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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話本二

  凱旋而歸後迎來的寧靜生活,威名遠播的熵王以療養休息為名,暫時隱居王府之中未再踏出一步。


  聖恩浩蕩而得以免去一切朝政煩勞之禮,他也閉門謝客全然不在意絡繹不絕的拜訪者,短暫的平靜就在微冷的時節裏一點點消磨了過去。


  走近了嚴冬,屬於皇都中兩個無比重大的事情也在又一個冬天裏即將發生,一是慶祝太後的生辰,再是皇家團圓的除夕盛事。


  他討厭落雪的冬日,正如從來躲不開又不甘逃避的一切。


  “王爺,今年太後生辰時的舞魁競演我們要不要安排自己的人進去,有個剛落戶都城一段時間的歌舞班子,實力不錯應該可以名列前茅,而且她們在這兒也還根基未深可以為我們所用。”


  一直跟隨在身邊的心腹下屬從外麵的寒冷中走了進來,還未來得及暖過身體,周身還透著一股不融於屋中溫暖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這個叫做榮斌的人,視線然後不覺飄向了窗外,隔著半透的窗紙注視著變幻莫測的天氣。


  “宦海之中一向風雲變幻波濤暗湧,皇都裏雖眼看寧靜不時傳出的話也不少,陛下已近知天命之年,心思更多地不會放在聲色犬馬上,王朝的天下不會因為幾個女人而改變什麽的,”


  順勢依靠著身後的椅背,眉間似有痕跡一閃而過,“該發生的不過是早晚而已,由他去吧。”


  “是。”


  沉聲應下的人垂首退出了房間,一室的暖意也靜默著被孤立於料峭的寒意之中,他一直呆在屋子裏也再沒出去過,飄落的雪花卻是愈發密集,連綿了漫長的晝夜。


  這是一個多雪的冬季,初雪過後又有幾場不大不小的雪,鋪陳於各處的白色也始終都未全然退去。


  蒼白寒冷中一切沉寂清冷,很難有什麽能點燃冬日裏的熱情,除了整個都城裏所有人無盡的忙碌,幾乎讓沉積的每一片雪花都翻覆煥顏,一時隻有雪的潔白和裝點生辰的喜慶籠罩在偌大的王宮之中。


  儀式進行的當日,一掃連續的陰霾天氣溫暖的陽光終於劃破雲層灑落開來,映著雪白色讓一切看起來金碧輝煌。


  身為王朝最尊貴的女人,她的生辰似乎也理應得到上天如此眷顧,而當所有人於大殿落座之時,白日的重頭戲也正要開始。


  “舞樂起!”


  一聲拉長的嘹亮聲音響徹殿宇,應聲而入的便是身著纖衣綠裙精致裝扮的幾名妙齡女子,婉轉樂音奏響之時,婀娜身姿的幾人順隨旋律舞動,腰身彎折緊靠向地麵後,簇擁著被環繞於中心的一個美人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


  略有差別的衣衫,這樣容貌和身段的女人一旦顯露,便能一下子抓住眾人的視線,即便是混跡在旁的明豔女子之中,她身上獨有的韻味還是深深吸引住所有人的心思。


  這樣的舞蹈很美,優雅得宜恰當於如此莊重華貴的氣氛。


  其實所有人也都很清楚,今日的舞試較量的不僅是舞技,而是如何能取悅居上位的人,輸贏不在於台上妖嬈嫵媚的歌舞或是美人,而是較量於背後的勢力。


  以尊貴的熵王身份,好像任何泛起的波瀾他都不能獨善其身,隻是在眾人注目於樂舞的此時,他的思緒卻不由地飄離開來,竟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於王府獻舞的女人。


  “臣女葉依斕恭請太後陛下聖安,有幸獻上一舞,祝願太後福壽雙全,陛下萬壽無疆。”俯身行禮於側,一副恭謹溫順的樣子,舞已畢,隻待他人評賞。


  高台上端坐的女人錦衣華服,漫漫時間流逝也不曾洗去容顏之上傾國傾城的模樣,視線越過隔開的距離落在了地上那人低垂的眉眼上,“嗯,不錯,如果哀家沒記錯的話,你該是尚書葉卿家的愛女吧,真是才色雙絕啊。”


  “小女正是,多謝太後抬愛,太後福澤深厚庇佑萬世,這一舞名為福蔭,望太後喜歡。”


  太後隻是輕輕一點頭,侍於旁側的人立時揮了揮手,那個喚作葉依斕的女子便輕移蓮步暫退下去。


  歌舞娛情,於此助興,竟演舞藝的新人在通傳之下按序表演,一時大殿之上也隻是一片和樂,他坐在離禦駕不遠的台下,偶時還會碰上陛下看過來的視線,帶著親厚的溫暖之意。


  “熵王覺得方才那位葉依斕的舞蹈如何啊?”


  “回陛下,”起身行禮,接著就回了這句聽來突兀的話,“臣雖不善解舞藝,但也覺得一舞甚美,可堪怡情。”


  “熵王喜歡就好,坐吧。”


  不知是輪到誰長袖善舞,他品酒觀賞也和所有人一樣,陛下簡單的一句問話似乎閑敘家常,太後安靜瞥了一眼,並不曾打斷繼續上演的歌舞,他細細品著杯中的酒,平靜的麵容之上還是原本靜默的樣子。


  “下一舞設在苑池之處,恭請太後移駕。”陸續的幾支舞在一眾的注目下完美收場,這時司職樂舞的侍者走上前來回稟。


  如此將原本該就此結束決出舞魁的比試翻到了另一篇章,也讓漸而疲憊的人們心中泛起了些許的猜疑,“看來今年是準備了些新花樣呢,皇上,莫不是你的意思?”


  “太後這樣說兒臣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每年今天的舞魁竟演下麵的人也都是領了命令要拿出所有的本事去操辦,今年兒臣也下了同樣的命令,倒是不知他們是要辦成什麽樣子,那就不妨請太後移駕,我們一同去看看吧。”


  外麵清風拂麵陣陣寒意襲人,大殿外等著的暖轎早恭候在那裏,苑池邊上的景陵閣也已經布置下去,聖駕動身後所有人也都緊趕著去往那裏,在聖駕之前先在景陵閣中恭迎。


  冬日不常用到的景陵閣中整個由炭籠圍置起來,人居其中也都是披風大氅加身不覺濃重寒意,吹過苑池上的風冷冷飄進閣裏,畢竟不如大殿裏的溫度。


  一切還不曾開始,就有人不少人暗暗不安起來,太後是南向過來王都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後是畏寒的,即便多少年過去了,對寒冷的不適不減反增。


  “開始吧。”晴暖的陽光下零星飄落下點點雪花,太後落座之後,皇上便直接下了命令,也不願耽擱下去。


  苑池上並未結冰,池邊低矮灌木環繞著的地方還殘留著淺淺的雪跡,這時的池水見光處微泛漣漪,幾道白紗縱橫交錯貼近水麵淩空跨過苑池上,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當悠揚的樂曲聲響起的時候,兩行淡粉衣衫的舞者自景陵閣兩邊走出,踏著樂音輕輕走上了架在池麵的白紗之上,柔軟的紗輕輕晃動,像是蕩橋一般。


  苑池上安排的舞蹈,白雪映襯之下所有的目光也都聚集在水麵之上,當樂音抑揚頓挫之時,淩空飛舞的紗綢從苑池的另一邊倏地朝著景陵閣所在的方向飛來,一端係著的重物穿過寒風一直攀向了閣頂的屋簷上。


  輕薄的粉白紗裙覆蓋在溫軟的身上,一個女人一手握住拉起的紗綢沿著滑落至苑池中央,池上擺開的白紗也在舞者淩空一躍時被飛快地抽離開來,再落地便踩在了前一刻還被白紗遮住的蓮花造型上。


  橫豎排列成方形的花陣內外兩層,小巧的花心也僅容一足之地,隻方形中間圈起了一個稍大的蓮花座,那個從天而降的人就停留在那裏。


  輕飄飄的荷花被暗中的線牽引著漂浮於苑池水麵上,隨著水上之人的舞動淺淺浮沉,別出心裁的舞蹈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一眾的視線,在無數投來的目光中,唯有他一人的驚訝旁人遠遠不及。


  他定睛細細看著,沒想到舞出了曼妙舞姿的這個女人,竟會真得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前一刻大殿之中一時的錯覺竟會成真。


  一夜**過**,他甚至未知其名更想不到還會有這樣再見的時候。


  白雪落下的苑池上,每一個輕柔優美的伸展自在劃出了寒冬之中的一片溫暖夏意,不覺失神於蓮心之中的腳步幻移,眼前的一切好像真得盛開在淡淡的荷香裏。


  外圈方形的花陣上,兩列合並了的舞者旋身向前舞成偌大的一個圈,中間獨舞的女子腰身婉轉,在輕拂的風中飄揚起身上的紗幔裙擺,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旋轉不停,直到樂曲終斷的最後一刻,她才回身定神輕舞薄紗半遮麵。


  “宣!”


  一聲傳遞命令的聲音,她在兩列舞者之後輕踏著蓮花一步步走上了岸,由人指引著進入景陵閣的中心,跪拜在地向著坐上的人行禮,“民女雲舞參見皇上,太後,祝願皇上太後長樂無極。”


  “抬起頭來說話。”溫柔卻有力的聲音,她慢慢抬起頭來循著話音的源頭,那裏坐著的是一個看來十分尊貴的女人,“你的舞跳得不錯,很有心意,哀家也很喜歡。”


  “此舞名為蓮心,是民女特意創作的。蓮者,清也,高貴脫俗,蓮心清苦自有一番慈悲之心,此舞源於太後,隻聽聞太後素愛賞蓮,可惜歲寒之際難覓蹤影,因此蓮花難入太後生辰之時,今日民女特以蓮花作舞,還請太後品評。”


  “很不錯,倒真是個有心人。”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所有人也便心領神會,體味到了太後此時歡心,白日舞試至此落幕,樂舞司職捧冊上前等待旨意。


  “舞試獻舞者凡五,按序應為葉氏依斕之福蔭,白氏晚晴之青鳥,房氏靈之寄思,關月之鶴長齡,雲舞之蓮心,德承太後懿旨,欽定舞魁者為民女雲舞。”


  “民女叩謝太後慈恩。”


  跪地再行一禮,端正身體時便聽見皇朝統治者的聲音傳入耳中,微微抬起了眼睛,映入眼中的君主竟和熵王所給人的感覺有些莫名的相像。


  “今年的舞魁之名可算是實至名歸了,以往的舞試勝出者都會得到封賞,無論是金銀財帛,還是榮居宮中司樂舞之職,朕都可賞賜於你,你可還有所求。”


  “回稟陛下,”恭敬垂下頭來,將所有人封閉在了視線之外,“民女一人不敢奢求財富名位,隻有一心願未嚐,不知可否一言。”


  “講。”從來也沒有人會將貪婪顯露在這裏,看來並不會是如此愚蠢的女人倒給人帶來了一絲疑惑。


  “民女曾有幸與熵王爺有過一麵之緣,心中傾慕不已,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隻求能在王府中做一名舞姬,為王爺一舞。”


  “哈哈……”不自覺笑出聲來,一臉君王的深沉也在一時被些許衝淡。


  意外的一番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壓抑了麵上的表情,暗自思忖於心,“真不愧是熵王,得此傾慕還讓如此美人這般費心,不過這事說來還是要熵王本人點頭才好,熵王你又是怎麽說呢?”


  平靜的話音和同樣沉靜的表情,在那個女人進入景陵閣後,他的視線卻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臣聽從陛下安排。”


  “那好,朕就全了你的心願,”目光在成為眾人焦點的兩人身上反複打量而過,自然而然不著痕跡,終於還是鎖定在了仍跪在地上的女人,“從今日起賜你入王府,你就好好為熵王起舞吧。”


  “多謝陛下恩典。”


  謝恩之後她便退了下來然後站在了熵王的身邊,像是已然被聖諭決定了的命運,她站在將會主宰自己命運的男人身邊,安靜侍奉。


  “今日盛宴,大家共飲一杯吧。”


  拿起桌角擺著的酒壺為坐上的人斟滿了一杯酒,小心再放回去時才覺得好像手指都有些僵硬了,寒冬之中僅薄衫護體,即便此時進入了燃著炭火的閣中,身上的冰冷還是沒有消散。


  “看來朕方才是說錯了,熵王爺也還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人呢。”


  一件厚重的披風包裹在了身上,她不由地愣在那裏不由得地抬頭去看,熵王這樣突兀的舉動也自然沒逃過別人的眼睛,伴隨著多少透著不明意味的視線,這樣的一句話裏也還有淡淡的調侃意味。


  “陛下說笑了。”


  宴會在原本的進程上按部向前,關於一個女人引起的風波也不會持續多久,當要擺駕離開景陵閣時,熵王便吩咐了跟在身邊的下人,帶著她提前離開。


  這是一個金碧輝煌也讓她覺得全然陌生的冷酷地方,從踏進這裏的一開始,顫巍巍的心便在寒冷中慢慢僵硬。


  她以為自己注定要去習慣像這樣冰冷的感覺,去適應每一個陌生的地方,隻是現在,在被那個屬於他的氣息包圍著,周身竟是淡淡融化的暖意,讓人頹然無力,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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