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認真的表情總是最動人。鍾逸的眼睛微微彎起,帶著淡淡的溫柔和寵溺。夏憶茶不敢迎上他的目光,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晚安。”


  她的背影纖細,腰身不盈一握。鍾逸忍住想抱住她的衝動,靜靜看著她一步步離開。


  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剛剛他看著她在他的對麵,無奈地看著服務生來來回回忙碌,安安靜靜地吃菜,張牙舞爪地招惹他,感覺親切得就像是回到了原來。她近在咫尺,而他隻需伸手便可以夠到。她依舊乖巧溫和,有讓人安下心的力量。即使偶爾吵鬧,卻又在尺度之中,讓人忍俊不禁。她的張牙舞爪,不過是她的保護色,可是她卻又把任何感情都寫在臉上。他看著她巴掌大的臉蛋,白皙的皮膚,長長的睫毛,隻覺得不真實。


  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來到過。


  他在得知她和張宇分手的時候並不驚訝,因為這是他預料到的結局。張宇是人才,做任何事都冷靜睿智,包括感情。他和夏憶茶的感情來自習慣,隻要滲透,便可以拆散。他從不後悔,他在裏麵搗鬼——張宇出差,一多半來自他的授意。


  他知道她對他愧疚,盡管這種愧疚完全沒有價值——張宇對她的感情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即使這份關係裏好感占據很大的部分,可是他建議她跳槽來這個公司,就已經是在順便的利用。


  這些,夏憶茶不知道,他也不想讓她知道。


  但是他從沒打算付出不要回報。


  鍾逸坐在車裏好一會兒才離去,外麵微風揚起,難得一片晴朗星空。


  夏憶茶第二天去公司的時候,顧言菲已經趴在她的辦公桌上發呆。夏憶茶走過去:“來這麽早?”


  顧言菲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是啊是啊,我是勤勞的小蜜蜂兒。”


  夏憶茶和她擠進一張椅子裏,說:“怎麽了?怎麽今天這麽沒精打采?”


  顧言菲把雙手交疊,枕在下巴下麵,嘴巴一張一合,頭也跟著一上一下:“吳侃昨晚跟我表白了。”


  夏憶茶一愣,上次見到吳侃已經是很久以前,她本來以為他們已經沒了聯係,卻沒想是現在這樣。她問道:“然後呢?”


  顧言菲閉上眼,把頭向後仰,說:“然後?然後我甩手走了。”


  “為什麽?”


  顧言菲睜眼,抱著雙臂,忽然變得激動:“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是什麽?他一句話我就要答應?這麽便宜他?我呸!”


  她明明對吳侃放不下,但是又不想他順遂,夏憶茶笑:“你走之前看到他的表情沒?”


  “看到了,他沒表情,淡定得就跟朵雲彩似的。”


  夏憶茶撲哧笑出來:“那你剛剛有氣無力的幹什麽?”


  顧言菲又瞬間低落下來:“我昨晚太衝動了。你不知道他當時營造的氣氛有多好,可是我把所有的盤子都甩在地上了,然後看到服務生聞聲過來,我就提著包立刻走了,把一大堆事扔給他了。”


  夏憶茶聽了笑得更厲害:“你把酒店的盤子都打碎了?”


  顧言菲重新趴在桌子上:“嗯,你想笑就笑吧。”


  夏憶茶說:“那他還那麽淡定?”


  “嗯。”


  夏憶茶感歎道:“這個人,真強大。”


  顧言菲閉眼說:“我為這事昨晚都沒睡好,今天早上5點爬起來,吃完飯就跑來公司了。”


  夏憶茶撲哧一笑:“還沒到上班時間呢,你先歇會兒。”


  顧言菲趴在桌子上發呆,夏憶茶也被傳染。今天事情少,把手頭的事處理完,就趴在桌子上開小差。她看了下旁邊的鬧鍾,如果飛機沒晚點的話,鍾逸已經到了另外一座城市。


  然後她很狗血地發現,她還不知道他去的哪座城市。


  晚上,夏憶茶玩了很久的手機。她原來的手機鏈已經摘去,又買了個銀色的鏈掛在上麵,她的手很小,手機也小,倒是很和諧。後來她玩膩了,把手機一扔,去了浴室洗澡。


  夏憶茶泡澡的時間一向很長,不到皮皺頭暈絕不出來。這個壞習慣的起源她已經忘記,出來的時候微微頭暈本來很難受,但是夏憶茶就是懶得改。


  她出來的時候發現電視還開著,裏麵的男主角正自己一個人坐在海邊的岩石上,表情憂傷,音樂哀沉。這個處於八點黃金檔的電視劇最近熱播,好幾個電視台在一起連著放,夏憶茶一般是把這個台看完,然後再看另一個台,一集電視劇她一晚上可以看兩遍。


  她重新拿起手機,發現有個未接來電。


  沒有署名,隻是一串號碼。


  夏憶茶記到滾瓜爛熟的號碼。


  她看著號碼猶豫了一下,撥了幾個數字,然後又忽然摁下紅色鍵,重新把它扔回沙發上。


  電視看得心不在焉,夏憶茶泡澡完渾身鬆弛,有點昏昏欲睡。她正欲關掉電視,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茶茶?”


  他的聲音很愉悅,如沐春風,夏憶茶歪著頭,無意識地抱起一個抱枕,低低地“嗯”了聲。


  夏憶茶心裏非常不想承認,她剛剛其實一直在等著這通電話。


  他低笑,問:“在做什麽?”


  她抬頭看了下電視,竟然很巧合的又是那個場景——男主角孤獨地坐在岩石上,表情憂傷,音樂哀婉。本來低沉的畫麵,但是此刻夏憶茶心情很好,看著這樣的情景忽然覺得發笑。


  她翹起嘴角,說:“在看電視。”


  “一想就知道,”他接著說,“我在看夜景。”


  他們聊下去,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而談話還在繼續。夏憶茶一直看著電視,卻不知道看的到底是什麽。他引起一個話題,然後鋪展開,一聊就是很長時間,夏憶茶看著牆壁上的石英鍾,它已經從10點一直轉到了11點。


  這樣的漫談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夏憶茶說:“我發現,我們說的都是廢話。”


  “我早就發現了,你怎麽才發現。”


  “我隻不過是跟你說說,我也是早就發現了。”


  “……”


  他們掛斷的時候,已是11點半,夏憶茶的手機已經發燙。


  接下來一周都是這樣。周五的時候,鍾逸閑聊時問她:“為什麽你就沒有一點南方口音?”


  “我爸媽都不是南方口音,我沒學會。”


  “我今天和一個人聊天,他說他最發愁說的就是‘中國男籃’這四個字。”


  “我記得我們語文老師是典型南方人,當時他本來很生氣,結果他把‘他都無奈了’說成‘他都無賴了’,我們全班在底下憋著笑。”


  “我記得我小時候隔壁家的小姑娘自己當老師,然後在那裏大聲念課文,自己教自己念,我當時也是憋著笑。”


  以往夏憶茶最不理解的就是為什麽會有人煲電話粥,哪裏會有這麽多的話要說。但是這兩天她終於理解了,原來打電話也可以消磨時間。


  她剛剛掛斷電話,寧怡娜就打來,夏憶茶覺得自己一晚上就隻做了拿著手機這一個動作,最後她舉得胳膊酸,於是躺在床上,聽寧怡娜說:“那啥,小茶,你明天跟我去逛街吧,買禮服。”


  “禮服?”


  “對啊對啊,順便給你買一件。”


  “為什麽給我買?”


  “下周五我爸爸生日,你也去吧,明天幫你買件禮服。”


  “好,我會去的。可是,我有衣服啊。”


  “反正女人的衣服永遠不會多一件,買吧買吧。”


  “……好吧。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買衣服。”


  “真乖,姐姐我最喜歡你,”寧怡娜快速地說,好像生怕她反悔,“那就明天早上9點半,我在樂果商場門口等著你。”


  “好。”


  次日,寧怡娜果然大出血,掃遍一二三四五層樓,連床單都買了三條,她一直逛到下午3點。到最後結總賬的時候,寧怡娜直接跳過會員卡拿到了金卡。夏憶茶在一邊感歎:“表姐,你買東西的樣子真恐怖,簡直就跟不要錢似的。”


  寧怡娜手一頓,笑著繼續輸密碼:“就算是不要錢吧。不過最貴的是你那件禮服,我也算圓滿了。”


  “為什麽?”


  “呃,因為你穿著最好看,不像我,最近又要減肥了。”寧怡娜岔開話題,說,“走吧,姐姐今天我請你,帶你去吃大餐。”


  寧怡娜今天很興奮,夏憶茶不明所以地被她拖著走。


  到周五的時候,夏憶茶還沒有下班,寧怡娜就把她從公司拉了出來。她都還沒來得及問要去哪裏,就被寧怡娜塞進了車子裏。


  車在一家很奢華的首飾店前停下來,寧怡娜直接拉著她走了進去。她拽著她,不停地選著首飾給她比對,然後很滿意地挑中了一套貴得令人咋舌的首飾。夏憶茶都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她拉出了店去。


  寧怡娜問她:“小茶,禮服帶了吧?”


  夏憶茶點點頭:“嗯。”


  “好,那咱直接去美容院。”


  接著,寧怡娜好像折騰她上了癮,拉著她去做了發型,還化了妝。最後她扶著夏憶茶的肩膀,上下打量她,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我的眼光就是沒問題,你就適合化淡妝,等下讓你驚豔全場。”


  剛剛弄頭發的時候,美容師在那裏給夏憶茶一點點地上著不知名的東西,她已經快睡著了。如今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


  寧怡娜拍拍她的肩膀,說:“不錯吧?”


  夏憶茶張張口,仍舊不可置信:“表姐,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這麽……”


  寧怡娜撲哧一聲笑出來:“這麽嫵媚?”


  夏憶茶勉強點點頭。


  寧怡娜說:“這還叫嫵媚?就化了點小妝,我連波浪卷都沒給你燙。”


  “可是,表姐,我怎麽覺得這麽別扭。”


  “你平時不化妝,現在自然是不習慣。不過,嘖嘖,這效果果然不錯,你等下去了生日宴會,我保證小……呃,那些人眼珠子掉一地。”


  夏憶茶看著她笑得神秘的臉,幽幽地說:“表姐,我怎麽覺得我被暗算了。”


  寧怡娜笑得坦然:“我是絕對不會暗算你的。”


  到了宴會上,夏憶茶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不是被寧怡娜算計,而是被鍾逸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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