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後房一處清淨的屋子裏,古月風已昏躺在榻上意識不清,守在了一旁的人這時更是滿麵憂色,氣氛一時凝重如至絕望之地,胡喬天並無什麽大礙,吃下的解藥已慢慢散去了身體裏的毒氣,可是已然昏睡過去的人卻是由陳心蓉看顧了半天,仍就沒有絲毫起色。
“心蓉,老古到底怎麽樣了?你不是已經替他解毒了,怎麽還是沒有一點好轉?”
女人神色憂戚,隻是沉默地看著床上的那人,沒有半句回答,她也同樣守在一邊,忍不住打斷了,“若是有什麽解毒需要的東西,前輩盡可以說出來,我定會讓人想辦法的。”
“是啊心蓉,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胡喬天也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跟著她的這一句話,更是逼問著沉默的那人,隻是終於得到的回答,卻是讓所有人心裏一震,“月風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怎麽會,你不是給我吃了一粒解藥嗎,你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胡喬天樂觀的話聽在心裏,那人麵上的無奈之意卻是更加沉重了些,“你們中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種毒,月風身上的毒應該就是混入了那杯茶的茶氣中,然後被直接吸入了身體融進了血液裏,這種調和出來的毒是沒有解藥的。”
“不可能,這世上不是根本就沒有你解不了的毒嗎,你怎麽能不盡力一試,就說無法可救了?”一下子便否決了女人這般的話,根本也無法相信事情會糟糕至此,以至於急切的聲音裏都染上了責備的語氣。
“我是真得沒有辦法,如果可以我會不救月風嗎,或許天命如此,除非……”
“什麽?”消匿於那之後的,是存在的唯一希望,她不由地往陳心蓉那裏看著,卻從那異樣的神情之中仍感絕望。
“湘兒是月風的唯一血脈,彼此氣息傳承,若以此調動身體內的血液逆轉,或許可以排流出血中毒氣,隻是那樣……湘兒會沒命的。”
一切像是瞬間寂靜於榻上那人淺淺的呼吸聲裏,看著那樣的一個人,也沒有誰還能再說什麽,她便在這無聲的沉默中悄然走出了房間,身後留下的,隻有胡喬天黯然的聲音,一時融入了一片死寂,“一定還能找到別的方法救他的,現在湘兒也不在身邊,你不要去胡思亂想。”
“至多也隻有兩日了……”
不知不覺走向了廊院之中,水榭連著的遠處小亭,之前還三人同在那裏,過往與如今隻因命懸一線,也是在這一線之間,卻是想過了來不及仔細去想的太多事情,這樣的她似在安靜中出神,身後有腳步聲漸漸靠近,走到了身邊的人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試著發出了聲音。
“小姐……”看她回過神來往這邊看了,來人才又繼續說了下去,“已經查清了,我也將人帶了過來。”
說話的人退到一邊,留下身後一個垂著頭的女孩站在那裏,好半晌才慢慢抬起頭來,對著她一直安靜的視線,還未說一句話,便徑直跪倒在了地上,“對不起小姐,是我錯了,那人讓我服了毒,逼我把茶端過去的,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身上的毒解了嗎?”再平常不過的一個聲音,說得還是關懷的話語,那人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隻是先小聲回答了,“已經……解了。”
希望如此的平靜能夠持續下去,讓這件事情就此過去,心中暗暗祈禱著,隻是下一刻,那些許僥幸偷安的想法終於徹底變成了泡影。
“你去幫她打點好盤纏,送她離開這裏。”
並不是對自己說的一句話,命運卻要由此而定,仍跪在那裏的人一時滿眼的驚恐,不安地抓著她的衣角,僵硬著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六辰她不是有意的,小姐,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另一人隨著求情,她隻是扶起地上的人,平靜的一副麵容,溫和的話語之間卻是不容餘地。
“去知會明日世界的所有人,今後如果有誰受人脅迫,可以選擇相信這裏,我會拚盡全力護他周全,若是依賴別人,那也是選擇保護自己,無可厚非,但此後離開明日世界,不必再踏入一步。”
領命的人也隻能是應聲退了下去,而她依然扶在雙手間的那人,臉上已掛著盈盈淚滴,“小姐,是你把我帶在身邊的,你知道我無家可歸……”
“人不可能總在一處,離開這裏你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別哭了,這個世上沒有誰會永無歸處的。”
輕撫著流淚人的肩膀,最終目送那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而就是這個即將迎來的美好黃昏,多少人卻是於此心意難平。
那個已然變得沉悶壓抑的屋子,她終於還是再次走了進去,一切好似都未曾變過,那人仍微弱呼吸昏睡榻上,另兩人則是無聲坐著,在所有等在結局到來前的十分煎熬裏,一切讓人難以為繼,隻有她沉沉的聲音不合時宜響起。
“請讓我一試,我或許能救回他的性命。”像是一道驚雷劃破夜空,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便又燃起了一個期盼,美好,卻又讓人難以相信。
“你可以解毒?也就是說老古有救了?”
胡喬天一臉的驚喜,急切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些,而此刻走上前來的陳心蓉,卻是難掩心底的一絲希冀,眼中的懷疑更是十分清晰,“姑娘,月風身上的毒不同尋常,不知你有何法,可否說來一聽。”
“我知道前輩精通毒理,我隻能說我是有把握的,還請前輩能相信我。”
有所隱瞞未能言明的一切,必不能全然得信於人,但此時即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誰又會放棄這一絲的希望,“……那月風就拜托給姑娘了。”
“我定會盡力而為,請給我一段安靜的時間。”
陳心蓉看過了那仍昏沉著的人一眼,便是離開了房間,一旁的胡喬天也跟在身後,卻是在離開之前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現在能救他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希望與未知被一扇門隔開,讓等待的人在其掙紮中不安起來,沒有誰能在兩個自己最愛的人中做出選擇,就像此刻站在門外的陳心蓉,終究不知該如何麵對,萬般無奈,卻也隻能慶幸女兒不在身邊。
瓶身通透的一隻精致瓶子,內裏鮮紅的血液隨著緊貼的指尖緩緩流動著,一旦打開了,冷冽血腥的味道便頃刻在鼻尖彌散開來。
當接過這隻瓶子,收下了那人的一滴鮮血時,也知道或許會有一日要用它救命,隻是未曾想會是在這時,因為他。
將血腥的鮮紅倒入口中咽下,運勁驅散於身體裏,然後遍處就像是散開了那人熟悉的味道,不該在這時去想,卻已是許久未見。
房間裏寂靜空蕩,此時也唯有她和古月風兩人,隻慢慢走近,安靜地看著這個曾經踏入了記憶裏,卻好像從未能好好看過的男人,她也不知如何能理清自己心中混雜的感覺,隻知道這是活在了一個女人一世夢裏的人。
於榻上坐下,扶起古月風麵向而對,牽引合十的手掌間,是割破兩人掌心不斷滴流著的血液,鮮紅而混雜著烏黑之色,緩緩閉上雙眼將眼前的人隔絕在了視線之外,牽動起內息,體內的氣血便在兩人的身體中循環流淌著,像是奇異的融合與拉扯著的分離,隻是還未有多久,她的額間已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一時似是帶著周身的所有感覺,走入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的夢裏,看著一個滿是哀怨與遺恨的女人,聽著耳邊那隻於喉間撕扯著的聲音,她忍不住想要和那女人一起大喊,聲音還未達唇邊就已變成嘴角湧出的腥紅血液。
因著身體內氣血逆行的異樣,她不禁緊蹙起眉頭,便隻能立時強行運息,緊扣住手指,拉回古月風幾欲分開的手掌,她不知道這時對麵那人會在想什麽,還是隻有身體上被毒氣竄動的痛苦感覺,她隻集中精神不敢去看,也未見一時從微蒙中片刻清醒的那人。
眼中看見的隻是她驟變的容色,緊閉的雙目之間眉頭深蹙,血液流淌唇邊,餘下的一切都蒼白憔悴,這樣的一副情形落入眼裏,他還來不及分清現實與夢境,便又深陷入了昏沉之中。
將近一個時辰的倒行逆施,古月風身體裏的毒氣總算清引而出,然後再將他重新於榻上安置好,也未曾招呼仍等在門外的人,隻是撐著身體悄然從窗戶離開了,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此時的她無力再說一句話,也不願再見任何一人,隻是想念一處安靜的地方,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