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人死
“這是我的女兒，她很乖巧懂事的，也會幫忙幹活，你們就留下她吧。”女人一手牽著孩子，往前送去，口中急切地說道。
當眼前的一張麵孔，和記憶中以為早該蒙塵忘卻的某一瞬間相對的時候，柳因風倒是突然想起了某些再真切不過的畫麵，那是南毒招募外來人的一天，她親自去看了，然後在裏間就聽見了外麵有些嘈雜的聲音傳來。
對於如此的場麵，柳因風那時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樣的事情會發生也並不稀奇。
她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小孩兒哭鬧吵嚷的景象，但是對於日後選進南毒裏頭的人，倒是格外在意，於是那一天她撩開門簾走到外間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母親帶著女兒不願離開的場景。
南毒雖然算不上一個多好的去處，但對於許多人來說，也是一個體麵的選擇，但是沒有哪個好人家的孩子會舍得被送進去，與親人分離，還要忍受修習毒術時的危險和痛苦。
所以在選人這件事情上，南毒也並不懈怠，對於被選中的孩子，一次性會付給大人足夠多的一筆銀子，說白了也算是就此買下了一個人。
那時候的曾柔一眼看來，就知道不是適合被留在南毒裏的人，身體素質差，根本不是這上麵的材料，更不像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但是她的母親顯然很堅持，至於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那筆不菲的錢財。
柳因風自覺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世上的苦難事情數不勝數，光是她見過的，就更甚於舍棄親子這一件，但或許是那個時候的她還算不上成熟，也會有些她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但偏偏一念就做了的事情。
“我要把她賣去哪裏？真要逼我把女兒推入火坑嗎……”女人自言自語一般說著，臉上因為急切而泛著紅，一雙眼睛茫然無措，對於伸手抓著自己努力想要被注意到的孩子視若無睹。
她當時就站在女人的身邊，大約就是因為這一句話吧，說出了把曾柔留下來的話，然後她轉瞬間看見了女人怔愣過後的欣喜，和那個小女孩兒抬頭看來的一個眼神。
柳因風此時倒是已經記不清了，那是一個怎樣的眼神，倒是當時女人的那句話，似乎還留在記憶裏，隨著眼前所見，竟又被想起。
柳因風自問，好像沒有什麽值得後悔的事情，但是曾柔似乎能算得上一個，這種感覺可能從那個小姑娘時候的曾柔來到南毒之後，便有了吧。
因為是自己開口說要留下來的人，所以她無意間總會格外多看一眼，果不其然，確實無用。
“要不是當時多了一句嘴，現在也就不會這樣了。”當把半大的人帶到自己住的院子裏，然後還要分出半張床，夜裏被緊緊摟住一條胳膊動彈不得的時候，她便是這樣想的。
本以為曾柔會如此一直下去，可是也記不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印象中柔弱無能的孩子慢慢長大了，不再整天流淚，不會常常喊疼。
曾柔住進了風柳院臨時騰出來的一個小房間裏，這一住，倒是好幾個年頭。
“柔……柔兒，娘……給你……”半倚在榻上的人，轉頭向著床裏麵不知是在摸索著什麽，最後還是在媳婦的幫助下，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來，然後便要給她。
柳因風站在那裏，眼看著東西被塞進了自己的手裏，最後婦人爬滿了皺紋的一隻手朝著她伸過來，輕碰了碰她垂在身邊的那隻手，然後便徹底沒了力氣，就此垂落下去，再也抬不起來。
“娘？”女人低頭看去，然後抿唇朝曾毅那兒看去。
曾毅走上前來，握住了婦人的手，看著那雙眼睛閉上了，“娘！！”
“奶奶……睡著了，”小女孩兒站在那裏朝著床上看去，看著大人哭作一團，眨巴著眼睛，眼淚便也掉了下來。
柳因風轉身走開了，給床前騰出了地方，經過小女孩兒的身邊時，不由頓下腳步往那張哭花的小臉上看了看，還真是和小時候的曾柔一個樣子呢。
她順手把手裏那個不知道盛著什麽的盒子，放到了小孩子的手裏，然後走了出去。
如果曾柔知道會有這一天，她又做何感想呢？說不定會懊惱於自己早早丟了性命，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天吧，是抱怨也好，釋懷也罷，都做不到了。
柳因風一路往外走去，經過院子，來到了門外的街上，有馬兒嘶鳴的聲音傳來，緊跟著一個人下馬飛奔過去，來到了她的麵前。
“曾柔，你還好吧？”容華找到了這裏，還來不及為此高興，就因為眼前所見人的神情而揪起了一顆心，他默默抬起一隻手來，輕輕探到“曾柔”的臉上。
柳因風下意識躲開這人的手，側過頭的一瞬間，竟從眼中甩出一滴淚來，她愣了愣，抬手往那眼睛上摸索著，好在除了一點水霧，倒也不見淚水的蹤跡，這才從一瞬間的茫然中回過了神來。
柳因風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眼中是一抹諷刺，“曾柔啊曾柔，以後你倒是連眼淚都沒有了。”
“你……你真的不是她？”容華的一雙眼睛定定看著柳因風，神色中倒是不由哀傷了起來，明明眼前的這張麵孔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子，可是師父也說，這人是柳因風。
“我說過她死了，也說過你找錯了人。”柳因風回看了這人一眼，一時間倒覺得這眉眼間似乎還有些像原容的樣子，不由蹙起了眉來。
容華抿著唇，半晌無語，隻一雙眼睛死死盯在她的身上，把柳因風都給看煩了，“你難不成是喜歡她？”
容華沒說話，默默點了點頭，臉上還有些揮散不去的哀傷神色，隻不過看在柳因風的眼裏，什麽都不是。
“你才見過曾柔一麵吧，還險些丟了自己的一條命，你怎麽覺得自己是喜歡上她的？”
聽到這話，容華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越是聽她說話，越能覺出那時被柳因風索命時候的冷寒感覺，這確實不該是曾柔，曾柔她不是這樣的人，她溫柔可愛。
“你哪裏知道她的好，還有，你和我師父也不過就見了那一麵……”
“住嘴，再讓我聽見你提起原容一次，我就一腳再把你踹回去。”柳因風打斷了這人的話，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