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你去過風柳院了,是嗎?”安靜的飯桌之上突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說的還是這樣的一句話,足夠讓人的精神從眼前桌上的食物,而瞬間集中到這聲音之上,也讓本來就很安靜的藥廬之中似乎轉眼間籠罩起來一種莫名的氛圍。
此時的藥廬之中,除了裏間正躺在床榻之上什麽都不知道的柳七,餘下的便是正在外間大堂之中的三個人。
梁楚笙一個人在另一邊的一排藥櫃子前頭忙活著自己的事情,雖然同在一間屋子內,相隔的也並不遠,自然是相互之間的聲音和動靜也都是能夠清楚察覺到的。
隻不過雖然是如此,柳因風卻也不會以為方才楚憐突然開口也並沒有指名道姓的一句話是衝著自己說的就是了,這吃飯的桌子可以寬敞容納四個人同時坐在這裏,而此時相伴而坐的也就隻有她和楚憐兩個人。
楚憐的話除了是說她的,想來卻也找不出另一個人選來,隻不過即便是如此,楚憐突然說出的這句話來還是讓人不由地會去首先想到一些這句話本身答案之外的事情。
而此時柳因風便是默默應了一聲,“昨天柳七突然有些不太對勁兒,在來的路上便跑走了,我們一路追著人往前走,最後便不小心進到了一個院子裏。”
關於楚憐對於前去風柳院一事的詢問,除了這個答案以外,確實也再沒有其他的事情是可以回答的了,因為事實確實如此,沒有半點可以模糊的答案。
因為自從柳一回到了南毒時起,除了昨天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她別說是去到風柳院內,根本就是連那個地方都沒怎麽走近過,而到了入住西景園之後,除卻幾次在有人的帶領之下的離開之外,其餘的地方尚且都很少能踏足過,所以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才對。
因為對於這樣的情況,楚憐本身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自然也包括昨天發生的事情,或者是梁楚笙和楚憐說起了當時的情況,又或者根本也不需要梁楚笙特意去提起。
關於南毒之內的事情,尤其是和原容那裏有關的,楚憐身為南毒的當家人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毫無所覺,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她該知道的一切心理其實也都是清楚的才對,所以似乎根本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在柳一這樣的一個人麵前親自開口詢問這些。
不過既然楚憐說了,她自然也是要給出一個回答的,畢竟私下走進了風柳院中的舉動確實也並不是一件本該發生的事情。
而且如今的風柳院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太平清淨的地方了,別的不說,就是住在那裏麵的人,就足夠讓人分神費心的了,更別提此時鬧出了許多不平靜的曾柔的身體正放在那裏,所以難免會讓人對於與那裏有關的風吹草動就更加在意了。
這一點柳因風自己當然也不會想象不到,但是卻是在聽到楚憐類似這樣詢問的話的時候,內心比起被懷疑質問,反而是更有一種被視線默然探究著的感覺。
楚憐的話雖然本不該讓人覺得如此才對,但是其中透露出來的含義卻似乎並非隻是這句話字麵上的意義,她一時間倒是有些重回到那時,剛受了傷在藥廬內修養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正倚靠在旁邊的那張床榻之上,而楚憐和梁楚笙兩個人就站在床前並不遠處的位置上,那時候給她的感覺也正是如此的。
隻不過當下柳因風心中對於這兩個人突然表現出來的那樣的情緒和意圖,隻覺得詫異和不解,因為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會產生這樣轉變的契機實在什麽時候發生的,她又是才受了重傷,從生死之間回轉過來,腦子裏頭大約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思索太多的事情。
當時麵對著楚憐那樣的目光和言語,一時間倒真是有了一種無所適從的壓迫感,仿佛麵前站著的人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
以一個陌生的身份來麵對熟悉的人的探究,總歸是不那麽輕鬆的一件事情,那個時候她閉上眼睛躲避似得睡了過去,腦袋也確實是沉沉的,身體因為中毒受傷也還在虛弱之中沒有徹底緩過來,然後事情似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過有的事情一旦開始了,卻並不能隻當是從來都不曾發生過,這種感覺便是一直延續了下來,柳因風自然也是會放在心裏,因此留意琢磨些其中的意思,然後便還有了曾柔的事情。
若不是這事情本身太過衝擊了一些,其實她更該關注的反而並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那時候梁楚笙所表現出來的行為。
若她真的隻是柳一,一個年紀尚輕,在所有人眼中看來更傾向於是一個沒有什麽威脅和存在感的人,那麽她可能隻當做別人在自己眼前說的話也都可能隻是隨口為之,並非帶著些不被人察覺的目的和意圖才對。
大部分的時候確實也是這樣的,不過顯然這樣的情況在梁楚笙身上並不適用,首先他並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會隨口說些什麽,其次,曾柔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那麽輕易到,會讓人一個不留意就隨口說出來的。
在她從梁楚笙口中聽到了關於曾柔事情發生了之後的時間裏,南毒之中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還對此事懵然不知。
也是直到後來時日長久之後,才陸續多出了一些例如沈妙這樣的人傳遞著的猜想和風聲來,隻不過卻也僅此而已,到底並沒有真得得到一個確定的事實來。
而她卻是在好好坐在西景園中,安然待在自己房間裏的時候,便是聽到了梁楚笙上門來說的那些話,若說當時這一切都隻是沒有什麽意義的巧合,柳因風自然是怎樣都不可能會相信的。
並且在此之前,梁楚笙不管是對於她和柳七兩個人,或者是與原容這邊有關係的用來安置他們這些人的西景園這處地方,何時又見過梁楚笙多有關聯。
若不是這其中有了孫亮這麽一個人的存在,柳因風心裏可以肯定,連給柳七開藥醫治腦袋的這件事情在一開始也都是不可能成行的,更別說其他的這些了。
楚憐的話並不多,說完一句常常緊跟著的便是一陣讓人不那麽舒適的安靜,因為會讓人下意識去想這份安靜之下,這人又在心中默默想著些什麽,尤其是在上一句還帶著些別樣的意味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會給人更強烈的感覺。
柳因風自然對於這樣的相處並不會覺得舒適,不僅如此,此時的藥廬大堂之中還站著另一個人。
雖然梁楚笙並沒有和她們兩個人同坐在一張桌子邊上,看似是隔著一段距離,並不會像眼前的楚憐那樣帶給人這般直麵的感覺來,不過這卻也不代表那個人就是在低頭埋首於藥材之上,真的就當邊上其他的人不存在一樣。
尤其是在楚憐開口問出了這句話的時候,藥廬之內一時間似乎格外安靜了一些,就連梁楚笙手上整理藥材的聲音都跟著沉靜了下來。
而一道隨之而來的視線便是也默默地朝向了桌子的這個方向投了過來,倒是也不需要非得轉頭去看清楚,那種感覺倒是已然很是分明了。
楚憐對於聽到的回答該是滿意的,因為這的確也是事實,和她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也並沒有多少的隱瞞或者出入可言,但是她想知道,卻又不僅僅如此而已,否則似乎也不必非要聽到些什麽是從這個叫柳一的人口中親耳聽見的。
然後安靜了片刻之後,楚憐便是又開口說道:“沒在那裏找見柳七,有見到其他的人了嗎?”
楚憐的話與其說是一句問話,倒不如說是一句肯定的話,關於昨日在風柳院中發生的事情,她並非親眼所見,未必知曉從頭到尾其中發生的一切,不過倒也不會隻認為是一個因為找人而誤入其中,除了踏進大門走進了院子中以外,再沒有多行過半步而已。
當時在場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還有後來緊跟著而來的容華和孫亮兩個人,在她和孫亮兩個人尚且沒有從那房間裏走出去之前,梁楚笙便是已經來到了風柳院。
不過關於當時發生的事情,梁楚笙從頭到尾倒是並沒有詢問太多,關於曾柔的這件事情,她一早還是從梁楚笙的口中聽來的。
如此想來他確實也沒有必要因為自己可能見過了曾柔本人的這件事情而多有在意,不過楚憐似乎並不會報以同樣的想法,否則此刻柳因風也不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類似於這樣試探性詢問的話了。
想到不久前被楚憐吩咐去做事離開的孫亮,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眼前楚憐的問話卻未必是像之前在這藥廬之中,同樣麵對著這兩個人的時候那般蒙混的態度才好。
如果事情能像梁楚笙所表現出來的這樣似乎也好,該有的默契還在,存有的疑惑和探究卻是也並沒有被就此放下,這種並不咄咄逼人的試探在眼下的這個時候便是隱隱保持了一種平衡。
大約彼此心中也都有同樣的一種感覺,那就是時候未到吧,此時麵對著一旁的楚憐時,柳因風也隻能是如此去想了,並且按照如此的想法繼續這樣去做。
從來沒有倒退的選項,而人總歸是要繼續往前走的,不管是她,或者是楚憐也都會是這個樣子的,而眼前他們周圍所發生的事情,就更加讓置身其中的人不得不去做些什麽。
“那房間裏頭躺著一個活死人,”柳因風幹脆說出了這樣的話,語氣稍作停頓後便是又說道:“我和柳七之前在這裏也見到過其他這樣的人,昨天我看到的時候,那人似乎是說話了。”
楚憐的一雙眼睛此時默默地停留在說話的人身上,視線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說起這些時候的那一張臉,包括站在另一邊的梁楚笙,也不由地轉過身來,隻不過從他這裏看去,一眼看過的便隻有柳一的一張側臉。
關於昨天風柳院中發生的事情,他其實並沒有詳細詢問些什麽,不管是對著這個柳一,或者是自己的徒弟孫亮,他都沒有再額外多說些什麽。
而最重要的傳達出的自己的意思,便也是對於這件事情的一個不聲張的態度,而梁楚笙所要告知的人其實主要是孫亮。
他自然能夠感受到孫亮在察覺到這樣的事情是真實存在,並且發生了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不安和慌張,相反地在柳一對於曾柔這件事情的態度上,其實是從他當日去到西景園中將這件事情說給了這人聽的當下,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關於她會親眼確認過曾柔情形的這件事情上,梁楚笙反倒是不會覺得意外,似乎是心中早知道應該會發生的事情了,所以反而並不會覺得有什麽。
至於曾柔那人,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就真實擺在那裏,是需要接下來花費時間和精力去解決的,並且可能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的事情,似乎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這對於在第一時間就確認過曾柔本身的情形,以及仔細思索過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卻也並不能真的找出一個確切的解決方法之後,一切便是成了如今的樣子,心中倒也是平靜了不少。
梁楚笙自知自己對於這事情的前後發展,以及情形都算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不過在聽到從柳一口中說出的關於曾柔開口說話的這件事情,他還是不由地愣了一下。
這反而是自己並沒有想到過的情形,而這種情況此前似乎也並沒有出現過,因此不能不引人注意就是了,而正說出這些的人,還是這個柳一,一個讓他和楚憐都默默關注了的人。
楚憐的驚訝顯然是不小於梁楚笙的,關於他之前前去西景園中和柳一說過的話楚憐尚且並不知情,所以比起梁楚笙來,她此時才會有諸如方才那樣的試探。
隻不過一時間聽到的回應反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地有衝擊性就是了,關於曾柔這個人本身的事情,如今無疑已經是楚憐心中最難安的存在了,比起柳一本身絲毫不遜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