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四時明媚,春暖溫情,拋卻了湛藍天空下的如畫美景,卻抵不過困倦之意,白日的光景漸而拉長,綿綿的午後時光裏,靜臥榻上不由昏然睡去。
安靜屋中四下無人,獨自走了進去,隻見軟榻上沉沉小憩的身影,一旁的窗扇敞開著,透著徐徐的風,還帶著院外綻放的花香氣息,吹過榻上那人身旁,留著淺淺的安寧美好之意。
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像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似乎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才能自在相對,不必猜度其他,從前不在意那些掩藏了的,如今不想去在意,卻也知始終都橫在那裏,突然想念曾經她翩然起舞時的樣子,不論是否從那時起就已裝著滿心的壓抑,至少不必一如此時,無奈糾雜著。
“我該怎樣對你,對你有多好,才能給你最平常的幸福?”
一句旁人聽不見的話,終究消散在了轉時而來的晴暖微風裏,不及日光之下的燦爛模樣,卻隻能盛放在陰暗之地,暗自潛藏,然後轉身離開,隨之遠去。
花開無聲,綠意無痕,然後裝成足以鋪陳整個世界的美麗,悄然發生無處尋覓,卻擋不住一切緩緩流淌,穿梭於歲月光影裏,從來春日似乎短暫地像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日子,夾雜在了寒冷與燥熱之間,格外值得珍惜,這個春天依舊來去匆匆,卻早已發生過了太多,讓人寧願它已然遠去。
“姑娘,有人傳來了旨意,說是王爺就要出征了!”
長平急急跑進了屋裏,帶來了整個王府中紛傳的消息,她正安靜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手捧著一杯清茶,聽了來人的話,卻隻是依舊坐著,似乎沒有一絲的驚訝,仿佛一切早在情理之中了。
長平這時倒是也隻能跟著安靜了下來,然後走近了她身旁,終究壓下了心底的那一絲好奇,卻也無法隨之沉默下去,“聽說這次邊境戰事險惡,多地異動,所以才又派了王爺前往,襄助戰局……王爺怕是不久就得動身出發了,姑娘不去看看嗎?”
“他一定會過來的。”
手中茶杯盛著杯中之水,捧在掌心裏沒了溫暖隻剩下冰涼殘存,心裏有什麽仍被拉扯著,再也無法自在而行,隨心來去,將冰冷的茶水傾倒入喉,順隨而下,流進了心底。
王府之地,位落天子腳下,一派繁華,似乎所有你能夠想到的災難都不會發生在這裏,是天災**或是戰亂無情,曾因一人的凱旋而歸前來獻舞,如今大戰在即,曾經刻意親近的陌生一人卻早已親密無比,由情絲萬千牽引著。
“王爺明日就要走了嗎?”
已是夜色濃重之時,兩人麵麵相對坐著,彼此眼中也隻望著另一人,融入這靜謐的夜幕之中,像是閑來夜話,顯得從容安寧,“用兵之事刻不容緩,明日一早出發,所以今夜來陪陪你。”
“出征前夜王爺隻來陪我一人,別人可要傷心死了。”一時低垂著眼睛不知是在注視著哪裏,才悠悠說出了這一句話,身邊的人便就作勢起身,似乎真要離開了。
“那我每個人都去看看,總不能叫人傷心了。”
還沒能邁開步子,整個人便從身後被牢牢抱住了,她將額頭抵在了寬闊的背上,然後就連聲音都聽來悶悶的了,“第一次來這熵王府中,獻舞時王爺讓人滿上了我手中握著的酒杯,明日王爺便要離開了,今夜我陪王爺同飲。”
備上了兩壺好酒,隔著圓桌圍坐,滿上了麵前的酒杯,相視一飲而盡了。
“你入王府這麽久了,好像還沒和你像這樣喝過酒。”提起酒壺將空了的杯子斟滿,然後便也滿上了她的。
“我不擅長喝酒,不用幾杯就該醉了。”
抿了一口入喉,醇香中卻還裹著滿口辛辣,這次倒是沒能一口喝下,似乎真是不勝酒力的樣子,他在旁邊看著,倒像是想起了什麽,“我一直沒有問你,那時你舞的一曲,最後又為什麽會捏著一隻酒杯在手上?”
“以酒壯膽啊,要是不真得喝點酒,哪敢靠你那麽近,”說著便又一杯下肚,隨口說的話也沒了半分顧忌,“那時我還在想,如果沒人給我一杯酒,那我就老實一點,舞曲畢了就趕緊離開,哪知道還沒等跳完就被你給帶走了。”
聽了這樣的話,自是忍不住笑意漫過心頭,便是又想起了當時的她,曾經那個不知道是畏懼還是膽大的姑娘,“那個時候你是想要勾引我的,對嗎?”
“勾引?嗯……你被我勾引了。”舉著空了的酒杯笑得開懷,然後自己拿過酒壺便又倒上了,說不上是什麽好喝的東西,從來也不覺得喜歡,有時候開始了,卻就好像停不下來了。
他就在身邊看著,難得看到這一副樣子,突然覺得也許麵對著的本就該是一個天真無邪的人,或許本來就該像個快樂的孩子一樣,他卻無法被這份自在感染,似乎覺得沉沉的,“從來戰場刀槍無眼,雲舞,你想看見我活著回來嗎?”
“王爺洪福齊天,一定能好好的。”
一杯接著一杯,急急喝下了肚子裏,本不會喝酒的人這時自然昏昏沉沉的,臉上也被身體裏的酒氣給躥紅了,然後趴在了桌子上,抬不起頭來。
說是要同飲的人卻先醉了,他並未喝下多少,依舊清醒看著眼前的人,一個想與不想的問題,終究沒有得到回答,然後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與眼前的她,“如果從此沒有了熵王,你應該也就自由了,真正自由了。”
抱起趴在桌上的人安置在了床榻上,為她蓋上了被子,然後靜靜看過那張緋紅色的臉,躺在床上的人然後朦朦朧朧睜開了眼睛,一時似夢非醒的,“對不起……王爺……”
模模糊糊隻有這一句話,再閉上了眼睛睡去,眼淚卻是在臉上滑開了,好像也是第一次看見她流淚,第一次聽見她像這樣說話,有太多的第一次,卻終究無能為力,隻好轉身離開了。
夢醉夢醒的一夜,多少的心隻感覺空蕩蕩的,漆黑的夜晚本該漫長無邊,卻在下一個即將別離的黎明前轉瞬而逝,當她再睜開眼睛望見窗外透進來的點點光亮時,便是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長平!”
急切喊了這一聲,外麵的人於是趕著進來了,一時看向急忙起身下床的人,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了,姑娘?”
“王爺呢?已經出發了嗎?”昨夜的酒壺杯盞還攤放在桌案上,不知何時竟昏睡了過去,這時醒來,心裏卻是十分著急了。
“姑娘不必著急,天也才剛剛亮呢,待會兒王爺會從王府出發,然後再前往軍營,我先去給您備水洗漱吧。”
長平聽了這話總算明白了些,交代了一句便出門打水去了,她一時站在屋子裏,心中砰砰跳動的聲音卻是還未平靜下來,總算沒有錯過那人離開的時候,但將要麵對分別,心中卻也怎樣都輕鬆不起來。
朝陽的光芒遲遲未能遍灑各處,似乎是一個陰沉的天氣,盡快打點好了一切,然後捧著手上的一個包袱,往前門的方向去了,大門外馬匹和護衛的一列士兵已經到齊,她才在那裏站了片刻,府裏的人也便陸續都來了。
熵王一身戎裝,被身後幾人簇擁著正往門口的方向過來,文妃與葉側妃也都跟在身側,看來倒是一副熱鬧的模樣,她定睛看著那人一步步走了過來,也自然能看見同樣看過來的熵王,隻是還未能上前,卻是等在一旁的孫妙玲先湊了上去。
“王爺就要離開了,嬪妾心裏真是舍不得,”說話的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柔樣子,似乎已有盈盈淚光含在眼裏,然後便拿出了一樣東西,交到了男人手上,“這是嬪妾特意到寺廟裏求的護身符,希望能保佑王爺平安,大勝歸來。”
“你有心了,大家也都要各自保重身體,這樣我也才能放心。”
向著身邊的人說了這番話,這樣的一副送別場景,人人也早因為戰場上的刀光劍影而憂心,她終於走上前去,懷裏也還抱著那個包袱,“這是我親手縫製的一件衣裳,請王爺一定要帶在身上,遠行的路上必然艱難險阻,我將一切係在王爺身上,希望你平安歸來。”
接過了她手上的東西,在那樣的目光之下緊緊握住了一雙手,握過再又鬆開,來不及再多看一眼,終於徑直向著大門外去了。
視線追隨而往,停在了翻身上馬然後絕塵而行的那人身上,馬蹄奔踏的聲音一時響起,所有人的眼睛也都一直注視著,隻是還未等看著遠遠離去了的身影,她卻先轉身離開,走向了王府深宅裏。
前方的熱鬧與深處的安寧死寂交相對應著,再看向曾經與他同在的那一處房間裏,已然空蕩無人了,一時竟覺有些不知所措,行到一地站站停停的,然後才見天空中紅日初升,一掃前時的陰沉,帶來了一個晴暖燦爛的日子。
總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麽,就像因時而異的複雜天氣,沐浴著日光本該是一天中精神抖擻的時候,卻是因為宿醉的關係漸覺有些昏沉了,有些時候就是會像這樣,置身其中繃緊著自己,反而不覺,等到一切鬆懈了下來,卻知那真切的感受。
或許一切事情我們都始料不及,而能夠注定的,也隻是發生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