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憑什麽
柳因風酒過三杯,底下人卻已經是吵開了,她抬眼看向一時都將目光看過來的那些人,倒是難得他們能在這時候,想起來有她這麽個人存在。
“還有沒有其他人有別的意見,都說了,今天是讓大家來暢所欲言的,也不是非要爭出個子醜寅卯,有什麽話也不妨都說出來。”柳因風看過底下的人說道。
一人左右看了看,眼見幾個興致高昂爭執不下的,自己倒和個沒事人似得,“我倒是沒有什麽意見,要不都說今天要來這議事廳,我沒準兒現在還好好在家裏躺著睡覺呢。”
她一眼瞥過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的梁辰,隻見他別有意味挑眉投來一個眼神,悠悠開口道:“也不知道是杞人憂天,還是唯恐天下不亂,難不成被一個柳因風管著還不夠?說起來,柳當家近來是不是太好脾氣了一些,難怪有人在傳你生病了呢。”
因為梁辰這突如其來的幾句話,原本躁動的大廳裏倒是稍稍安靜了下來,不少人的目光也都遮遮掩掩地往不動聲色的柳因風身上打量著,議事廳內的氣氛不由顯得有些怪異。
而此時的柳因風越是沉默,底下的人越猜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不少人心中的不安也就跟著被放大了。
柳因風的脾氣他們也是知道的,雖然不會無端對人發作,但一向也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之人,也正是因此,許多事情才能在她手裏被推行下去,即便其實一直也不乏一些相左的論調,但她確實也讓南毒中人看見了回報,這也足夠撫平那些另類的聲音。
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有柳當家在,我們確實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大約是最近為了籌辦春日宴的事情,難免都緊張了些,也是擔心二姐的身體是不是真如傳聞所言。”
“是啊,即便隻是幾句捕風捉影的話,也足夠讓人不安的了,雖然眼下南毒在外人看來還是順風順水,可是以後若真的……”
柳因風抬手打斷了說話的聲音,“我不反對你們為將來打算,早些提出後續的人選,但不是像方才那般一團亂,此時說這件事情必然就是意見各異,誰都無法說服對方的局麵,就算是我開口,你們捫心自問,就能心服口服了嗎?”
底下的人跟著也沒了聲音,一時麵麵相覷,轉而各自思索著什麽。
“既然話已至此,我不妨也說兩句。”梁宵這時開了口,眾人的視線不由也都看向這位有些資曆的長者。
柳因風側著身子轉向說話那人,開口道:“您請講。”
“其實大家更多的擔心,也是在你的身上,這自然是關係到南毒的一件大事,我們心裏都知道,眼下沒有比因風你更適合領導南毒的人了,隻是人有旦夕禍福,何況是生老病死。”這人不疾不徐,娓娓說來。
“你算是開創了南毒的先例,一身的本領更勝於南毒血脈,但為了安心起見,也是為了以後長遠的未來,我在這兒說一句可能不通情理的話,”柳因風目光落在這人的身上,然後隻聽見他遲疑道:“若是有一日你真有個……”
梁宵的話音頓了一瞬,“倘若真有那一日,南毒之中雖不能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但至少也可以有別的選擇,一旦成為毒人雖然也是死生不知,但總比就此長埋地下來得要好一些。”
柳因風愣了一瞬,目光從各色的麵孔以及那些眼神上掃過,最終目視著提出此可行之法的那人,“憑什麽?”她不由冷哼一聲,淡淡說道。
“這……”梁宵默默歎了口氣,再開口時,倒是動情動理的樣子,“我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以後能活著的又有幾日?也不過是為了南毒想想罷了,此言雖然不近人情,但實則也是為了整個南毒考慮。”
“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從你師父將你抱回這裏,咱們也是一家人了,我知道你是一心為了這個家的,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不情之請來,自然也沒有苛求於你的意思。”
“怎麽,我原某人的夫人,就算死,也得是我的人,還輪得到旁人指手畫腳嗎?”一個突兀的聲音穿過整間議事廳,原容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然後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下,一步步來到了柳因風的麵前。
“與你何幹。”她抬手就著衣裳拉過了這人,在原容俯身低頭時,靠近耳邊輕聲說了句隻有兩人聽見的話,然後順勢把擋住視線的人撥開了些,“原公子雖然不該在這兒,但也是出於對南毒的關心,尚可理解。”
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座上的人看,似乎是在等著柳因風最後說些什麽,是一言以蔽之,打發了所有人散場?隻見她若無其事地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又舉杯看向眾人。
“今日既然召集眾位來了,自然是要尊重各位的意見,既是各有異議,那就看最後一人的意願吧,”她說著轉頭瞥了梁宵一眼,“就從此刻開始,誰是最後留在議事廳裏的那個人,此番便以他的話為準,當然,想必在不少人心中,我柳因風怕是就如傳聞中一般,如此相信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柳因風此言一出,底下跟著響起了一陣小聲議論的聲音,眼見她轉過頭去,也再沒有開口的意思,然後過了片刻,就先有幾人離開了議事廳,帶頭的一人裏便有梁辰。
他走出大門外時,轉頭看了看身旁也正要離開的人,不由笑著攀談了幾句,“楚澤,看你之前力薦曾柔的架勢,我還以為你會在裏麵多待上一會兒呢。”
這人聽了梁辰的話也不由笑了笑,“我有那麽賣力嗎?我覺得比起一聽見曾柔兩個字就拚命反對的愚蠢之舉,我不過就是稍稍表明了一下立場罷了,即便傳聞是真的,柳因風現在也還是當家的,沒有能夠取而代之的人,單單以血統自居而揚言對外的,無論是今時還是以後,都非明智之舉。”
梁辰定下腳步默默打量了楚澤一眼,然後就聽見他打趣道:“倒是你,難得看你來湊熱鬧,而且居然開口幫柳因風說話。”
“欠人情總是要還的嗎,而且依你所說,我大概比裏麵不少人還是聰明些的。”梁辰擺了擺手,隻身離開了。
此時的議事廳裏,該走的走,該留的留,餘下的顯然都是頗有些耐心也不打算輕易放棄的人,柳因風對此顯然不甚在乎,此間像是除了杯中之物,再沒有別的了。
過了一陣兒,也不知是酒過幾回,在座的人饒是再遲鈍,也都覺出了異樣來,盡管議事廳的大門敞開,但那縈繞而來的暖香氣息卻是怎麽都揮之不去。
時間從早晨來到了傍午,梁宵站起身來,朝手中轉著酒杯的人看去,默默歎了口氣,搖頭隻說了一句,“我倒真希望你能一直好好下去,也不求其他。”
梁宵的離開帶走了此間的人,最後的幾個抹了抹額間的濕意,也都轉頭離開了這裏,一時除了安坐在那兒的柳因風,便隻有她身邊的原容。
她看了一眼底下空蕩蕩的位置,終究放下酒杯站了起來,這時一隻手跟著握住了她的,“回去吧,你的手現在像塊兒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