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故人已去
山間的日子安寧靜謐，與雍地時相比，更多些遠山之外遠離煙火之氣的感覺，柳因風閑來四處走走逛逛，倒是很快融入了這個地方。
這裏的人各自忙碌著，早上走出門的時候，常常能看見背著鋤頭帶著鬥笠的人，不論是誰每每碰了麵，都會相視一笑，倒也淳樸自然。
也是親自到了山間雲村走過一遭之後，才覺得雲夢常的那副裝扮越來越順眼了些。
山間雲村裏頭有不少的藥圃，日頭亮堂的日子裏，隨處可見攤開在簸箕裏頭層層曬著的各式草藥，那種藥香之氣倒是頗有些好聞，和混合熬煮後盛放於碗裏的苦澀藥汁截然不同。
柳因風在這個地方算是個生麵孔，但因為是雲夢常親自招待的客人，所以眾人也是隨和相待，相處起來倒也和諧自在。
除了同行而來的三人之外，柳因風在山間之中倒也沒有什麽眼熟的人，如果有的話，那個叫做林恩的人應該算是一個。
在旁人眼中看來，她就是曾柔的樣子，隻不過對於從來並不相識的人來說，是曾柔或者是柳因風，倒也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們認識的便是一個全新的人，點頭之交，彼此相視一笑，卻也輕鬆自在。
“柳當家。”當林恩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柳因風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才記起這人的名字來。
林恩見她有些驚訝的樣子，便張口解釋道：“雲夢常主讓我無事的話多照應你這裏，怕你身邊沒人吩咐不方便。”
柳因風淡笑著看了一眼來人，說起來倒是之前在南毒之中見過幾回，“多謝，這兩日倒是沒看見你們常主。”
“雲夢常主平日裏也總在山上轉悠，倒也是常事。”林恩說著，目光忍不住還在柳因風身上打量著。
她自然是見過柳因風，雖然倒不熟悉曾柔這人，但是讓她相信眼前的人竟然就是曾經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不免還是有些疑惑在裏頭。
柳因風自然也感覺到了這人眼中的探尋和打量而來的視線，隻是笑笑卻也沒有說什麽，轉而朝著院子裏的石凳上指了指，“要喝茶嗎？”
林恩搖了搖頭，“不必了，你要是有什麽吩咐我可以代勞。”
“那倒不必了，不如一起坐坐吧。”柳因風說著便在院中坐下，旁邊的位置上，那人停頓了片刻，最後也跟著坐了下來。
“抱歉啊，我隻是覺得很意外，有些不敢相信。”林恩有些歉意地說道，目光稍稍移開了些。
柳因風對此倒也沒有在意，畢竟也是人之常情，然後便聽見林恩似有些感慨著說了句，“物是人非，有些事情總是人力不可為的，柳當家可能還不知道，楚若她已經不在了。”
乍一聽到這話的時候，柳因風陡然愣了一瞬，然後默然轉過頭來，定定看向了說話的人，“你說楚若她怎麽了？”
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楚若的名字，甚至是南毒中哪個人的名字了，想想從離開南毒一直到現在，恍惚間好像還在昨日，卻已然走過山長水遠，漫漫的一路了。
林恩苦笑一聲，眉眼間藏不住的黯然，“也就這個月的事情，我去了南毒一趟，也算是聊表心意了，她把之前那盆交托給她的地淚草交給了我，我也一並帶了回來。”
柳因風靜靜坐在那裏，半天沒有出聲，她腦海裏浮現出楚若的樣子，那麽明媚好看的模樣，也還那麽地年輕，如今卻已然存在於歎息追憶的言談之中，竟不在這人世間了。
柳因風既覺得訝然，心中泛起一抹悵然惋惜來。
半晌之後，柳因風張口說道：“她是怎麽……”對了，那時候在她母親離世的時候，楚若的情形就已經算不上好了。
隻不過讓柳因風怎麽都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就有了這一日，甚至自己還能坐在這裏，親耳聽見旁人帶來的關於她不再了的消息。
“我有請常主給她看過，心鬱之症，非藥石之力就可以全然解決的，她難受已久，也一日比一日憔悴，這樣也好吧，也總算是一種解脫了。”
林恩默默看向遠山雲霧繚繞的方向，聲音悠悠遠去，最終消散在一片幽深高遠的山間之地，杳無聲息。
幾隻飛鳥於林間驚起，啼鳴陣陣，扇動著翅膀淩空飛過，轉眼消失在了薄霧裏，不知最終去向了何方。
林恩不由淡淡勾起嘴角，輕輕笑了笑，她想起了曾經往來於山間的信鴿。
那時候不日就會有自南毒而來的，帶著隻言片語的一隻最終飛向自己，停在一處小院裏等著，直到她回去了，取下了信來，有時候就迫不及待坐在門檻上拆開看了。
那時候南毒之中喚作楚若的那個姑娘還在，如今卻是已然長歸土裏，最終留下來的，便是那一張又一張的信箋，曾來往傳遞於遙遙相隔的兩處，最終歸入了自己手裏。
林恩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坐在旁邊微微有些發愣的人，然後站起身來。
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總歸是要沉靜一些時候的，她從那個時候過去，自然還是能夠明白些柳因風此時心中的感受。
或者她本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在這時說給這人聽，眼前的柳因風看來也不是從前的樣子，林恩並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當自己最後一次去到南毒的時候，那裏已經沒有了一個叫做柳因風的人，然後直到眼前的這人出現在了這裏。
雖然逝者已矣，但林恩還是不由地希望多一個還在意她的人知道關於她的消息，哪怕為她感到惋惜或是有片刻動容，以慰世上曾經有過的那麽一個人，那麽一個明媚清靈的姑娘。
“柳當家，我先走了，若是有什麽需要人去辦的事情，盡可以去找我，”她說著抬手朝著西南的一處房頂上指了指，“我就住在那邊的那座茅屋裏頭，這裏的人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一問便知。”
柳因風抬頭看向了這人，跟著點了點頭，“多謝，有勞了。”
視線中的身影最後消失不見，直到日暮西山，夕陽漸去，柳因風才從坐著的地方站了起來，默默望了一眼遠山縹緲處，深吸了一口山間冷涼的空氣，轉身走回了房間裏。
然而這一切，都被外頭縮在角落裏的一雙眼睛給盡看了去，然後默默埋頭，這才將手裏的東西給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