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黎念就知道,對待安銘臣這種人,務必不能姑息養奸。
可惜這個經驗她總結得有點兒晚。等她徹底明白過來時,安銘臣已經在病房裏跟她擠在一張床上休息了連續幾個晚上。
這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黎念在第四天的早晨終於成功熬出了黑眼圈。
第一天晚上他在戲謔她情商低之後,又把商場上的雲譎波詭講給她聽。明明是睡前催眠小故事,安銘臣偏偏又講得抑揚頓挫起伏波折,連聲音都低沉優美得像是在唱詩,於是黎念整個晚上都在睜著一雙急切的眼不斷地重複這一句話——“然後呢?”
再然後就被他忽悠到了第二天黎明。安銘臣單手支頤瞧著她,另一隻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搭在了她的被子上,一張臉沐浴在朝陽霞光下,笑得分外不招人待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黎念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千零一夜》開篇故事裏的那個國王。不知不覺就中了對方的圈套。
第二天晚上安銘臣提出要繼續講商海沉浮,黎念以前一晚整夜未眠為教訓拒絕再聽下去。他“嗯”了一聲,說:“那不講那個了。你要不要聽林子昭和我以前幹過的糗事?”
“……”對於黎念來說,這個提議的誘惑力真是太大太大。
於是再次一講講到深夜,講完黎念又無法立刻入睡。因為她滿腦子都是安銘臣小學因為翹課去踢球被罰站一上午初中偷懶翹早操被罰跑步二十圈高中自習課睡覺被罰俯臥撐五十個的場景。百年都難能聽到他主動交代自己的糗事,對於一個既想打倒他又想鄙視他的人來說,這些事不好好回味一下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
連續兩天沒睡飽,黎念在第三天晚上就已經顯露睡意。而安銘臣顯然比她精神要好得多。今晚的“安銘臣講故事”再次換了主題,不是驚險不是出糗,而是他自己在處理應急問題或者遭到算計時所體現出的陰謀詭計,嗯,不對,是錦囊妙計。
“談判的時候,眼神一定要到位,就像是在說‘我恨你’。”安銘臣一邊剝著葡萄一邊繼續講,“這個你應該是會的,因為以前你看我的眼神就跟我在談判桌上的眼神差不多。”
黎念剛要張嘴反駁,他就捏了一顆剝好的葡萄塞進了她嘴裏。
於是她的千言萬語都化成了“……”。
再於是第三次一講就講到深夜,講完後黎念又一次無法立刻入睡。兵行險招一旦成功,就很容易讓人回味。因為已經知曉結局完美,所以總要把個中驚險和刺激再在心中好好反芻許多遍才算滿足。於是當晚身邊的安銘臣早已隻餘下綿長呼吸聲的時候,黎念的耳邊卻依舊盤旋著那些故事的回聲。
她再次一夜沒睡,等到清晨好不容易醞釀出了朦朧睡意的時候,腦海裏又突然蹦出一件事:她已經連著三天晚上跟安銘臣共處一室並且相安無事。
而這個事實讓她突然清醒,並且再也睡不著。
安銘臣的保密措施做得十分好。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每晚進入療養病房,又在第二天早晨不動聲色地在娛記們的眼皮底下平安離去。他把消息封鎖得很好,甚至連醫院裏的人都不知道。
一貫的安銘臣風格。隻要他想,他就可以把事情打點得四方妥帖,沒有破綻。
其實兩人除去幼稚的“睡前故事”之外,交流得並不算多。黎念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以及怎樣說才妥當,而安銘臣每次進入病房後都隻是坐在一邊,眉眼沉靜地做著手頭的事。有時是削水果,或者是幫她蓋被換藥,或者遙控公司,雖然安靜但十分忙碌,卻同時又十分悠然自得。
如果安銘臣是和以往那樣以一副調笑的口吻和漫不經心的表情,她也許還能同往常一樣幹脆利落地拒絕他的某些要求。可是他如今一副眉目清淡稀鬆平常的模樣,態度十分誠心誠意,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收起,連抱著她去洗手間都十分規規矩矩。
而黎念對著那張麵如冠玉又十分一本正經的漂亮臉龐,又實在是說不出除去“謝謝”“多謝”“很感謝”之外的重話。她每每都很鬱結地懷疑,安銘臣是否是在邀請她去釣魚的那一次看出了她從不對付謙謙君子的這一把柄,然後趁機將之發揚光大。
第四天中午,黎念對Ada提出出院回劇組。
Ada想了想:“可是你腳傷還沒好。額頭也沒拆紗布,還是再養養吧。”
黎念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回答:“腿傷已經快好了,坐著拍就OK了,額頭拿頭發擋擋也沒問題。住院太久會拖累整個劇組,況且病房裏這麽無聊,我再待下去頭都快疼了。”
Ada似笑非笑:“嗯……病房裏又不隻你一個人,你能無聊?”
“我看你不是頭疼,你是屁股癢。”Ada話音剛落,一個低沉的男音就插了進來。
安銘臣手裏拎著一隻保溫盒,正冷著臉地站在門口。一襲簡單深灰色休閑服照樣穿得英俊挺拔,隻眸子淡淡一掃,Ada就立刻見風使舵:“你先吃飯,回頭再說。我先出去打個電話。”說完就立刻走了出來,並且順便把門帶上。
安銘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黎念抱著雙膝坐在床上,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把保溫盒放下,慢慢地問:“為什麽著急回劇組?”
黎念反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他一揚眉,眸子眯了眯,沉聲回答:“我又不真是你的地下情夫,為什麽不能過來?”
他的臉上沒什麽笑容,顯然剛剛的問題讓他不悅。
黎念也不悅,擰了眉毛看著他,安銘臣也分外認真地回看她。兩雙桃花眼一對上,最後依舊是耐不住性子的黎念放棄,索性翻身蒙了被子再不出來。
他輕聲笑,隔著被子輕拍她的背,低聲喊她:“念念。”
黎念生生打了個哆嗦。他除了在真正憤怒和想要譏諷她的時候,一般都不這麽稱呼她。如今突然這樣柔情蜜意的兩個字,讓她從頭到腳都抖了一抖。
她沒回應。
“飯要涼了。”安銘臣緊貼著被子跟她說話,“要不要吃?”
悶在被子裏的黎念甕聲甕氣:“不吃,拿走。”
她聽著安銘臣的反應,被子外麵卻分明無聲無息。黎念這次學乖了,他不說話不代表他不在,沒把握的情況下她絕不再探出頭來。可她等了良久都沒感覺安銘臣有任何異動,她閉著眼,把被子捂得死緊,最後竟然淺眠睡了過去。
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鍾後。黎念在被子裏悶的時間夠久,又早已忘了之前的事,醒後下一秒便扯開了被子,一睜眼,卻陡然對上一張放大的俊臉。
安銘臣正坐在床邊的椅子裏,一隻手抵住她的後頸防止她倒退撞到床頭,另一隻手則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瞧著她。看她略帶迷茫地醒過來,眼尾漸漸彎起來,唇角也隨之勾勒出一個迷人笑意。
就算黎念再防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安銘臣瞧起來十分好看而且無害。
她伸手去推他,又想去踢他,但沒防備自己有腳傷,立刻擰起眉毛噝噝吸氣。
安銘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倒是單手撐著下巴並不幫忙,那眼神仿佛在說“自作孽不可活了吧”。
黎念於是很快就停了手,十分冷靜地對他講:“時間不早了,我困了,您去忙您的吧。我午安,您隨意。”
安銘臣沒理會她的話,撐著下巴瞧著她:“吃了睡睡了吃,你上輩子是隻豬吧?”
黎念卷過被子不再理他。
他輕輕去推她,黎念挪遠了一些,又去推她,黎念又挪遠了一些。屢次之後,黎念終於不耐煩,掀開被子橫眉怒目:“你有完沒完?”
“我想跟你說些話,你別總把我往外推。”
黎念嗤了一聲,把被子蒙在頭上,蒙得十分嚴實,連外麵安銘臣的聲音都降了好幾個度。她良久都一動不動,安銘臣稍微去碰她的被子就會遭到拳打腳踢,他顧忌她的傷口,所以最終仍是歎了口氣,隨後放棄。
次日下午,黎念全身傷口除了額頭外都拆了紗布。露出的新生皮膚顏色很好,沒有疤痕留下。
安銘臣彎腰仔細端詳她的傷口,良久後終於點點頭:“還可以。”又轉頭問醫生:“還需要注意什麽?”
“沒什麽大礙了,恢複得很好。”醫生兩手揣兜笑了笑,目光在他們身上遊移了一圈,又轉回到黎念身上,帶著明顯的探究目光,然後又收回來,戲謔地看著安銘臣,“再多住兩天醫院吧,可以培養培養感情,順便再給我們醫院投點錢。”
安銘臣涼涼地瞅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這裏沒你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你好沒良心。”年輕的女醫生瞬間變了調,噘著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剛利用完人家轉眼就甩手不理了,難道奸商們都是這個調調嗎?我要去告訴安伯伯。”
“別忘記你安伯伯也是商人出身,還政商兩不誤呢。”安銘臣嗤了一聲,“你信不信再在這兒待下去我立刻叫院長開除你?”
“他不敢。”聽到院長兩字後,對方的表情立刻從哀怨淒苦變成笑眯了眼,“我是醫院的鎮院之寶。李唯正要是敢開除我我就敢踹了他。”
“再這麽自戀,你在踹了他之前他肯定先不要你。”安銘臣偏頭看了黎念一眼,指著女醫生介紹,“安玟,我二姑姑的女兒。”
安玟笑眯眯地衝她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像小貓一樣撓了撓以示招呼:“hello美女,第一次正式見麵,請多關照。”
黎念笑:“醫生好,我是病人也請多關照。”
安玟裝大度地揮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滿懷期待地看著她:“那美女多給我來幾張簽名好不好?”
可還沒等她伸出手,安銘臣就已經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拎到門口扔了出去。
等他轉過身來,黎念正仔細瞧著他的淡定臉色。安銘臣十分大方地由著她看,然後衝她微微一笑:“怎麽樣,是不是終於被我迷住了?終於發現我比跟你拍對手戲的那個男演員要好看多了?”
黎念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你爸媽能生出這樣自戀的兒子來,肯定是基因變異。”
黎念在晚飯之前出院。安銘臣留在後麵辦理出院手續,Ada跟在她後麵上車,問:“今天給你打電話一直關機,沒電了?”
“不是,我打算這兩天一直關機下去。”黎念咬著嘴唇頓了頓,擰著眉毛說,“Ada姐,你說這兩天娛樂版裏會不會出現這麽一行字,《拍戲受傷戀情曝光,黎念火速搭上富商安銘臣》。然後又是小標題,《傳言兩人已秘密交往數月》。再然後就是正文,洋洋灑灑一大篇,統統都是一派胡言?”
“其實我從昨天中午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你倆這消息要是曝光,可比公司炒作狠多了。”Ada說得麵不改色十分淡定,甚至還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也沒什麽,我帶人帶了這麽久,這算什麽。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況且又不真是什麽壞事。”
然而消息比黎念想象中傳得還要快。
當天晚上她和安銘臣同床共枕,但依舊睡不著,又不想翻來覆去弄醒身邊人,最後索性輕手輕腳爬起來上網。她翻到娛樂版塊,剛剛點開,就發現醒目頭條位置上儼然已經是關於她和安銘臣的各種猜測。
標題十分押韻:《黎念夜會神秘富商,拍戲受傷疑是假象》。
黎念手背撐著下巴,盯著標題十分無語,這個記者怎麽就肯定了安銘臣一定是富商?她明明剛剛從醫院裏出來,又怎麽就變成了假象?
而正文果然如她所料那般寫下了諸多猜測,精彩紛呈讓人吊足了胃口。並且還附上了多張清晰度良好的照片,拍攝時間從她出院一直綿延到她和安銘臣一同進入酒店電梯前。
其中有一張是她和安銘臣一起在酒店樓下就餐的情景,角度和時機都把握得剛剛好,正是安銘臣掏出手帕給她擦嘴角的時候。男子眉眼沉靜,嘴角分明有一絲笑意流瀉,而她則略略低著頭,表情雖略有模糊,卻明顯也可以看出並不抗拒。
黎念撐著下巴瞅著照片裏的自己,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別扭。
“照片拍得還湊合。”安銘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端著水杯單手掐腰,片刻後皺了皺眉,“文章寫得真爛。”
黎念瞅了他一眼,安銘臣在一邊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把她手裏的鼠標搶過去,把網頁關上,順便還開了一個《貓和老鼠》的視頻,慢悠悠地說:“光看那個心情不好,瞧瞧這個調整一下心情。”
“……”黎念跟他話不投機半句話,撇開他自己用手機上網。
娛記們最擅長聞風而動,一旦嗅到她和安銘臣隱婚這一塊餡兒餅,死盯著不放是必然的。
其實她還有另一層顧慮。假如輿論順藤摸瓜把他倆三年前就已結婚的事八卦出來,再參照她以往提到他都非常清楚地撇清關係,如今卻又同進同出的事實,黎念覺得,一場公關危機和很長一段時間內的流言蜚語都將是免不了的。
“你拍完這部戲以後還有什麽通告嗎?”
黎念語焉不詳:“很多,總之不輕鬆。”
“殺青之後還要宣傳吧?一周以後還有一個雜誌封麵要拍,另外還有另一部劇本的試鏡,還有一個采訪……”安銘臣想了想,說,“目前就是這些吧?我記得有錯嗎?還有沒有?”
黎念微微睜大眼瞪著他:“你調查我?”
“這種通告還算是隱私嗎?你就不能用個好聽一點的詞,比如說事無巨細體貼入微。”
“這些詞都不適合你。你這種翩翩佳公子型的強盜頭子隻適合麵白心黑之類。”
安銘臣抿了抿唇,忽然捏住了她的鼻子,任她怎麽躲都不放手,直到她憋得開始大口吸氣他才鬆開。
“我本來想等你這些通告趕完之後帶你去度假。但現在看來需要提前。你罔顧我的苦心,我很傷心。”明明說得可憐巴巴,表情卻十分正經。
“你自己帶著萌萌嬌嬌之類的玩去吧,我沒時間。”
安銘臣牽出一絲笑弧,湊近了一些:“你這是吃醋嗎?”
黎念避開他的嘴唇,又嗤一聲。她說什麽他都有本事扭曲成他想要的意思,她索性不說話。
“現在緋聞四起,帶你去度假,順便避避風頭不好嗎?”
“我逃跑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Ada收拾?”
“不是,這叫度蜜月。”安銘臣坐直身體,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讓小秦跟她一起處理。等國內風聲過了再回來,不會有多大問題。”
“……”
黎念擰了眉毛看他,安銘臣捏住她的鼻子左右搖晃,淡淡地笑:“明天你回劇組,肯定免不了集體轟炸是不是?我給你補償怎麽樣?”
黎念拍開他的手指,睨了他一眼:“你怎麽補償?”
安銘臣輕輕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把她從椅子上穩穩地抱到了自己懷裏。
她被他安置在腿上,兩隻腳離地,隻有手抓住他的胳膊維持著平衡。黎念略有不安地扭動,卻被他收攏得更加緊。到最後她還是放棄。
“你先說說看,你想要什麽樣的補償。”
黎念睨了他一眼,揚著下巴淡聲說:“我要你的全部身家,包括什麽動產不動產。”
“沒問題。”他笑容愈深,“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我的都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黎念狐疑地看著他:“你今天怎麽說話這麽好聽。”
“我一直說話都很好聽。”他低下頭,在她細嫩的皮膚上狠狠咬了一口,“你的要求什麽時候我沒答應過?除了之前你說要離婚外。”
黎念吃痛,垂眼去看,卻發現自己的真絲睡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扯開了一大片,肩膀全部露出來。黎念隔著布料按住他的手,沉沉開口:“糖衣炮彈。糖衣攻擊完了,現在輪上炮彈了是嗎?”
她說得不經大腦,一時沒能顧及句子裏包含的潛在意思。等她看到安銘臣漸漸詭異的笑容後,悔得差點咬斷舌頭,隻想揮出拳頭把他臉上的笑容打下去。
安銘臣輕輕鬆鬆接過她的拳頭,笑容不減:“嗯。你說得沒錯,就是這樣。”
他很快就製住了她的拳打腳踢,眼神越發幽深,呼吸也漸漸變得紊亂。下一秒黎念就被騰空抱起,又被妥當安置在大床正中央。
黎念立即吸了一口氣。想要推開他,但又沒力氣,手覆在他的胸前,倒更像是在撫摸。
安銘臣呼吸比之前更粗重。但力道依舊溫柔,黎念不由自主地抱緊他,還是抵擋不住地低聲悶哼。
第二天黎念如之前預料的一樣渾身酸疼。她一宿沒睡,又被折騰,趴在枕頭裏懶懶地半點不想動彈。
安銘臣比她醒得早,見她睜眼,微微一笑,掌心順著她的脊背滑下去,黎念在他觸及某個危險點之前及時抓住他的手指,十分幹脆地甩了出去。
然後安銘臣在床上坐起來,幫她不輕不重地按著腰和背,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這次他沒再有小動作,揉捏的地域十分規矩。
這還是黎念第一次發現安銘臣還有伺候人的本事。她閉著眼,神經在他的按摩下漸漸放鬆,舒服得幾乎快要睡過去。卻感覺到他忽然湊近了她的耳邊,嗬著她的耳廓說話:“等下是我送你去片場,還是再休息一天?”
安銘臣的手掌已經再次順著她的腰線下滑到某個危險地帶,指尖緊貼她的皮膚,然後緩慢溫吞地輕刮和摩挲。黎念立刻睜開眼,迅速翻身閃到一邊,並且扔了一顆枕頭過去,然後飛快下床:“我去洗漱。”
再然後就聽到了某個人在身後相當可惡的笑聲。
黎念還是頭一遭切身體會娛記們的敬業精神。她在出行前從酒店房間陽台向下看,就發現酒店門口已有記者在明目張膽地蹲守;等她拒絕了安銘臣提出的同行,獨自下了電梯走出旋轉門,立刻就遭到一眾記者的圍追堵截;然後她好不容易在Ada和助理的護送下上了車離開,後麵仍舊有記者專用車在追蹤不止,連紅燈都敢硬生生地闖過去。
Ada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接完電話回過頭:“張導說片場那邊也有記者。”說完笑了一聲,“你倆這消息發生得挺是時候,正好是這部劇快要殺青之前,張導等宣傳的時候不愁找不到噱頭了。”
黎念精神不濟,壓根沒聽清Ada說什麽,隻是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靠在後座上昏昏欲睡。偏偏安銘臣的電話又叮叮咚咚打過來,她擰著眉毛接起來,五個字打發:“我困,要睡覺。”
等她說完才發覺這話對著安銘臣說出來是有多麽曖昧。於是理所當然聽到某人笑出聲:“嗯,我的錯,今天晚上一定讓你早睡。是不是被狗仔們追得特別慘?需要我去救場嗎?”
“你來純粹就是火上澆油。”黎念眼看前方就是片場,掏出包裏的墨鏡戴上,又摸出化妝鏡整理妝容,“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那邊清咳一聲:“等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到了,”黎念看著外麵一堆胸前掛著相機的人,皺了皺眉,“回頭再說,拜拜。”
從她下車的那一秒起,黎念耳邊就不停充斥著“安銘臣”“昨晚”“酒店”“交往”幾個詞。隻因為前一晚那張圖片實在是拍得太曖昧,隔了一晚神通廣大的娛記們又成功搜索出那個所謂神秘男子的身家背景,於是如今的所有問題全部圍繞於對她和安銘臣昨晚一起進入酒店以及對兩人關係發展的無數猜測。
有工作人員很快上來疏散記者,黎念一言不發,隻是麵帶微笑匆匆離開。突然有一個記者衝過來,對著她的側臉一通狂拍,黎念扭頭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微蹙起來,但還是忍住,趁著記者們互相推擠造成的混亂,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直到下午收工Ada給她看手機新聞的時候,黎念才知曉那個記者奇怪舉止的原因。
這次的正標題依舊十分奪人眼球——《黎念安銘臣深夜同住酒店,脖頸吻痕曝光新戀情》。
黎念的頭“嗡”的一聲變大。而等她視線下移看清楚照片後,更是瞬間就冷了臉。
文章開頭展示的圖片比淩晨發布的那一張更加讓人浮想聯翩:她的耳後儼然一塊不大不小的紅痕,因為頭發被高高盤起,兼之拍攝距離十分近,那片暗紅色在白皙的皮膚上就格外引人注意。
她立刻就想到今日淩晨安銘臣不懷好意地吮著她的後頸,他當時的力道十分大,甚至讓她有些微刺痛。
黎念憋著一口氣回酒店,推開房間門的時候安銘臣正在講電話,口氣十分不客氣:“說了我不回去。”
黎念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想偷聽,隻能怪房間太安靜,而對方林子昭的聲音又過分的高昂,她即便隔了五米遠也照舊聽得十分清晰:“安銘臣你無恥!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
黎念被這句話結結實實地閃到,差點兒就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在生氣。而安銘臣依舊是一副淡定的模樣:“還有秦姨外孫女的滿月宴,替我問聲好。”
“喂我說你適當玩玩就可以了啊。滿月宴那可是半個月以後的事,難不成你這半個月都待H市不回來了?”
“不是。”安銘臣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裏的火機,嘴角含笑,雙腿交疊在沙發上坐下來,“我去度蜜月。”
對方有兩秒鍾的寂靜,然後低低地吐出一句“靠”:“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安銘臣,有你的。你可別真忘了瑞爾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心裏有數。”安銘臣淡淡地笑,看到她依舊在門口站著,遙遙衝她伸開手臂,“先掛了。”
黎念走過來,忽視掉他的姿態,微微眯起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安董,你最近沒做什麽虧心事吧?”
“怎麽說?”
黎念仔細盯著他的眼睛,發現裏麵確實一片坦坦蕩蕩,就像是的確不知情。她再看下去,安銘臣幹脆笑出來:“到底怎麽了?”
她把手機裏那張該死的特寫圖片翻出來,明明白白地擺在他麵前。
安銘臣看了一眼照片,突然笑得十分詭異,但是看到黎念的臉色後又很快收了起來,略略歪了頭,曼聲說:“我錯了。”他把她拉過去,臉上分明帶著忍笑,手指作勢要撫上她的耳後:“我看看。”
黎念“啪”地一聲拍開他的手,眉心擰起來:“安銘臣!”
他果然十分識相地收回了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很是無辜地看著她。黎念瞪著那張分明寫著“我太冤枉了可我不辯駁我靜候您發落”的俊俏臉蛋,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忍不住嗤了一聲。
安銘臣再次嚐試抱她,被她的眼神震懾住,隻好再次收回手。
兩人對視,同以往一樣,最先沉不住氣的依舊還是黎念。她跪坐在沙發上,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輕柔又緩慢:“你不想解釋解釋嗎?”
安銘臣的回答從善如流:“家裏老頭兒以前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女人生氣的時候,跟她講道理就是笨。”
“……”
“紅印是我咬出來的沒錯,”安銘臣穩穩接過黎念扔過來的手機,“但是新聞跟我沒關係。你可不能拿以前某些事衡量我的人品。”
黎念忍不住拿腳尖去踢他的小腿:“但是按照木桶理論,最矮的那塊木板才決定盛水的多少。你最矮的那塊已經跌到地板上去了,你還能指望我怎麽相信你?”
安銘臣看了看天花板,慢慢歎了一口氣:“一會兒老天肯定下雪,你信不信?因為我實在是太冤了。”
“那如果老天不下雪,不就說明你一點兒沒被冤枉?”黎念輕飄飄地瞅了他一眼,突然換上一副如花笑靨,“我等著看您的四月飛雪。”
晚上睡覺前,黎念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安銘臣正單腿屈起坐在床頭上網,表情很嚴肅,甚至連眉心都罕見地蹙了起來。看到她走過來,他順手合了筆記本電腦,衝她微微一笑:“過來。”
黎念瞧著他的動作,一言不發走過去,閉著眼享受獨家安氏全身按摩。氣氛十分安寧,假如不是冷不丁有她的手機短信聲插進來,黎念趴在床上,神經放鬆,差點就已經睡了過去。
她隻大致掃了一眼,就順手又扔到了一邊,順便關了機。一分鍾後,安銘臣俯身下來,陰影遮住她頭頂光線,慢慢開口:“我都能感覺出你肌肉緊繃。剛才是誰?”
黎念維持著趴臥的姿勢一動不動,口氣比他還要淡定:“左迎。”
自她今天下午重新開機以來,各路人等對她受傷和緋聞的問候就不曾間斷。韓道是第一個,她先是開機時收到了一連串的短信,後又在十分鍾後接到了電話,那邊開頭就是一聲長歎:“我的姑奶奶,你可終於開機了。我今天剛閑下來,就看見員工桌子上的報紙上寫著你拍戲受傷了,究竟怎麽樣了?”
黎念很是有點兒汗顏。她本以為他也會問及她目前纏身的緋聞,她甚至還準備好了一套已經編輯完好的說辭,但如今看來卻是她多慮了。
而她剛剛向韓道解釋清楚自己已無大礙,還沒向他表示感謝,左迎的第二個電話就已經通了進來。
客觀來講,黎念和左迎的交情其實僅僅也達到了見麵點頭微笑的地步。有媒體曾爆料說兩人不和,也並非空穴來風。平時她倆就一直彼此心照不宣地盡力避開同處一堂的機會,而假如不得已需要兩人同台,左迎也必定是坐在離她最遠的位置上,表麵上笑得一團和氣,話說得卻又暗藏鋒芒。
所以黎念在接起的前一刻還不知道她打過來的目的。直到左迎從她的傷情拐到她最近的日程安排再拐到感情問題,黎念才發覺了她這通電話的真實意義。
左迎大概是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受害者,卻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失敗”,同時又想暗諷她後頸上那塊名不正言不順的“吻痕”,所以言談間頗為犀利和傲慢。黎念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心平氣和聽她發泄,直等到左迎說完長篇大論的最後一句話:“喜歡的東西就要爭取。這個道理千古不變。”
安銘臣惹下的桃花債,還得讓她不得已收拾。
黎念眯起眼看了看不遠處忙個不停的Ada,撐著下巴點點頭,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是啊,橫插一腳的第三者們一般也都是這麽認為的。”
其實她這話說得為時過早了些,畢竟左迎還以為她才是那個讓人咬牙切齒的第三者。但黎念說完後還是覺得十分解氣,趁著左迎還沒正確反應過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就搶先告了辭掛了電話。
她並沒想把這件事告訴安銘臣。但如今既然左迎運氣不好發條短信都被安銘臣撞到,她便也懶得費心掩飾。
再者她其實也十分想看看安銘臣的反應,看他究竟會不會以及如何讓曾經朵朵盛開的一眾桃花再一朵朵無力凋敗。
安銘臣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說:“應該是和我有關?你想怎麽辦?”
黎念閉著眼,也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安董,你明天回T市吧。”
他頓了頓:“這叫什麽?戴罪流放?”
黎念也學著他的樣子似笑非笑,睜著眼說瞎話:“這分明叫戴罪立功好吧。林子昭那麽著急催你回去,必定是有重要的事。連‘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都說出來了,你再不回去林子昭指不定以後背地裏還會說我紅顏禍水呢。”
“你這反話說得真是有水準。”
“否則呢?”黎念斜了他一眼,“難道你還想看看我吃醋撒潑外加哭鬧?那也太滿足你男性心理了,我幹嗎要滿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