。
而且,從他的眼神中,蘇木還看到了一絲嘲諷。
蘇木抬頭看了蘇瑞聲一眼,用平淡的語氣道:“不過是尋常句子罷了。”
“哦,尋常詩句。堂兄你還是快些抄吧,別磨蹭了。對了,你下一句是不是散入春風滿洛城。不對,李太白這首詩寫的是洛陽,這裏是保定。堂兄你應該這麽寫,散入春風滿保定或者滿清苑。哈哈,呆子,你不會作詩就別寫了,抄李白的算怎麽回事?”
這一句話如同一記大雷打在心上,蘇木霍然變色。他這才知道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現在究竟是哪一年他都還沒有搞清楚,如果穿越到隋朝或者初唐,抄這首詩當然沒任何問題。可若是……豈不要背上一個文抄夫的惡名,以後還怎麽見人。
定了定神,蘇木突然問:“現在是哪一年?”
蘇瑞聲大約也沒想到蘇木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呆了呆,又是好笑又是同情,神色中甚至還帶著一絲得意,聲音大起來:“可憐,果然是摔壞了腦袋,徹底地傻了,連現在是弘治十六年都不記得。”
“弘治十六年……明朝……”蘇木一驚,心叫一聲糟糕。
如今,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可謂家喻戶曉,就算是六歲孩童也能背幾句“床前明月光”、“李白乘舟將欲行”,自己卻想著要抄襲李詩仙,這個烏龍擺大了。
看來,唐宋詩是用不上了,要抄,就隻能抄明中晚期和清朝的作品,可急切之下,又怎麽記得那麽多。在大學的時候,蘇木明朝清文學的研究方向是話本演義和筆記體小說,對於這兩朝的詩詞,說句實在話,還真看不上眼。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個時候,蘇木這才後悔當初真不狠狠地將明詩別裁集和清詩別裁集狠狠地背下來。穿越這種東西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你根本就不會提前知道老天爺會將你丟在哪一個時空。
頹然地將筆放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蘇瑞聲:“堂兄,你怎麽不接著抄下去?”
蘇木搖了搖頭,抬頭笑了笑,笑得很是平淡:“本打算以李白這一句起頭的,可被你這麽一打攪,詩思斷了,慚愧。”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竊笑起來。
柳樹、離情乃是中國韻律詩最常見的意相和主題,從古到今,詠柳的詩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
再說,明清詩詞逐漸式威。經過唐宋詩詞的兩大高峰期之後,該寫的東西幾乎都已經被前人寫盡,即便是翰林院的大學士做五言七言律詩,也脫不了古人的影響。所以,明詩到如今已經顯得暮氣沉沉,專一在格律和形式上做文章。
今天的新春詩會出了這麽一個題目,換人任何一個人來作,隻要讀過幾年書,也能輕易對付一首應景。
“果然是個呆子,這麽簡單的題目也作不出來。”
“蘇木的父親以前也是咱們縣有名的才子,怎麽生了個這樣的兒子?”
“對了,今天來參加詩會的都是我縣我府的青年俊才,滿座儒冠,怎麽混進來一個傻子,詩會的主辦人究竟是怎麽搞的?”
“大約是這早春詩會每年都辦,已了無新意,就順便讓蘇大呆子過來調節一下氣氛吧!”
“果然出得好氣氛!”有人誇張地叫出聲來:“有趣,有趣,當真是有趣,如今蘇木兄的名聲可謂響徹保定了。”
蘇木心頭歎息一聲,朝河邊的柳樹看了看,麵上卻帶著鎮定的神情。
好死不死穿到明朝中期,沒有唐詩宋朝元散曲這種逆天金手指,未來的日子好象不那麽美妙。
再見李白,再見杜甫,再見柳永,再見“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白讀了那麽多年的中文係,如今卻一點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