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鍾逸(下)

  番外

  鍾逸(下)

  失憶後的夏憶茶,變得沒心沒肺。


  她在醫院裏待了兩周,其間他變成了她的專屬百科全書。她十萬個為什麽一個個拋過來,鍾逸接得眼花繚亂。她開口的前三個問題,第三個就是,他是誰。鍾逸想了想,解釋說,我是你爸爸摯友的兒子。她又問他,她的父母在哪裏,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答,他們登山遇到意外,已經不在了。


  這個必定是要告訴她的,想瞞也瞞不住。但他沒想到她能如此平靜:哦,生老病死,皆為天命。


  這麽鄭重的話被她用輕鬆的口吻說出來,他哭笑不得。


  夏憶茶每天笑眯眯地和他一起玩鬧,似乎並沒打算想知道自己為何失憶。她不問,他自然不會答。她問他的問題大都關於以前,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有些事,她自己都選擇了忘記,那他也不必再提。


  他還沒怎麽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一個人。反正他翹班沒人敢說,於是每天翹得毫無顧忌。夏憶茶安靜的時候悄無聲息,鬧的時候卻讓人哭笑不得。有天下午她在病房裏醒來,發了好一會兒呆,接著她忽然開口,有些癡癡地喚他:“鍾逸?”


  他抬頭,微笑著衝她輕輕“嗯”了一下。


  她卻恍若未覺,仍是瞅著窗外,低低地喚:“鍾逸?天黑了麽?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到?你在哪裏?”


  他大吃一驚,急忙奔過來,手嚐試在她眼前晃了晃,聲音有些顫抖:“茶茶?”


  她眼睛一眨不眨,黑黝的眸子像是什麽都看不到,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摸索:“你在哪裏?”


  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在,我在。你的眼睛……怎麽了?”


  夏憶茶回過頭來,微微仰頭笑,忽然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我沒怎麽,嚇你的。”


  鍾逸撫撫額頭,接著毫不客氣地賞了她一個爆栗,沒好氣地說:“你嚇死我了。”


  夏憶茶捂著頭笑得卻更加歡暢:“嗯嗯,我當然知道我嚇著你了。不過你這麽害怕啊,”她誇張地捂著胸口,“我真是感動。”


  她失憶後,過得很好。寧怡娜過來看望她,也是說:“看你照顧得不錯啊,剛剛小茶跟我玩得挺好的。我還真怕她會崩潰,她雖然年紀不小,但畢竟經曆的事太少,這次的事打擊太大了……但是……你想讓她一直這樣失憶下去?”


  他有點失神,半晌才幽幽開口:“這不是我能左右的。”


  寧怡娜說:“你想怎樣就怎樣吧。老一輩的事就忘記吧,哪有那麽的恩怨。佛不是曰過,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爸爸……算了,我不說什麽了,你從小就比我主意多。”


  鍾逸一笑:“不敢當。”


  夏憶茶的心思細膩,還有些孩子氣。兩周後他帶他回了別墅,她在別墅裏待了半個月,一步都沒有踏出去,倒是很能自娛自樂。有次他晚上回家,她正躺在沙發上舉著個鏡子照來照去,見到他回來,可憐兮兮地說:“我長雙下巴了,怎麽辦?我要節食。”


  他果斷地表示反對:“不行,節食對身體不好。”


  夏憶茶果斷地維持正方觀點:“就幾天而已,我隻要把這下巴給弄下去就行了。明星還用抽脂手術呢。”


  他把她的鏡子奪過去,不再搭理她的一時神經:“一起去吃飯。”


  她失憶後,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軌。大三那幾個月的驚心動魄,仿佛已經消逝。她還是沒心沒肺地和他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簡單隨意,沒有任何牽絆地活著。這樣似乎就是最好的結局,看不到的人和事,就當一切都不存在。


  有天他和一位公司老總出去吃飯。酒足飯飽,老總說:“鍾總今晚精神倒是很好,要不出去玩玩?”


  他微微思索了下,還是帶了淺淺笑意說:“今天不了,我還有事,要回家一趟。”


  老總笑嗬嗬地,略帶了曖昧:“回家嗎?據我所知,鍾總還沒結婚呢吧?難道我的消息太不靈通了?”


  他也沒在意,臉上依舊是淡笑:“確實沒有。隻是我家裏阿姨今天請假,我養了隻小動物,還沒有喂食。”


  他這麽說的時候,連自己都莞爾。如果夏憶茶知道她被比作小動物,還不知是什麽反應。


  他有天心情莫名煩躁,大晚上獨自一人坐在酒店的包廂裏,手機關機,外界與他無關。外麵的雷聲隱隱傳來,正好是一個繼續待下去的充分理由。夏天的雨下得急,去得也快。快十點的時候他慢悠悠地出去,外麵已是雨停風停,清新自然。他開了機,結果冒出了八九個未接來電,全部顯示家裏。


  他皺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莫不是她剛剛怕打雷嚇壞了?


  打過去,很快就被接起,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剛剛關機幹嗎?!”


  鍾逸把手機隔了老遠:“這麽大反應,這是怎麽了?”


  夏憶茶“哼”一聲,說:“你說怎麽了?我前兩天看鬼片,明明這兩天膽小,你還關機,害我以為你怎麽樣了呢!”


  鍾逸輕笑:“你本來就很膽小。你以為我怎麽樣了還是你怎麽樣了。怕打雷了?”


  “切,怎麽可能。我不跟你繞圈子,你現在在哪裏?”


  “在回家的路上。”


  “哦,開著車打電話?”


  “嗯。”


  夏憶茶“啪”地就掛斷了。


  鍾逸把手機掛掉,笑了下,繼續開車。


  回到家的時候,夏憶茶正歪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他回來,朝陽台努努嘴,動都沒動一下:“你的寶貝被刮進來的風弄倒了,於是碎了,於是就成你現在看到的這副樣子了。”


  她指的寶貝是他最喜愛的那盆盆栽五針鬆,此時正病怏怏地躺在地上,花盆被風刮倒,夏憶茶一副“它重得很,我扶不起來”的表情。


  鍾逸笑:“你就是因為這個給我打電話,還連著打了九個?”


  夏憶茶糾正:“錯,是八個。我數著呢,今天是八號。”


  “八個也不少。”


  夏憶茶笑眯眯地:“誰叫我無聊呢。誰讓你不開機呢。”


  “……”


  流水一般過了一年,當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的時候,她卻以決絕的姿態離開。


  他沒料到這天來得這麽迅速。


  她離開的那天,他晚上回到家,飯菜沒有吃多少,接著在書房一直待到天亮。次日他一切平常地離開家,回來的時候才發現沒有帶家裏的鑰匙——往常夏憶茶都會在家,他的鑰匙常常不帶。


  他笑了一下,看來習慣要先從帶鑰匙抓起。


  他原來隻是覺得愧疚和歉意,他還沒曾想過他會動情。好像很自然,自然到細無聲,連他自己都沒預料到。她在的時候他沒有注意,不在的時候才算是知道。


  他可沒打算就這麽算了。


  找到她出乎意料地容易。她還待在本市,並沒有離遠。他給她一年的時間緩衝,就算是當時錯不在他,即使隻是一場誤會,也定了一年的時間。


  一年之後,他就像是守株待兔一樣等著她回到公寓。


  預料中的矛盾與拒絕,他並不著急。


  接下來他靜靜看著她和張宇交往,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上班下班,幾乎定了性的三點一線——家、車站、公司,偶爾加上商場。


  他有幾次看到她淺淺地笑,笑意溫婉,柔和又嫻靜。他不由得笑,這個樣子的夏憶茶,他還真的不習慣。


  也不需要習慣,因為她本性並非如此。


  也正因為本性並非如此,他並不認為她和張宇會像廣告詞裏說的那樣經典永流傳。


  張宇人還好,盡管他目的不純。


  可是一直到後來,他都沒想到他會利用她。


  接下來,他步步緊逼,直到心滿意足地看到她主動和張宇分手。


  再接下來,未婚妻三個字落在夏憶茶的身上。


  他自認交往過的女友太多,可是未婚妻卻隻有獨一無二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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