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小劇場現代篇——下

  長長的一夜睡夢過後,多了幾分身體上的輕鬆,也還依然殘留著幾分渾濁不清。


  有些不自在地用力按在頭上,半晌終於適應了這有些暈乎的感覺,當她終於抬起頭來定了定視線,意外地還有人站在進門的地方,一副不知是剛忙了些什麽的樣子。


  “起來了,快收拾洗漱,我做了早餐。”


  “早餐?你不是不吃早餐的嗎?再說,現在這時間已經不早了,已經遲到了吧。”


  看著床上還慵懶著的人,他走了過去卻也並沒有回答這些似問非問的話,隻是動手替她理了理略顯淩亂的頭發。


  這樣溫馨美好的一幅畫麵本該無盡延續下去,卻是被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此時她擺在床頭的手機嗡嗡作響,轉頭看了一眼那聲音的來源,然後不禁抬眼瞥向正坐在自己對麵的人,看他視線掃過那個閃動的屏幕一眼又靜靜地移開了,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快去收拾準備吃早飯吧。”


  站起身來的他轉身就要離開,身後那人沉默了片刻的聲音卻是突然在耳邊響起,像是無比自然閑聊的一句話,卻也一下子讓他維持平靜的心情徹底翻覆了。


  “沒想到柳因風的記性還是那麽不好,竟然會打電話來。”


  好像是在說起一個無關的人,如果可以,也許她都能夠悠閑地笑笑來翻過今早意外發生的事,但這個於他而言本應是毫無關係的名字,此時聽來卻沒有一絲的輕鬆可言,於是他竟不自覺將心裏的話問出口來。


  “如果你能更早遇見我,你喜歡的人還會是他嗎?”


  “喜歡?誰?”


  本想要再說些什麽輕鬆帶過,可帶著玩笑的聲音還沒能開頭,卻是被他聽來平靜但又好像十分認真的話給打斷了。


  “別給我擺出悠閑自在的樣子,你認真一點。”


  四目相對,靜靜看著彼此的眼睛,卻是不過在一瞬之間點燃了她心裏原本平靜的火焰,認真,隻這兩個字就莫名的無比刺耳。


  “如果我能早遇上你,那我保證肯定不會多看你一眼,更不可能還有現在,再說了,別人都喜歡要人陪著談笑風生,你難道和他們不一樣,不,你大概是忘了自己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了吧。”


  看來不在意的樣子正說著刺人的話,就這樣聽著,他卻好像能看見那心底不平的波動,已經不記得是多久之前的時候,麵對著的這個女人還曾憤怒地謾罵過。


  像要訴說正壓抑於心底還無比堅定的真理,讓你被她攻擊了卻無法真的厭惡生氣,而如今又是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有些懷念起那時候的她,那個她還保留著的麵目。


  “曾柔,我還以為你能說出更殘忍的話來,說不定會破口大罵。”


  聽見正看著自己的人這樣說,她瞬間有些恍惚的感覺,像是關於時空混亂的錯覺,但不過一時之間,她又重新回歸,變成應有的模樣。


  “……現在,你不配,我也不配。”


  “哼……我確實是不該太認真,對你也確實是半點真心都用不上,今晚有個公司酒會,你陪我去,記得帶上我送你的那隻戒指,打扮得光鮮靚麗些。”


  好像是在說什麽有趣的事情,他不自覺得輕笑出聲自在輕語,卻是那眼中原本的光亮竟被深深抹去,她沒有再說什麽,隻看著原容離開。


  安靜地聽著緊閉上了房門的聲音和隨之而來滴滴答答的鍾聲,於是一瞬間,一切都變得好安靜。


  廚房裏,準備好的早餐被晾在那裏,由熱變溫由溫變冷,她不願意去看一眼,心裏悶悶沉沉的,其實並不是因為那通電話,也並不是為了那個叫做柳因風的人,但他生氣了,即便不想相信,卻是因為自己。


  這一天她沒有再去公司也徹徹底底地遲到了,不去在意別人或許背後打量而來的眼光,也沒有理會那一通不明的電話,隻是靜靜地呆著,安靜等著時間到來,然後自然會有人來接她,帶她到原容的身邊。


  那時的她是被精美裝扮過的,帶著旁人羨慕的鑽戒微笑著走到了那人的身邊,這應該是他想要看到的樣子,輕挽著手臂緊靠著他站定時,卻有太多的相信變得越來越不肯定了。


  “你今天真漂亮。”


  如往常一般的人依舊這樣調笑著,虛情中恭維的話亦或是真心的表達,她也還是帶著那一抹笑容,沒有厭惡像這樣刻意的口氣,也說不清這笑容裏究竟又多了些什麽。


  輕抿了一口高腳杯中豔紅的酒液,臉上的表情驀然僵在了那裏,然後她好像明白了原容最後說的話,明白了為什麽需要她在這裏。


  “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小姐,銀豐周董的千金,至於這一位……”


  “你好,我叫柳因風。”


  迎麵而來的兩人走進了視線裏,聽著身邊原容開口說的話,然後禮貌性地與來人握手,原容似乎和那位千金很熟,兩人你來我往說著些什麽,餘下的他們還各自站在一人身邊偶爾互相看過。


  “柳因風可是我們銀豐的棟梁,原大老板可得好好和他交個朋友。”


  “瞧瞧,真不愧是周董的好女兒,還是那麽會說話。”


  這個玲瓏的女人也許並不知道自己話中的那兩人早已相識,又或者周千金分明知道,隻是相信剛才說的那句話有成真的一天,對此她卻也不抱有絲毫的懷疑,因為現在誰也不能動搖她相信一切盡有可能的信念。


  四人站在一起並沒有寒暄太久,宴會場上還有許多的人等著應酬,然後沒多久那兩個人就又挽著手走開了,她喝盡了握在手中的那杯酒,找個理由離開了那裏。


  外麵的風很涼,她並不覺得冷卻隻覺得格外清爽,天色還早,就這樣穿著禮服走在大馬路上必然會引起許多人的詫異。


  有車在她身邊刻意減速慢行,見她沒有要停下的樣子便又飛快開過,她無所謂地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聽見身邊的車裏有聲音傳出。


  “打車嗎?”


  有人停下來問,她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靜靜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思緒隨著口中的酒精味道蔓行,勾起了宿醉後的感覺好像仍未散盡。


  她不由得想起了初次醉酒的時候,無意多喝卻被人攛掇著停不下來,那時她進公司不久也才認識原容,總能感覺到那人的別有用心也就下意識地保持著距離,或者說別有用心的人其實是自己。


  那天喝得頭昏腦漲的是被他送回去的,打開房門迎接的是還在等著她回來的柳因風,她隻記得自己倒頭就睡直到天亮,醒來時還守在身邊也沒有絲毫異樣,但沒過多久……


  其實她隻是不知道而已,那時的柳因風因為公司外簽合同的差錯而被牽扯進了法律問題,身陷困境憂慮不已,她沒有發現的這一切,還是後來從原容的口中聽說了一些。


  而那時的她也並不知道,那份出錯的合同也是原容同他簽下的,然後一次宿醉之後好像一切都改變了,變得麵目全非讓人疲憊無力。


  緊閉的車窗被打開了一個縫隙,透入的涼風衝淡了車裏的沉悶壓抑,一時竟有熟悉卻又陌生的旋律傳來,她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了過去。


  “這首歌挺耳熟的。”


  “沒想到你還記得啊,昨晚車裏放的也是這首。”


  說話的是個大約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幹淨的模樣眼裏還盛著熱忱,一句話倒是讓她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不由得感慨世界之大。


  下車時她給了張整錢算是一起付了上次的車費,而那人也將寫下了自己名字和聯係方式的紙條隔著車窗遞了過來,說是以後需要用車方便聯係。


  工整也還算是清秀的字體,寫著容華這個名字,她仔細看過收進了包裏,卻不由得想起了陳塵的字,一撇一捺,好像也是這個樣子。


  這個晚上她沒有再見過原容,更沒有再見到柳因風,誰也沒有過來這裏。


  第五幕,

  朝陽升起的一刻,她早早醒來了,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著自己,被清爽紮起的馬尾還有不太濃重的麵容,看來是過去的樣子卻已不是昨天的自己。


  收拾妥當還沒來得及出門的人被一通電話耽擱了片刻,隻是她依然朝著原本的方向,去向本來要去的地方。


  “這是什麽?”


  寬大的辦公室內並不陌生的場景,四目相對的兩人各自停在在彼此的視線裏,讓一切都變得微妙起來,她沒有急於回答,因為麵前那人的話也還沒說完。


  “曾柔,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同意讓你辭職就此離開這裏?”


  疑問的話裏聽不出半分疑問的語氣,她淡淡吸進了一口氣,然後將那隻精美的首飾盒拿出來放在了眼前那張光亮潔淨的台麵上,不必打開,他們都知道那裏麵裝著的是什麽,也因此她看見了原容眼中漸漸下沉的東西。


  “原容,我不想傷人更不願意毀了自己,我必須要離開,你也隻能放我走。”


  “曾柔,你還和從前一樣,隻看得見自己在乎的東西。”


  她淡淡地笑了,看向一個無奈仿佛又釋然的表情,轉身離開。


  “再見。”


  仍靜坐在原地的人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她說的一切,隻是卻不知道她口中的再見是還會遇見或是後會無期,隻是從此真不必再花心思去想。


  隨之而來的午休時間,落地玻璃櫥窗後的咖啡廳裏,安靜的這裏多了些客人光臨,她徑自走向了一處角落的地方,看見了那個早就等在這裏的人。


  “曾柔你也真是的,”一看見來人就忙著站了起來,像是要緩解長時間等待帶來的疲憊感覺,起身放鬆一下,連帶著她也一起站了一會兒,“我要是不先找你你大概半輩子都不會出來一趟了。”


  “劉大小姐,你今天怎麽這麽有空?”


  寒暄了兩句剛坐下,點好的咖啡就送了上來,兩人好像認真地互相看了一眼卻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最近還好嗎?”說這話的人收斂起了麵上的表情,略微一頓終於還是問出了口,“我是說你和原容。”


  “……走個過場,也是早晚的事。”


  臉上看來平靜也沒有太多波瀾的表情,隻看向這樣的她,對麵坐著的人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也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感慨的。


  “還以為你們是真的呢,到時候我也能算是半個紅娘了。”


  “得了吧你,還好意思說呢,進公司沒兩個月就跑了的人不是你啊,就把我一個人留那兒。”


  想起那時臨陣脫逃的人,她臉上的笑意裏多了些嗔怪,就這樣說著,卻也並沒有把過往的事放在心裏,尤其是麵前的這人也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唉,這也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我沒個定性,”收起了眼裏的一絲笑意,像是猶豫過後,才又繼續說了下去,“其實,那個時候是原容讓我把你帶去他公司上班的,我還以為他真得挺喜歡你的。”


  “原容?那時候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啊?”說不清自己話裏的疑惑,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對麵的人,一臉壓抑著什麽的表情。“他早就見過你了,還是在學校的時候,那時候你不是經常和柳因風走在一起嗎。”


  “可……你為什麽都不告訴我呢?”


  “柳因風人挺好的,其實要不是到了現在我也不能說出這話來,那時候天天看你們呆在一起其實我也挺嫉妒的,他對你那麽好,連帶著也照顧我,害我都有點動心了。”


  行走於時間裏的人,帶著熟識的影子驅趕著一絲陌生的感覺,這時她眼中的人沉穩多了,也已不全然是過去的樣子,小心對上了她的視線。


  對麵的劉美卻又急著要說什麽,“你可別誤會啊,我真的隻是想了想,而且……我馬上都要結婚了。”


  “結婚!?劉美!”越來越微弱的一句含羞的話,差點沒讓她把入口的咖啡給噴出來,之前聽過的原本不真實的話一下子竟像是被風吹走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早說!”


  說不清楚心裏那一時的激動,連聲音也忍不住高了起來,就這樣談笑著過去了很久,等到她離開時,已經是午後的時間。


  並不焦灼的日光緩緩推移,映照著房屋的陰影拉扯扭曲,天空很藍甚至沒有一片雲彩,看來清冷憂鬱,有些事情不必去想,卻會在某一刻突然就柳暗花明。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許久未曾碰觸的號碼,電話接通時那端的人也是一時沉默。


  “我在學校等你。”


  短短的幾個字,像是曾經時常聯絡的話,她輕易地說出了口,卻沒再有那種恍惚的感覺,人非物是,當再走到那裏,一切竟好像還都是原來的樣子,她曾也在這兒被還是陌生人的原容注意過,現在重新走過,竟熟悉得可怕。


  有人說象牙塔是天堂,身在天堂裏的人又有多少想要逃出去,現在他們離開了再回來,卻又說不出的留戀。


  並沒有約定準確的地點,在這偌大的校園裏要找出一個人來也不算太容易,可好像隻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看見了那個行走在人群裏的人,不知是因為對他有多麽的熟悉,還是因為如今早已格格不入了。


  再次相遇走近,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沒有多少言語隻是向一個方向走著,或許他們都已不知該去向哪裏,最終她還是帶著身後的人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家KTV裏。


  在沒有多少人的白天走進了那間曾經出入的地方,一切也都還沒改變。


  曾經在這裏,她聽到了一首好聽的歌,片段的旋律還在,可詞裏的話卻是記不清了,依稀像是有守護和永遠。


  原來以為必然會深刻的記憶竟也會在不覺間全然模糊了,現在的她也並不知道,再過多久這樣的今天也會在記憶裏消失不見。


  我知道並不是耕耘就有收獲


  當淚水流幹後生命還是那麽脆弱

  多殘忍你和我就像流星滑落

  多絢爛飛馳而過點亮黑夜最美煙火


  多想你在我身旁看命運變幻無常體會著默默忍耐的力量

  當春風掠過山崗依然能感覺寒冷卻無法阻擋對溫暖的向往……


  飄散的旋律起起伏伏,她隻是跟著那聲音淺吟低唱,偶然聽見的歌對她而言還是很陌生的,她唱得不好,卻總覺得有什麽擦著心裏掠過了,比曾經陳塵歌聲裏帶給自己的感動更多。


  不記得那旋律是怎樣結束的,隻是當一個熟悉的溫度從身後將自己擁入懷中時,便有什麽在眼裏模糊了,而當模糊著視線再站在校園寬廣的天空之下時,始終沉默的人終於說出了許久不見之後的第一句話。


  “曾柔,好久不見了……”


  一雙溫暖的手掌想要牽起她的手,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終於將麵前那個有些不安的人隔開在了視線之外。


  “曾柔……”


  打斷了那有些顫抖著的聲音,她看來的柔弱裏卻是堅決。


  “過去的我不會想要看見現在的我和你,如今的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了,柳因風,我們該好好地說再見了。”


  掙紮著的人想要走上前來再說些什麽,卻是在她不斷後退中停了下來,那樣的眼神看來能絕望一切,她足夠狠心早早轉過身去,向著相對的方向一步步走開,這時的她明白了應該明白的所有。


  那個人離開了,離開了曾經的曾柔,即便現在的句句屬實,這樣的彼此也不會有任何的結局,所以一切就應該是像這個樣子。


  結束在幾片樹葉飄搖落下的林蔭道上,而不是懷著對美好回憶的追念,彼此拉扯在過去已然消磨逝去的明天裏。


  “沒有了眼淚會怎樣?”


  “我說過的,你笑起來的時候其實更美。”


  她好像絕不流淚,因為柳因風說過堅強的人最美,然後在這個夕陽西下的黃昏裏,難抑崩潰。


  我們何時變成了現在這樣?學會了隱忍,不再像兒時那般放聲大哭,學會了放手,我們也在成長時看著自己滑落,可又是誰在時間裏匆匆走過,誰又無從選擇。


  抬頭看,那時的夕陽真得很美,映照著的一切溫柔綺麗滿處光輝。


  你會愛上某一個旋律。


  像是回憶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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