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王爺真是好興致啊,聽說又得一美人在側,日子過得舒坦得很呢,隻是怎麽不見那美人?”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聲音隨著一人的腳步瀟灑邁步進了大廳。
來人抬眼看向了堂上斜坐在一張椅子上正悠閑品茗的熵王,然後也也不等此間的主人回應,隻是在一邊的空位上就自顧自坐了下來。
“不管走了多遠,你的閑雜消息倒是不曾斷過,”一掃依然看來一派悠閑的人,雖是多時未見,卻也還是絲毫未改,便於他閑話道:“這時候過來幹什麽,先見過你表姐了?”
“我表姐沒準正傷心著呢,王爺得一新人在側,她可不是要一嚐冷落了,這時候我可不想去招她,不是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嗎。”
“蕭少爺請用茶。”婢女這時端著托盤將香茶奉上,低眉順眼,卻還是難逃一個細細打量而來的視線,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卻也根本難以忽略這眼神帶來的感覺就是了。
“一段時間不見連你都出落得這麽標致了。”男人嘴角扯開一絲玩味的笑意,話音剛落就果然見到了一副羞窘的模樣,那婢女才放下了東西,便又連忙紅著臉跑開了,“您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他一聲叫住了轉身就欲離開的婢女,讓人停住了腳步,嘴裏說的話聽來更是沒有半分顧忌,“去把伺候王爺的新人帶來這裏,我也好一飽眼福。”
婢女在原處停了片刻,小心抬眼瞥向了座上的熵王,畢竟那才是自己的主子,在察言觀色之後,然後終才回應了一句,“是,奴婢這就前去,請爺稍候。”
“蕭殷,你也別太自在了,過不了多長時間太後也該為你賜婚了,提前預備著吧。”
廳前的門扇敞開著,徐徐的清風不絕,吹來了淡淡浸染著花草香氣的愜意,熵王隻是定睛看向了外麵,平靜的話語卻是對著安坐於廳中的人,卻仿佛對方才聽到的話也並沒有什麽異議的樣子。
“王爺這話聽著可是叫人鬧心,沒準哪次我再離開可就一去不回啦。”這人還是一副玩笑的口吻,麵容之上卻是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沉。
這時耳邊是熵王說出的愈發沉悶的話,“若是你真得做得到,那我也不會攔你。”
“對啦,聽說你剛回來就出了事,被人打了?”像是想起了什麽趣事,熵王一挑眉,一向沉靜的麵容之上,倒是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看來女人招惹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挪動著步子還未踏進廳中,入耳聽見的便是這樣的話,一步步走了進去,餘光不由地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隻一瞬間便不著痕跡移開了。
“王爺。”
行禮問安,然後靜於一旁端莊而立,除了壓抑於心底的跳動,所能感覺到的便是投射而來的目光,說不清的探究意味。
“王爺好福氣,這麽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聞說長袖善舞,他日有幸可該一觀啊。”絲絲視線掠過眼前人身上,停在了她麵容之上,然後才緩緩移開。
“多謝公子讚譽。”還禮作揖,淺淡一笑透著陌生的距離,並不刻意的舉動卻是並沒讓身邊的人就此遠離,“我叫蕭殷,見姑娘倒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看來是有緣啊,隻怕日後少不得碰麵了。”
“小女子名雲舞,蕭公子有禮了。”安坐於上的熵王始終也沒有半點回應,隻是冷眼看著兩人交談,她應了蕭殷的話,回身麵向了另一人,“王爺想必還有事相談,雲舞不敢打擾就先告退了。”
“去吧。”得了允準便躬身退下,轉身離開之時卻片刻停在了流連於身後的視線裏,卻也隻能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就一如一望如初的平靜,“她是皇上賞的人?”
對著蕭殷難得嚴肅的聲音,他的語氣倒還是如說出的話一般平靜,“算是吧。”
“我看王爺該要頭疼了。”
短暫的目光交匯,看過之後再相離,彼此的眼眸中皆藏著一汪沉寂的死水,看不見一絲波瀾。
“姑娘,來人啦!”
紛雜而過的人潮,填滿了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一聲招呼的聲音剛落下,眼尖的鴇母便立時認出了剛踏進門裏的一人,忙不迭迎了上去,“哎呦,蕭少爺您可來了,這些日子我還當您已經忘了來這兒的路呢。”
“別套近乎了,雲舒還在這兒吧?”
低垂下視線看了一眼湊在了身前的中年女人,轉眼便又移開了,一臉冷然格格不入於楚香樓中的熱鬧春情。
“瞧您這話,她還能跑了不成,不過啊,她一個伺候過別人的下等人,不比當初哪配伺候蕭少爺啊,我這就讓頭牌過來,陪您喝幾杯。”鴇母一聽蕭少爺提起那個傻子,暗暗心中泛著嘀咕,小心陪著笑臉,更不敢怠慢了。
“不必了,就讓雲舒伺候吧。”
“可這……”吞吞吐吐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實不相瞞,雲舒她已經被別人包下了,最近都不再接客了。”
“別廢話啦,拿著吧,再囉嗦我可就沒耐心了。”順手將一袋銀子扔到了麵前那人手上,直接就向裏走了進去,抱著銀袋子的人一臉開懷,趕忙上前去引路,“是是,蕭少爺這邊請。”
穿過正中來往酒色纏綿的人,沿著階梯上到了二樓所在的地方,被引到了轉角過後的一扇緊閉著的房門前,一揮手揮退了身邊的人。
略顯清淨的這一處角落之地,隻一扇房門間隔開來,輕輕推開,耳邊是混雜了吱呀聲響的舞樂**,揮之不去,縈繞在了一室清淺之外,其中,她就在那裏。
“蕭殷……”
複而合上門扇,幾不可聞的聲音隱約響起在耳邊,他眼中的一絲冷然不禁被打破,流轉著說不清的溫和,隻是那個叫了自己名字的人,卻在他一步步走上前時一點點退後,像是在躲著些什麽,讓人黯然神傷。
“雲舒,來,過來我這裏。”
被逼到退無可退的人挨著冷硬的牆壁定定立著,麵對著他伸出的手漸漸濕潤了眼睛,然後終於貼著牆壁滑落下去蹲坐在地上,藏起了自己的臉在他麵前顫顫地哭了起來,一聲一聲愈發刺耳的聲音,聽的人難受。
將哭泣不止的人攬進了懷裏,曾經同樣的這個聲音又湧上心頭,還有那時雲舒拚命想要抓住什麽的手,和不絕於耳哭喊著的名字,叫的正是自己,蕭殷……
他沒有去看那一夜進了雲舒房中的男人,更不敢再看雲舒,他想或許自己會動手殺了那時以及日後每一個欺辱了雲舒的人,然而讓這一切發生的卻正是自己。
“蕭殷,蕭殷!救我!蕭殷……”
曾經的那一夜,楚香樓中繁華熱鬧一如往常,鶯歌燕舞綺羅暖帳,室室存香,然而她被堵上了口,被人駕著困在了一間屋子裏,一時的哭鬧聲音也並沒能斷了一眾尋歡的雅興,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女人的哭與笑當真是最平常不過了。
從前,他護著雲舒,隻要有蕭殷這個名字在,沒有誰敢欺負她,這樣的蕭殷也自然能夠翻手為雲覆手雨,讓原本的雲舒變得和這楚香樓裏所有的其他人一樣,淪為另一個本就逃不開的境地。
這裏的一夜,多少的人陪著笑臉,他以為雲舒隻會笑,永遠笑得像個純潔的孩子,那時他才看清了雲舒的眼淚,明白原來她也可以痛徹心扉。
紅燭高照的那一個晚上,他與雲舒同在楚香樓的一片屋瓦之下,他靜靜地沉默著,而另一處的雲舒,怕是在絕望中哭泣到了天明,依舊像個孩子那樣。
“被拋棄的感覺,你永遠都忘不了,是嗎?就像你永遠都會記得蕭殷這個名字?”
輕軟的聲音撫慰不了淚水不斷的人,他抱著雲舒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輕拍在她身上的手卻是一直未停,直到懷裏的人像是哭累了,他才停了手,將身上揣著的一個紙包拿出來攤開放在了桌上,“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的芝麻糖,張嘴嚐一點吧。”
將一塊兒糕點送到了她嘴邊,香甜的味道總算是引得她鬆了口,而那隻垂著眼睛乖巧吃著東西的模樣,也讓一顆糾結的心平穩了些,“好吃嗎?”
聽了他的問話,正吃著東西的人才抬起了頭來,眼眶裏還存著一點淚,倒是將手上剩下的半塊兒點心遞到了他嘴邊,他不由地看著眼前的人笑了笑,終是將那塊兒點心吃進了嘴裏,香甜軟糯,竟像是懷裏抱著的人。
“我匆匆忙忙離開了,還欠你一聲再見是不是,我答應過你,一定不會不告而別的,雲舒……”被她握住了手,話音也在那樣安靜看著自己的視線中消匿了,終於再沒說什麽,隻是就這樣抱著她了。
夜色在彼此的相擁中漸漸褪去,天色迷蒙未清的晨時,整個楚香樓裏也漸入了安寧,安睡於榻上的人還在清甜的夢中未醒,他輕撫過昨夜還滿是淚痕的一張麵孔,終於是起身悄聲離開了。
一個看來聲色犬馬卻又壓抑了多少悲涼的楚香樓裏,多少人被困在這裏進退失據。
“您可來啦,快去看看雲舒吧。”
剛進了大門還沒來得及上樓,就被小芹給攔住了,看那一副有些焦急的樣子,她心裏一時也不安起來,“這是怎麽啦,雲舒她出什麽事了?”
“有人在雲舒的房裏過夜了,我不敢阻攔隻能是悄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我聽見雲舒她在哭,還哭了好一陣子。”忙說清了來龍去脈,卻是更讓她一顆心提了起來,邊說著話一邊就急著上了樓去,“雲舒現在怎麽樣了?”
“我去看過,隻是呆呆地沒什麽反應,我同她說話她也不回答我。”
“我不是吩咐過不許雲舒再接客的嗎,鴇母呢?”壓不住心裏的惱怒,一時怒火翻騰。
“您先別生氣,這件事情怕是鴇母也沒有辦法,來人是蕭家少爺身份貴重,從前就和雲舒有些關係,他要來見雲舒誰也不敢不應的。”緊跟著身前人的腳步上了樓梯,還未等說完便隨著停了下來。
“蕭家少爺?”心裏陣陣不安又想起了那日見到的人,不願相信卻也隻能是和身邊的人求證,“你說的是蕭殷,和熵王府有親的那位?”
“是,就是他。”
“我先去看看雲舒,你先去忙吧,別的事等過後再說。”先打發小芹離開了,她一人走向了雲舒的房間,揣著滿心的不安推開了房門,果然見雲舒靜靜地靠坐在床榻邊上,不似平常那般高興地迎上來,倒是異樣沉默。
“雲舒,我來看你了,”說著走近了床榻邊上,輕撫過雲舒的肩頭,看她依舊還是默然出神,視線卻是一直停在桌上油紙包裏放著的幾塊兒糖點上,“哪裏不舒服嗎?怎麽沒什麽精神呢?”
“有什麽難過的一定要告訴我,你看你的眼睛都腫了。”取出身上的手帕浸濕了,為雲舒擦了把臉,水汽沾濕了眼瞼,終於眨動了下眼睛不再像了無生氣那般。
“我餓了。”淡淡的微弱聲音從雲舒口中傳來,她心裏總算是舒緩了些,“好,我馬上下去讓人準備些吃的,這兒有糕點你先吃一些吧。”
“不行,”剛托著點心遞到了雲舒眼前,手上的紙包便被一下子搶了過去,然後雲舒卻是又小心地將東西包好了,寶貝似的握在了手心裏,“這個不能吃。”
雲舒的異常她看在眼裏,卻不能真的明白其中緣故,而對於再次出現的蕭殷,心裏也隻有理不清的糾雜和隱隱的不安,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再讓雲舒牽涉其中,不願讓雲舒察覺到任何的不妥。
“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吃的來。”
轉身離開房間,忍不住又回頭去看,視線中雲舒還是依靠著床榻邊上,正安靜地坐著,一向活潑精神的目光之中靜靜沉著些什麽。
那或許是能夠稱得上是煩惱的東西把,她輕輕掩上了房門,將糾纏著的一切暫時關在了寂默的房裏,和榻上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