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小二,煮碗熱粥來,再上幾盤小菜。”
“好嘞,”長長的拖腔,忙活中走來這桌的夥計響亮地應了一聲又趕緊進了廚房,“客官請稍等。”
不至於是客似雲來,這時店裏的生意卻也算不錯,她剛在座位上坐下,一杯熱茶就推到了眼前,抬眼看過放下了刀為自己倒茶的男人,淡淡的視線相對。
“你的傷口還沒長好,這幾日還得吃的清淡點,不過你有什麽需要的盡可以和我說。”
並沒有回應這人的話,他卻也不在意這樣的沉默也並未再問過什麽,點好的飯菜拿上桌來後,他卻也沒有急著吃飯,“你先吃著,我馬上就回來。”
起身離開的人走向了正門邊上的櫃台旁,找上了一直站在那裏算賬的掌櫃的,“老板,我想向您打聽一下,最近這一段時間,有沒有看見一個身上別著這樣鈴鐺的人出現過?”
“鈴鐺嗎?”念叨著的人聚精會神地想了想,緊盯著麵前那人手上的鈴鐺,片刻過後才一副了然的模樣,“我有點印象了,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長得挺標致的,我記得她身邊好像還跟著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一個精致的白玉鈴鐺,上麵鏤刻著水紋,由紅線係著,輕輕搖晃還發出清脆的聲音,她轉頭瞥了一眼那個鈴鐺,在那人回來前又安靜地吃著自己眼前的飯菜。
“我讓小二準備了房間,我們吃完了就上去,今晚還是住同一間房,明日還得趕路,可能就碰不上住宿的地方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看穿了心思,那一天他們果然暫留在了那裏,一個黃昏加上一整個晚上的安寧,終將開始的一切也還會在第二個天明裏再次繼續,沉默著必將如此,若能改變了又該是什麽樣子,她在想卻也隻能是默然想著,不必期待改變因為也還有些已然發生。
夜深的靜謐時候,輕聲的腳步聲音由遠而近漸漸響起,意識到了什麽的身體驟然繃緊然後立刻睜開眼睛環視四周。
一片漆黑中隻有屬於那個人的呼吸聲音依然平緩,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瞬間原本可疑的異聲也消失地無聲無息,片刻的緊繃還未能全然放緩,卻是突然聞見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藥香氣味,驀然間她便也了然一切。
屏住了氣息緩慢朝著房門處移動了過去,門扇輕動的一時之間便猛然翻身進攻,來人一行**人有餘,在本就昏暗的夜色裏一身黑衣蒙麵的幾人更是看不真切,在門口處與幾人纏鬥其中。
眼見其餘的人閃身闖進了屋裏,而那個還呼吸輕淺的人此時仍沒有任何動靜,心裏的一絲不寧下意識壓過了應有的理智,晃身躲開圍攻的招式便立時衝進了房裏。
就在一把泛著金屬光澤的利刃就要觸及到那個躺著的人時,一瞬間睜開的眼睛卻是讓她伸出的手變得格外僵硬,不由得停滯了片刻,未及得躲閃轉身之間肩膀上就被身後的攻擊給生生劃出了一道血痕,算不上多強烈的疼,也一下子讓她變得徹底清醒。
來人幾乎全部葬送了性命,隻有一人從她手邊逃了出去,身後那人也並沒有一直追出去,而是先來到她身旁查看了那還流著血的傷口,她又恢複了本來靜默的樣子,低垂著眼睛不看也不語。
“等我一下。”
離開的人片刻之後又回到了房間,手上還端著一盆清水和包紮傷口用的白布,她身上染了血的衣服被從傷口處一點點撕開,浸了水的棉布然後輕柔地摩擦過傷處,那緩慢仍帶著溫柔的感覺讓她不禁微動了眉頭。
平靜中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一切竟然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又躺回了床上安靜地閉上眼睛,思緒糾雜輾轉難寧。
倒下的黑衣人被那個安然無恙的男人清理了,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這異樣的響動聲音而驚擾了好夢,她卻在夜的安眠中難逃清醒,心裏一下下跳動著的說不清是怎樣複雜的感覺,但纏繞住的都逃不開那個近在咫尺的人。
你要知道自己的心向著哪裏,這樣的你才能活著,她清楚地記得,有人曾這樣說過。
“你說的人我確實見過,就在昨天他們才從這裏經過的,然後我記得是往南邊去了。”
說話的人往記憶中有人走過的方向指了指,也熱情地回答了問話的人,然後將這人買的幹糧交到了他手上。
“多謝小哥。”
道了聲謝就又拿著東西回到了幾步外的地方,那裏女人還靜靜站著,一字一句卻也清楚地聽見了方才的話,當他要帶著身邊的人繼續向前走時,卻是發現她竟一步都未動還是定定站著。
“怎麽了?”看過此時那有些略顯蒼白的麵容,他下意識就要檢查她的傷口,隻是伸出的手卻是被握在了手裏,“很痛嗎?”
“是我帶人去殺曾家的人,是我幹的。”
男人的麵上並沒有太多的神情變化,隻是她卻能感覺到了觸碰著的手驀然一緊,了然似得揚起唇邊一抹苦笑,然後終於鬆開了交握的手。
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的人此時這樣說了,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卻也超出了預料之外,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女人不會隻是像看起來那樣簡單。
這樣的感覺從見她第一麵起就一直存在揮之不去,可就算是這樣想著心裏卻又總會有什麽偏離開來,不由地相信這個還深深印在自己視線裏的人。
“是你?你既然不曾開口又為什麽要說出來,還是因為你知道就要見到曾家的人了,而你的身份也終會拆穿嗎?”
平靜的話裏並不需要多少的疑問,聽清了她說的每一個字,再清楚不過的一切看來無可辯駁,不知道為什麽還要像這樣麵麵相對言談下去,卻總覺得還有些什麽沒有說。
“所有人在我眼裏沒什麽不一樣的,可是原容,”清清楚楚的一個名字,她說著更是堅定無比,就如同這時看向了另一人眼中的堅決,由不得絲毫懷疑,“現在的你對我而言是唯一不同的,如果你還願意選擇相信我,我可以盡力彌補。”
“看來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誰,然後就用沉默來應對一切,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但你要告訴我是誰想要置曾家於死地,那夜客店中是誰派人來夜襲。”
無法顧及話中的每個字句,他隻能以平淡如水的神色回應了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所有,然後同樣冷漠著將一切帶回了正題。
“即便我不認識你,又怎會認不出你手上的攬月……”像是憶起了那時一人揮刀而入的模樣,即便光明如他也難逃打殺,尤是在思及那一片染紅的血海時,她更是不得不將自己能說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
“那人要的是曾家的秘籍,隻要交給了他一切的殺戮也就終止了,他想要的東西從不會罷手,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看人觀心,我相信你說的話但也未必能夠全然信任你這個人,你有你不能說的,但關於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就此平息,你也要為你做的付出代價。”
算不上是責難或討伐,他說的一番話坦誠明白就像是他一如既往給人的那種感覺,總有人會被這樣的感覺吸引,以至於到了生死關頭原本一顆糾雜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你說看人觀心,從始而終我又何嚐不是一心麵對你,我是有不同的麵目,即便嗜血殘忍但在所有人麵前也不必佯裝從來如一,你我確實不同,你光明磊落為天下所敬,即便我從來不曾追隨別人的目光,可你終將因為天下人唾棄於我。”
說這話的人低低笑出了聲,笑聲中卻分明更多了些苦澀的意味,“雖然我希望你能夠接受我,但我沒有辦法,所以你要麽放我離開從此不再見麵,要麽現在一刀殺了我,我讓你選擇。”
一個幹淨利落丟來的選擇,他不知道麵前依舊冷然的麵孔下此時裝著些什麽,但他知道迎麵而來的是一個難逃的問題,不會沒有糾結但結果其實也早在心裏。
“我不會殺你的,但你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柳因風。”一個無比陌生從未有過耳聞的名字,而以她那時的身手來看,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行於江湖卻不留下任何痕跡,原容是這樣想著的,而她也將那一點點的神情變化看在了眼裏,“一個看來和我不太相稱的名字嗎……也許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該有一個像這樣的名字。”
一個全然陌生叫做柳因風的女人,他相信短暫時間中相識的那人本就有一顆像這個名字一樣的心,但也是在日後的時間裏,他才知道關於柳因風的另一個身份,一個流於江湖中冷血無情的人。
沿著一條路走走停停,走過的路再走回,一步步都像是踩在過去的時間裏,路程還未行過一半,就有人突然出現在身邊一副傳達命令的樣子。
她並沒有聽到來人說得任何一句話,當看到一個黑衣人的身影時,她就已然明白了應該知道的一切,於是她不得不動身離開了,隻是手邊的一碗麵還沒來得及吃完。
“終於肯回來啦?我看你真的是樂不思蜀了。”
石頭地麵冰冷的感覺沿著她的膝蓋慢慢地流入整個身體裏,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半跪在這間屋子裏有多久了,也是直到現在那個安坐於高位上的男人才終於肯說出這一句話。
“柳依失職,未能完成任務,甘願受罰。”
座上那個男人低垂著視線仔細打量著地上的女人,看她簡單的一句話過後又回歸的沉默卻是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陰寒的笑意。
“難得的一次失手啊,不過我聽回來稟告的康元說,有個功夫很不錯的男人趕去援助曾家,你離開了這麽久不就是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嗎?”隨意說著用意深沉的話,他淡淡的視線卻是沒有片刻從眼前那人身上移開,“而現在又好好地回來了。”
“以那人的武功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我也有辦法活下來且絕不受製於人壞了統領的事,所以我覺得這樣行事無可厚非,而且關於曾家一事我不想再插手了,請統領恕罪。”
僵硬的身體裏緩緩血液流動著像是尖銳的針刺進了皮肉中,她的身體裏這時更冷得像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她知道這個人想說的是什麽,但除了想要推掉和原容有關的所有事情並不再相遇之外,她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你既然已經這樣說了我又如何還能怪罪於你,起來吧。”
慢慢站起身來的人還是掛著一副她慣有的冰冷樣子,雖說並不討喜,但冷酷又不做作的一人倒也不會讓人多麽討厭,而比起一般的好惡來說,他卻是更喜歡看著她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不過我聽說那人手上的一柄劍可以算得上是個寶貝,我本來隻是想要曾家的那份秘籍,如今還能再多把寶劍也是件不錯的事情,這兩樣東西我打算一塊派人給取回來,柳依,你說我該派誰去更好呢?”
一個等待著她回答的問題,毫不相關也無需在意,然後時間就在安靜的沉默中度過了片刻,她才終於淡淡開口回答了這人的話。
“我願意去完成這件任務,將那兩樣東西交到統領手上。”
“哦?”刻意拉長透著意外的聲音,接下來的話也表明了本應有所疑問的一切,“你不剛說不再去插手曾家的事了嗎,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我是說過無意,不過對於那把寶劍我還是很有興趣的,這次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請您放心。”
如往常一般的淩厲果斷,似乎任何的事情到了她的手上也定能被解決,一瞬之間就連那把無堅不摧的兵刃也在她的口中多出了幾分光芒,有些事情終會發生的,有的改變也必然會開始。
“好啊,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負責了,必要的人手我會安排給你的。”
“不必了,”幹脆地回絕了他的話,在那一時間投射而來的複雜視線裏接著從容開口,“’我隻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累贅。”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不過記著可別讓我等得太久了,我會沒有耐性的。”
無須懷疑這個女人應承下來的一切,獨攬重責意欲單槍匹馬行動的人這時卻沒讓他有多少驚喜,不曾看清過的人一下子明了了許多,這樣的過程也許隻是失去了更多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