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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話本五

  一場大雪過後的盈白世界,遮蔽了原本裸露的一切,留下的煥然一新。


  王府中熱熱鬧鬧地引進了一批新人,有善舞的,有精通絲竹管弦的,正好填充了王府中一直空缺的樂舞坊,她本就是以舞魁之名來為熵王獻舞的,這樂舞坊裏自然少不得她領命。


  從來一向靜默的熵王府邸竟在冬日裏就早早地熱鬧了起來,這是許多人都不敢相信的,她也恢複了以往的日子,每日都會花上大半的時間來練舞排舞,隻是少了一把琵琶,她也再沒彈起任何曲音。


  漸漸地卻好像發覺有一人變了,至少不會再是從前的那種堅硬冰冷的感覺,看得見的也都粉飾在了看來平和自在的外表之下。


  “再下一局。”


  落下勝利前的最後一子,對麵而坐的女人也還握著指尖上的黑棋,隻剩下了那一臉的糾結。


  “還是算了吧王爺,我棋藝不精,就是再來幾局也還是會輸的。”


  熵王沒叫她離開,她就隻能還靜靜地坐在排滿了棋子的棋局旁邊,將黑白子一顆顆分開撿起,重新歸置,而那個走到了書桌旁的人卻不知是拿過了一本什麽樣的書正開始看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變了個樣子,熵王還是不時就會傳喚她過來,卻總會讓她陪著做些什麽事情,由最開始時的詫異到已經習以為常,她也已經適應了嚴冬之中的又一個改變。


  然後不久就迎來了這個冬天裏最後的一場雪,並不密集,卻是飄飄零零許久不停,那時正趕上了宮中除夕家宴,皇族親貴一向舉杯團圓,熵王卻是因病告假第一次缺席了這個盛大的宴席。


  而置身王府中的熵王卻是精神抖擻著和她下了大半夜的棋,畢竟除夕熱鬧守歲是個歡鬧的不眠之夜,她也難得撐著眼皮挨到了將近天明。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熵王爺相陪度過了邁向新歲的夜晚,於不時席卷而來的困意裏靜靜聽著各處煙火劈啪作響的聲音,嘈雜卻還有一絲淡淡的溫馨感覺,思緒好像停留在了許久之前,遠遠的,朦朧不清。


  然後難捱的嚴冬總算漸漸退去了腳步,伴著接踵而至的並不溫暖的春日,卻自然多了一種期待花開的溫潤思念。


  那一日她又被叫去了熵王的房間,坐下有半晌的時間,門外有人通傳的聲音響起,說是榮爺過來了,她聽了這稱呼卻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些什麽。


  “讓他進來吧。”這時候她本是要先退出去的,王爺卻隻是吩咐來人進來,直到手上寫的最後一個字落筆,才終於抬頭看向了她。


  她本是不想在這人寫字時擾了精神,這時候再想說要離開,那個人卻已經進來了。


  在參見王爺之前,那位榮爺的眼睛卻先輕輕地在她臉上掃過,然後才又看向了坐在書桌後太師椅上的人。


  熵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已經被她向著身邊那人專注打量的目光吸引了過去,那個一向端正的榮斌並沒在意那樣逡巡於身上的視線,而堂堂的王爺卻隻能是不自覺輕咳了一聲。


  一個聲響迅速拉回了她的精神,然後趕忙垂下了眼睛,“我先告退了。”


  快步離開了房間,掩起的門扇阻擋了遇見的人,屋裏的氣氛卻一時微妙。


  “真不愧是皇都之中鼎鼎大名的榮爺,當真是叫人都移不開視線呢。”


  並不理會熵王這時調侃的話,他隻是沉聲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她就是今年的舞魁雲舞吧,我已經查到了關於她的事情,隻是王爺看來和她相處得很好,不知道是否還需要我帶來的消息。”


  “榮斌,你不覺得她很有趣嗎?”問了一個聽來好像也不需要回答的問題,他並沒有急著要榮斌說出獲悉的所有事情,卻有足夠的時間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出了房間卻並沒有直接回去憩仙居,而是在不遠處的一個石凳上坐著,閑來靜靜地看著陽光照射下新草嫩綠發芽。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的時間,那位榮爺才終於又走了出來,要經過她身旁的路離開,此時也正朝著她的方向走來,看見的還是女人定定打量而來的視線。


  “你認識我嗎?”


  “你是她們說的榮大爺吧,說是很好看又看來很冷的一個人,今天總算被我見到了,是你對吧?”


  第一次有人直接丟給他一個說好也不好的問題,他就這樣和那個人麵對著,卻是一時無語。


  腦子裏突然冒出了熵王爺方才說過的關於她有趣的話,竟莫名覺得這個被說是有趣的人沒準會在熵王的掌中破碎得七零八落的。


  “我是姓榮,單名一個斌字。”並沒和她多說什麽,禮貌性地點頭示意就從她的身邊走開了,她也並不在意,看了一眼榮斌離開的方向就又在原處坐了下來。


  一切還都算是風平浪靜的樣子,她後來倒是又與長平和喜寧說起了遇見榮斌的事情,兩個人也是聽得有趣。


  喜寧一直嚷嚷著沒能夠和她一起,長平倒是暗自沉默了,後來沒過幾天,王府裏管事的就吩咐她要帶人排出一支舞來,說是會有人光臨王府,到時要她一起表演。


  本就是分內之事,自從來到這裏後卻反而沒了表演的機會,按照吩咐花了點時間準備了一支簡練卻精致的舞,練了幾日就到了府裏來客的時候。


  並不是多大的排場,廳裏坐著的連同熵王在內統共不過五人,她帶著表演的人在廳正中起舞,隻一眼看去便注意到了坐在最靠前座位上的一個不過中年年歲的男人。


  剩下的人卻都是很生的麵孔,她也全不熟悉。


  本是簡短的表演,一舞即畢,所有人都在稱讚舞曲如何精妙,如何賞心悅目,順著熵王奉承,欣然自得的樣子。


  她既已完成了要做的事情就領著人適時退了下去,半晌,存著些什麽的心情卻始終未能平複,又不由得想起了方才看見的那個人,就在那時入宮表演之前,她分明是見過那人的。


  “馮大人請留步。”


  客人各自離開的時候,她就跟著其中一人出了王府,在他還未能坐上轎子準備動身前,先請他暫時說上了幾句話。


  “雲舞姑娘還真是好記性,沒想到還能記得下官。”


  也不想再和這人假裝客氣下去,她便就有話直說了,“其實我是特意前來謝謝大人的,入宮竟演的那時,若不是大人安排打點場地等諸多事宜,我想僅憑我一人之力怕是也難得舞魁之名。”


  “隻是實在有些對不住大人,最後沒能如約留在皇宮裏卻是擅自做主請求進了王府,大人不會怪罪我吧。”


  “哎,雲舞姑娘哪裏的話,”說話的人帶著一臉圓滑的笑容,這時她能看見的卻好像是收斂了笑容後會是如何的嘴臉。


  “我隻是為上頭辦事自然得確保節目越精彩越好,你說是不是啊?至於別的事情嗎,我可不記得還對姑娘說過什麽。”


  “大人說的是,那我還是理應表示感謝的,既然如此就不耽擱大人的時間了,大人慢走。”


  打著哈哈的人坐進了壓低的轎子裏,由轎夫抬著,搖搖晃晃就向遠處走了,她轉身回了王府,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去向了王爺在的書房。


  門口守在那裏的六成向裏麵通傳了一聲,然後她就被請了進去。


  “行了,起來坐吧。”一段時間時常從這裏出入,自然也就放鬆自在了些,她起身站著終於沒有坐下,而熵王爺也沒再注意安靜站著的人,隻是任由她沉默了一會兒。


  “王爺會將我趕出王府嗎?”她看見了男人視線中打量而來的一絲審視,不由地拋開了所有雜念,隻想或許一切能夠就此終止,那她和麵前的這人都不會再繼續下去,“即便是皇上下旨準我來此,但隻要王爺願意,我想也能成全我離開。”


  “怎麽,你不是挺喜歡這熵王府嗎?不過是見了那個馮源慶就待不住了?”


  雲淡風輕的話,好像一切的安穩平靜根本不必因為一個人而起波瀾,這個男人好像能夠將她看得一清二楚,卻不知道她真正感受到的是什麽。


  “我的確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能進來王府,王爺或許感興趣的事情我也可以說清楚,當時馮大人確實是找過我,助我奪得舞魁之後按例便會被留在宮中,他確信我能夠討得太後的歡心,這應該是對他有所裨益的,隻是我自作主張開口求皇上下旨。”


  並不遮掩發生過的事情,坦誠說出的事實不知是否會被人相信,但至少她覺得自己沒有隱瞞下去的理由,她在心裏想過了熵王可能會有的反應,隻是沒想到他會說了然後的話。


  “隻要你可以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可以考慮你說的任何一件事,不論是離開這裏或是別的。”足以讓人屏住呼吸的一句話,她不由地緊繃著一顆心,想著應該就在眼前的機會。


  “兵部尚書封旭陽,你見過這個人吧?”


  “我……我不認識他。”收斂起心神,視線低垂下來掩住了壓抑著的的不安,她知道熵王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


  潛藏的恐懼被勾起,隻怕會被洞悉一切,佯裝的平靜之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淹沒了。


  “好了,你先回憩仙居吧。”


  轉過身一步步走出了這個房間,感覺依然是木然的,熵王隻是說了這一句話,然後再無其他,她想但是卻無法要求他兌現之前說過的話。


  因為那樣的否認哪裏還有一點誠實的意味,騙不過聰明絕頂的人,甚至也騙不了自己,但她確實打從心裏想說,我從不知道封家。


  天空一片湛藍,萬裏無雲像是清澈見底的一方清泉,緩緩流淌在她的視線裏,天還是冷的,依舊抓著冬日的尾巴,讓人也在這樣緩慢的過渡中開始踟躕不前。


  一時間好像又想起了什麽,她抬頭看著遠處安靜地停了下來,依稀記得那時也是這樣的天。


  封家的大門在記憶中是高大顯赫的,對於小小的人更是非凡,她自然也將那裏看做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地方,像是藏著無所不能的一切。


  曾經懷著美好的憧憬恣意想象,以為命運裏注定自己會走進那裏然後安然生活,卻是在冬日過後的一陣冷風裏被打回原形,瑟瑟發抖。


  通傳的下人進去了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她不停拍打著門麵,孩童般嬌小的手掌拍得通紅,那厚重的門扇依舊紋絲未動。


  她大聲叫了,也喊了,可死寂一般的大門裏卻沒有半點回應的聲音,冷冷的風吹過,刺骨的寒意讓人難捱,她跌坐在地上等待了許久,最終卻也隻能蹣跚著腳步慢慢站了起來。


  無處可去,無路可走,然後她見到了一生中最殘酷血腥的事情,而在那時回頭看向封家大宅時,她想起的是曾經打開的門戶和端正走進了那裏的自己。


  那時她站在眾人的視線中,安靜地壓抑著心底不能見光的陰暗,享受著本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記得那時花開正好四散清香,每個人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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