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於已踏入的另一個白日裏,一切寧靜得像是四處折散開來的水晶光輝,透著本該屬於它的美好,但卻又因為流散而去的光陰而隱隱不明。
門外有腳步聲逐漸靠近,然後終有一人站在了她的視線裏,並不陌生的一人,卻是讓她有些意外,因為璿璣一向不會出現在這裏,更不會願意主動接近。
“午後去龍潭,龍主會在那裏等你。”
帶來了這樣的消息,之後本應就轉身離開,沒想到卻反而更走近了些,然後伸手將一隻精致的白光玉瓶遞到了她的眼前,“喝了它。”
看向立在麵前的璿璣,一絲疑惑還在眼中,多了些詢問,並沒有馬上將那東西接過來,“這是什麽?”
“拂塵。”
“他是不會讓你給我這個東西的。”心中不覺因那拂塵二字一震,仍舊以堅定的目光與之對視著,餘光落在那隻精巧的白玉瓶身上,卻不覺變得犀利起來,隻是然後璿璣的話卻是更加冰冷刺人。
“龍主是不會這樣做,他對你太好,所以你更不該讓這魔龍域的主人因為你而有絲毫動搖,你必須喝了它。”
明晰之語字字有聲,話音淺淡的餘韻裏,隻剩下了一時的沉默,那隻玉瓶然後便被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一人轉身離開,隻餘留下一室沉寂,一切了然於心,無需去想卻又不能不想,或許沒有誰能獨享一人庇護,隻是永遠放任隨意。
午後太陽光芒正璀璨之時,臨近山壁岩石之處得以安享這份暖意,踏進微微蕩漾著的山風裏,隻覺荒蕪不實,然而終會麵對隱蔽於山中的另一處地方,走入了山門緊閉,陰冷冰寒的山洞裏。
水滴沿著洞頂上的岩石突起,滴落進那片深邃的水潭裏,裹挾著空氣中襲來的寒意,連原本清脆的滴答聲響,都似乎要刺透耳膜敲打入心。
這是一個會讓人清醒的地方,連同所有的意識和感覺,魔龍域的主人正麵向那方水潭靜靜立著,**著的肩背上有一條金色龍形圖紋蔓延開來,而此時那條龍的雙眼正緊緊地盯著自洞口走入的她,一瞬間隻覺得被莫名牽引,無處躲藏。
望著那處深潭一步步走了過去,站停在原容身邊,隻感覺置身此出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不知何處而來的冷涼的風拂在身上,不一會兒便覺得些微顫抖,身邊那人的溫暖環繞在四周,倒是些許溫暖了寒意,卻終於帶著她一同走進了麵前沉寂的潭水裏。
有身邊的一絲溫暖淡淡撫慰,卻還是無法適應這冰冷徹骨的深水,在寒冷浸泡之中,一切慢慢地也就變得不一樣了,伴隨著身邊的些許變化,原本靜置於山洞中的一切也漸而顯露生機。
靠近潭邊的水中,鮮豔如血般的花朵漫出水麵,然後在眼前不停重疊著盛開與凋零,如此不間斷的循環往複,不久整個水麵上已是鋪散開來一層嬌豔花瓣,美麗的外表之下掩藏著深水中的一番洶湧,異樣難平。
水波下暗流湧動,一時讓無力身處於其中的人緊繃起了精神,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正翻著水潭,然後就在身邊越來越近,轉瞬間像是被困進了漩渦裏。
難以平複混亂的呼吸和狂跳不止的心,下意識隻想要抓住原本停留在身後的人,卻隻有漫開漣漪花瓣漂浮的潭水,溫暖早已成空。
努力壓抑住想要逃離開的念頭,靜默著閉起雙眼寧息心中的混亂,終究忍不住叫出聲來,喚起了一人的名字,“原容……”
蒼白吐出的名字消溺在冰冷與窒息裏,一時間隻感覺身體被一股不可見的力量緊緊地纏繞住,更像是要被勒斷了一般,血肉中灼熱的痛楚燃燒進了骨頭裏,越來越深,就連五髒六腑都已被翻攪打散了。
疼痛感帶來的惡心和痙攣一直糾纏著,意識卻仍是清醒地可怕,但也無力去想,何時才會是這毀滅後的重生。
山間的明媚陽光下,一切失去了應有的寧靜變得詭異而不安起來,連白日裏隱沒行蹤的猰貐也異常焦躁,這裏從來都是讓人畏懼不敢輕易靠近的地方,隻今日被無數雙藏匿於草木間的眼睛緊盯著,潛藏於其中的人皆掩緊口鼻,等待著烈日微風下的煙霧慢慢將整個魔龍域包裹了。
淡黃色的輕煙**且攜帶毒性,煙霧遊走升騰,隨之爬滿整個山峰,原本被人們視為死亡之地的魔龍域卻也真得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裏沒有了清淨和安寧,原本凝重的肅殺之氣也因悲慘死亡和無止息的廝鬥殺戮而愈演愈烈,終至一片死寂。
一切恍如在長久的時間裏發生不止,久到未有結束時便要後悔開始了,顓孫翔也在征討攻進的人群中,無法估量一日間染上了多少鮮血,無可計數,卻一定要比活過的以往多上太多。
依舊四處尋找探查著,卻始終未見想要找到的那人,然後立於殘肢血河之上又再去想,不知此時未見其人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
“雖也損失了不少的兄弟,但這魔龍域也算是攻下了,隻不過早聽聞這裏詭異非常,我看還是趁天黑前撤離吧。”
“哪兒還相信什麽詭異之談,不是連咱們都擋不住。”
說話的人一派打殺後的血腥豪氣,卻是在剛說完這話後,便被刮起的詭異陣風和滑過身後的陰森感覺弄得一陣發毛,站在成堆的屍骨間,倒也安靜了些。
顓孫翔就站在旁邊,一時視線掃過周圍彌漫著血腥氣味的陰冷之地,然後轉而看向了一眾人,“今日屠戮魔龍域也算是功成,既然再無其他行事,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少莊主說得有理,不過依我看,在走之前還是應該放一把火把這兒燒個幹淨。”
開口的玄劍掌門人冷淩氣一臉的得意神色,卻是被接下來的話給製止了,“既然魔龍域裏的一眾邪異之人已然清除,又何必要再殃及這片地方,能毀了的不過是漫山的蒼翠古木。”
“老掌門的話不無道理,何況這裏的建築多為山石,就算是點起一把火也不會付之一炬,倒不如就這麽留下來,也能給心存異妄的人提個醒。”
顓孫謙讚同了胤絕老掌門的話,其他人就此也並無異議,已是一片狼藉的魔龍域就這樣殘留了下來,留在了依舊高聳矗立著的崱屴山上,沒有人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麽,就如同難以預料轉時而成如此的這裏。
時間於凝滯了的空氣中靜默潛行,被隔絕開的一切隻隱沒於洞穴之外,此時的女人靜靜地躺在潭邊的石地上,灼熱的體溫也漸而恢複如常隨之冷卻了下來,隻是那似染血般的紅唇卻是和麵色上的蒼白極不相稱。
他在不遠處沉默著坐下,然後靜靜看向了視線中的那人,血色花瓣凝結成了一條鮮紅紗綢一般,緊緊覆蓋著躺在地上的人,餘溫散去,原本白皙的肌膚上卻多了刀刻般的血色圖紋。
沿著一側手臂向裏蜿蜒繞行至身上,然後一直隱沒在了背上,不同於自己身上金色盤龍那般魔魅懾人,纏繞在她身上的龍紋更顯得妖美肅殺,能輕易牽動起流戀的視線,卻也像是會隨之掉進萬劫之中。
於一片默然中靜靜等待著,幾個日夜轉而逝去,昏沉著的人方才悠然轉醒,一時朦朦朧朧看向四周,還未能坐起身來,便是一件外衣倏地飛落於身上,。
伸手輕扯過然後穿在了身上,那血色的花紗一般的東西這時倒是也漸漸地不見了形影,然後她才注意到了出現在視線中正走近身邊的人。
所有的變化發生於身體中,僅在在失去意識過後的幾日時間裏,一切都已變得無法左右,當走出了這隱秘的石洞,重新踏入外麵的魔龍域裏時,已然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所有不同。
外麵的天地本應還映著進入石洞前的溫暖陽光,但此刻那明媚卻早已是消失無蹤,隻餘漫天處籠著的陰霾,還有四散開的濃重血腥味道。
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出現在眼前,瞬間怔愣住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人,他卻像是早已知悉了這一切,沒有多少驚訝,也並未因這眼前的一切而大發雷霆。
目及著屬於魔龍域的所有,嗅著滿溢在鼻尖的黏膩氣息,慢慢地就像是被什麽抓住了精神,沒有從前麵對死亡的半分感覺,反而陷入了身體中叫囂著嗜血屠戮的**裏,不知何時連雙眼都已開始泛紅。
“別留在這兒,回你自己的房間裏去!”
原容用手上的力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扼止住了幾乎要渙散的精神,隻是一瞬間她卻更是被前一刻的自己嚇住了,隻得在那看來依舊平靜的目光中尋得一絲安慰。
無法留在這裏隻能先離開了,跨過那些趴伏在地上已然僵硬了的屍體,視線卻是掠過一處停了下來,終於沒有辦法像從前對待那人一般,保持著距離淡然走開。
在這魔龍域裏,璿璣應該算是另一個不同的存在,於自己而言,這人也是多年間同在一起成長起來的,雖然並沒有多少相處的記憶,卻至少可以算得上是相識過,隻是卻也從未去想,她竟會比自己更早離開,然後隻能安葬於這片土地上就此長眠。
昔日靜謐幽深的魔龍域,如今滿目盡是成堆的屍身和浸染了鮮血的片片紅色,沒有人會想去招惹一個未知而危險的存在,但自己本屬於魔龍域的身份卻是招惹了一場禍事。
不得不於環繞著的死寂中靜默沉思,如此置身其中的人一瞬間像是明白了璿璣,也明白了曾經龍天讋說過的話,而無論如何,自己卻都逃不脫幹係。
他是這裏的主人,卻一直在縱容自己。
已入夜的寂靜黑暗裏,輕聲走入了一間屋室,昏暗中的一人隻靜靠著床後的石壁坐著,閉著眼睛不知是在想些什麽,走近身邊撫上了他放在曲起膝上的手,並未見他睜開眼睛,隻有一個聲音響起在了耳邊,“這麽晚了,怎麽不去休息?”
“這雙手還和從前一樣,那時候將我帶回了這裏……”淡淡的聲音一字字說著,流淌於其間的輕柔幸福隻有窩心與溫暖的感覺,然而一時視線相對彼此靜靜看著,她卻終究按捺不住心裏的不安,“對不起……”
“與你無關,有我在,一切還能變得和從前一樣,”安穩人心的話撫慰著眼前的人,指尖觸碰著臉頰,卻不由得一聲歎息,“不得不看著你改變,才是我最不願看到的。”
“我很好,隻要有你在,一切都是好的。”不想再去想些什麽,任由一切追隨感情而行,麵對著的所有,都會自如一些,靠在那人身上溫暖了一時的冰冷,閉上了眼睛,心底裏的深沉之音卻是不曾止息。
“這兒就是我的家,我不會白白看著它變成這樣。”
和煦的微風,從吹入了白日光明裏的那一刻起,便絲絲飄散不曾停止,這本應是湛藍天空下的又一美好的一天,卻因傳開的惡訊而一切盡毀,支離破碎。
江湖上幾個從屬幫派的掌門人,一夜間慘遭殺害,陳屍於本幫派門前,頓時在江湖中四散傳開,武林震動,聯盟門派的掌門人因此齊聚於顓宇山莊,共計應對這突發之事,每個人的心中卻都是同樣不得安寧。
一時的得意還未過去多久,轉瞬而來的麻煩卻如影隨形,不僅是因為幾人的莫名死亡,更是因為他們也都和自己一樣。
一同參與了不日前魔龍域中的那場屠戮,如今卻已然丟了性命,無聲無息更無可防備,若一切果真盡如所想,那誰又會知道,在座的哪一位是接下來要償命的人。
“若這事真的是因魔龍域而起,那我們這些人也必然首當其衝,說不定隻會比他們的下場更慘。”
“陸掌門何須急著,魔龍域裏的人不是都死絕了嗎,就算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大不了我們再同心協力一番就是了,何況現在一切是否如此,也未盡然。”
冷淩氣說話一向倨傲,於他而言多餘的緊張是不必的,畢竟在座的是武林中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而如今要做的也不過是先摸清情況,揪出那幾人喪命的原因。
“冷掌門說的也不無道理,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將事情徹底查明,也好平複一時惶惶不安的人心,”顓孫謙身為一莊之主此時自不能默然無語,雖然心中確實有些不安存在,也還是接過了那兩人的話,然後請教了此時屋中輩分最高的一人,“不知老掌門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
靜默於其中的胤絕掌門倒是不似另外幾人的樣子,淡然之態一如尋常,“凡事事出必有因果,無需種種揣測,如若不是就此而止,那然後會發生的事情也近了。”
從外麵傳來的腳步聲音急急響起,然後一人便是闖進了屋裏,還未能開口責備這樣不守禮數的舉動,那人不安的聲音已然通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有人打傷守衛進了莊院,現在正在前門那裏!”
在這注定不平靜的一日裏前來的一個不速之客,稍稍的風吹草動,便可揪起人心之中更多的不安寧,才聽過回稟的話,屋中眾人便停了原本商談的事宜,一同出了門去,沒有人能知道未來之事,或許就在不久的下一刻,一切盡遠於所想。
一向井然有序的顓宇山莊內,此時眾人集散一處,正將一個身披長白披風的女人圍在了中間,長久的對峙之中無人再敢輕易上前。
放眼望去的開闊之地,無聲倒下的人已有大片,靜靜站在了人群中間環視著四周逼視而來的視線,未再繼續動手,而是一直等到顓孫謙等幾人出現在了眼前。
“是你?”
“璣惏,既然離開了,你就不該再回來!”
一個如盟會那時突然到訪的一人,曾經匆匆消失,如今再次出現大打出手,短短的時日過後麵對著的同一人,隻是卻隱隱讓人覺得已有些不同往日。
“別來無恙,幾位掌門。”
幾人同湊在一處,熱鬧比之群雄並集的盟會也不會遜色,目光從那些人的身上流連而過,一張張並不陌生的臉,卻再無法對任何一人平靜下來,“今日再見,這裏該是血流成河。”
“上次你跑得快,這回可就沒那麽容易了,都給我上!”
環顧於身側的人應聲而起,瞬時便帶著奪命肅殺般逼近上來,而幾位掌門人的大駕依舊停留在眾人之外遠看著這一切,不必親自動手而想要達成得勝的有力之機,靜待抵死拚殺之後的一番結果。
她雖意不在此,昔日魔龍域中屍橫遍野的景象卻就在眼前,揮之不去。
慢慢升起的雙手帶動著身體裏無盡流淌開的力量,轉身間淩厲的氣勁席卷周身,在那雪白的披風騰空飛起,落開於遠處之時,周圍糾纏不去的眾人紛紛摔斷在了地上,不想再看著無謂的糾纏擋住去路,更不容那幾人安然而立。
麵前的女人真得變了,在她真切地從眼前發生的一切裏走出,繼續走向原本垂手而立的幾人時,他們才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已然不同了,那裸露在她身上纏繞開的血龍,還有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冰凍人的氣息,一切都讓人無法忽視。
四位掌門能夠統領一幫,自然算得上武功卓絕,氣力與修為也非普通人可及,被聯手包圍其中本應毫無招架之力,一時周旋其間卻招招守著方寸之地,並未落得下風。
遠處高闊的屋宇之上,一襲黑衣鬥篷加身,魔龍域的主人一人立於那裏,將自己遮蔽在一處黑暗中,然後隻是不動聲色看著,沒有出手,隻因這時的她值得靜待,終有萬人不可及之力。
向前閃身躲避了齊腰處欲撕裂開的攻擊,跳脫出四人的包圍,閉上雙眼任身體裏的灼熱流淌進四肢百骸裏,這種感覺已經在不知明的嘶吼中叫囂了太久,瞬間而起的一切然後就迅雷不及掩耳般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澄澈清明中的明亮顏色消失不見,詭譎的幻雲在暗藏的陰霾裏翻湧攢動,以寡敵眾的人被周身盤旋而起的血色飛龍環繞其中,隻在龍騰而起那一瞬間,周圍原本還殺意拳拳幾人頃刻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抽打過,直鞭碎了五髒之處,滿眼隻餘一片刺目的鮮紅。
不斷從身體裏湧出的鮮血伴隨著每一次的呼吸無法抑止,死亡前無力掙紮的一切像是掉入了不可抗的消匿世界中,而所有的這些都僅僅發生在了短暫的時間裏。
注視著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的身影,視線不自覺在曾經的那個老者身上停留了些許,卻感覺有什麽漸漸模糊了,像是沒能從這片刻之間走出。
而回歸於身體裏的變化遊走在了此刻的意識裏,從未如此清晰,無力去想什麽,然後寬大的黑袍罩在了身上,於是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將被帶離開這片狼藉之地,晃動的視線裏,有人衝進了那一片彌漫的血腥中,走近了隻餘遊絲一氣的顓孫謙身邊,微弱的聲音於耳邊響起,一字一句禁錮著人心。
他不曾想到會這般目睹父親的死亡,更不可置信地看過那已被帶離遠去的身影,那個被別人抱於懷中的女人,他曾是那麽地喜歡,哪怕如今還難以忘記,記得那一顰一笑,還有讓自己遠離的話語。
“璣惏……”
像是不停走著,不知是要去到哪裏,意識朦朧著的最後一眼,是緊擁住自己的原容,然後便像是疲憊了許久,什麽都記不起。
未能全然清醒前的自己糾結在一個混沌的夢中,抓不住虛無的美好也躲不開不真實的消磨,直至悠然轉醒時,卻隻剩下滿心的模糊和空洞,忘記了某些事也許會讓不知沉重的過往輕鬆一些,而忘掉了另一些事情,或許會比被抽離掉生命更讓人悲哀無奈。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她自己,四下看過不見一人,起身向著外麵走去,竟已是月夜昏沉之時,原容正站在如墨夜色中的點點光亮裏,感覺到身後走來的人,轉過身等她靠近。
“你的身體像是更不好了,否則不會昏睡上這麽久。”
定定地看過說話人的眼睛,沉默不語之時卻是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還未有濃重的血腥味入口,就已被捏住臉頰被迫抬起了頭。
冷硬的麵孔上眉峰皺起,眼中的沉寂毫無波瀾,“你就那麽想死!”
“是你早該讓我這樣做,沒有你的血,隻要我身上的血龍褪去消散,一切不就來不及了……我知道為龍女者必死,而且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似乎不願聽到這樣的話,也不想再看著這樣的她,然後轉身將視線投進了寂靜的夜裏,而在如此的沉靜一時,好像隻要沒有言語,便不會再有一絲聲音。
“如今的魔龍域靜得隻剩下我們兩人,這裏被血洗之後我就在想,或許可以隻是這樣,不再有龍脈的延續,也不管魔龍域的繁華。”
男人的話一字一句敲打著她的心,而那淩亂的跳動更像是要打碎呼吸,捆綁住她的性命,此時她卻隻能開口,親自撕碎原本可幻想的夢,“我喝下了拂塵。”
片刻之間,背影像被什麽猛烈地擊打過倏然一震,接著轉過身來,連那一向平靜的麵容都因此而撼動,隻是那依舊冰冷的聲音裏,染上了驚訝後的憤怒,“你怎麽會有它?是璿璣……是她讓你喝的!”
“是我自己,”平靜地對著難得不寧的一人,聲音裏些許沉溺然後融進了夜色裏,“其實她並沒有說錯,你對我太好,這魔龍域的主人對我太好了。”
匆匆而逝的一日又一日裏,天色不過是由暗到明由明轉暗的無盡連續,魔龍域依舊沉靜在不知何時會被改變的寂默中。
而置身於這其間的兩人,更像是默契了然般地各自為心,隻是她沉默地跟著依舊不語的男人,像無數個曾經過往的光陰中那樣,隻是這般的如今裏卻是多了更多的無可奈何。
有沒有什麽能夠美好著從始而終,又有什麽是能夠順應了人心的絲毫感覺,總舒心愜意,她不知道,也或許曾了然的便也忘記了,但真實存在於記憶中的某些感覺,總還是會在被遺忘之前曾無比深刻過。
從來那個叫做原容的人總是偏愛沉默,即便是從遙遠的舊時起,便已然褪去了本該有的輕快活潑,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少言少語的人,總是能給她許多的安然,也能夠放得下不時而來的驚恐感覺。
多少個睜著眼睛徹夜難眠的晚上,總會有個身影靜守在一旁,多少次昏沉欲睡的白日裏,還能夠依靠在安穩的肩膀上,那時她還未能習慣存留於心中的掙紮不安,也沒有堅強地更像現在的模樣,而有一人卻始終如此,好像從不曾改變過。
無法讓這樣的一人改變,她於是隻能這樣對原容說,“你不會想要一個將慢慢忘掉所有,甚至是連你都記不起的人,對嗎?我也不想要一個那樣的自己,一切本該由你來選擇,是一個毀了一切的人,還是一如從前但注定要消失的龍女。”
已然明了一切,依舊沉默無語,隻是彼此卻都知道,有些注定的抉擇總會來臨,無可逃避。
“顓宇山莊大喜,你去看看吧。”
於一日靜謐的清晨中睜開眼睛,視線中是一張滿溢著溫柔卻又決然的臉,一時不明那樣的表情,看不懂似乎要割舍下什麽的矛盾。
伸手想要撫上那張麵龐,還未觸及到便已被緊握在了另一個掌心裏,帶著絲絲的溫暖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