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景致有一瞬間覺得有點可笑。


  她在她那群偽閨密中之所以最討厭蔣美媛,就是因為她最會對男人玩一哭二鬧三上吊。東西討不到的第一反應就是噘嘴撒嬌,不成就開始哭鬧不休,雖然往往最終都能達到目的,但這種手段在景致看來簡直是掉價極了。她再不擇手段,也不屑用這種招數對付商逸。前一晚她的哭泣和她的胡鬧,簡直被她刻在恥辱柱上永世銘記。


  但現在商逸這種回應無疑就是在暗示她,他對她所有的伎倆都有辦法,唯獨對她的撒嬌乃至撒潑沒轍。不但沒轍,反而還有點縱容的意味。她一搞跳樓,之前一直不能成行的願望都在一夕之間實現,表現得好像他真的有多重視她、喜歡她、不忍心傷害她。


  在景致眼裏,商逸這種意思換句話來解釋,就是他想把她調教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三從四德小女人,就像是一朵玫瑰花,有刺可以,卻要在他捏住花枝的那一刻將刺收攏起來,乖順的眼裏虔誠得隻剩下他一個。


  如果商逸敢把這種想法給她說出來,景致發誓自己肯定會狠狠地呸過去。


  景致頭一次對這種她跟商逸之間的折騰表示了厭倦。她連反抗都倦怠,隻要不是太過分,商逸說什麽她就做什麽,並且更懶得去對他的各種挑逗做出反應,滿心滿腦隻想著要怎樣才能盡快真正跟商逸以及這座祖宅說拜拜。接著,隨著日子消逝,景致慢慢發現這一次她的運氣居然還不錯。


  依照線人給的線索,以及這些天商逸越來越忙的表現,盡管商逸臉上表情絲毫沒變,景致還是慢慢嗅出了他跟陳五已經爭鬥到了白熱化的氣息。


  景致對這兩個人非要爭到你死我活的原因並不清楚。她絕對不信這僅僅是源於某個被商逸搶走的女人,不過不管怎麽說,但凡在這個道上,凡是搶奪,大都沾血。商逸跟陳清回能坐到如今這個位子,早就見慣了廝殺。景致這些天得到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有意思,先是陳清回那個得力手下王渠又被商逸捉住,隨後還沒押到目的地就又逃脫了;接著是杜衡居然被警察請去喝了幾杯茶,還為此關了兩天局子;然後就是陳五那邊接連損失盤口,以及前去H市泡妞的賀晚非差點就被悄無聲息地暗殺成功;再後來就是商逸晚上摟著她睡覺的時候被杜衡的連環電話吵醒,那邊心急火燎地似乎是在講即將交易的那批武器被陳清回公然劫走,還打死了對方一個級別不低的人並且嫁禍到了商逸頭上。


  景致對這兩個人的爭鬥完全是樂見其成推波助瀾的態度。而商逸對景致這種態度的態度則仿佛是漫不經心無動於衷。其間景致倒是應陳五的要求幫過忙,但那次她把費盡心機從商逸辦公室抽屜裏弄到手的資料交過去,過了幾天居然被告知那份資料是假的,景致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跟難得抽出空來的商逸在外麵吃午餐,她掛了電話往餐廳裏走,看到商逸仍然一派沉穩從容雲淡風輕,甚至停下刀叉抬起頭,衝她無辜又溫柔地一笑之後,心中一凜,毅然決定如果不是到了關鍵時候,她就不再去跟陳五暗通消息。


  景致如今雖然出入祖宅自由,但自從那天賀晚非遭暗殺,商逸就以此為借口將她的保鏢數提升了兩倍。除了在祖宅,哪裏都寸步不離。包括她去洗手間都有女保鏢站在隔板外麵無表情地候著。景致這一次的態度倒是很無所謂,聽到之後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隨後就將嘴巴裏的泡泡糖吹得更大。她這種反應倒是讓商逸有點驚奇,走過來把她合肩一摟,笑著說:“怎麽乖了這麽多?”


  景致懶懶地挑起眉梢:“你難道不喜歡?”


  結果商逸柔情蜜意地回了她一句“你怎樣我都喜歡”,把她所有假裝的曖昧調調迅速殺光。


  又過了一些日子,有兩天商逸壓根沒有回來,倒是陳清回通過線人發來消息,說是急需一份資料,並且允諾給景致一份前所未有的豐厚報酬。第三天臨近傍晚的時候,突然杜衡來到祖宅,說是按老板的意思要帶景致去商氏。景致毫無異議地跟著他一路去了大樓頂層的商逸辦公室,比較出乎她意料的是,等杜衡推開門,發現裏麵居然有許多人。


  先前她還以為商逸變態的愛好又上來,突發奇想又要在辦公桌這種地方跟她歡愛。然而眼前真實的狀況是,這屋子裏有幾個人正低眉肅穆地站著,一個人養尊處優地疊腿坐著,此外還有一個人灰頭土臉地跪著。


  站著的除了一身正經西裝手扶醫藥箱的鄢玉,大都是一身保鏢打扮。坐著的那個自然是商逸,至於那個跪著的,景致仔細看了兩眼,又想了一會兒,才記起是那個陳清回手底下被抓了逃逃了抓的王渠。


  王渠這一次的情形顯然非常不好。旁邊桌子上有把裹著刀鞘的匕首,地上一攤血。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青紅血痕遍布交錯,額上豆大的汗珠景致隔了這麽遠都能看得見;眼睛裏明顯有著惶恐,偏偏還咬著牙一聲也不吭。


  商逸偏頭看到她,平淡如水的臉上露出點兒笑容,招手叫她過去。等她真的過去,被他摟在懷裏揉了一把腰窩以後,商逸又站起來。


  “你那主子對我的建議至今沒回複,顯然是沒有救你的打算。你還能這樣舍生取義,我要是陳清回,早就被你感動了。”商逸手裏攥著一枚國際象棋,施施然走過去,拿棋子一端挑起王渠的下巴,一臉微笑,“我再問你一遍,你說還是不說?”


  王渠說:“你殺了我好了。”


  “我不殺你。”商逸一本正經地開口,“這是法治社會,殺人是要償命的。”


  他這麽說的時候,景致分明看到一旁的鄢玉撇了撇嘴,扶了一把眼鏡,接著就將醫藥箱裏的東西拿了出來。下一秒景致就聽到清晰的骨頭錯位的聲音,同時伴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景致忍不住頭皮一緊,回眼去看時王渠的手已經軟軟地垂下去,人也跟著暈了過去。接著商逸衣冠楚楚地背手後退一步,一旁躬身的保鏢幹脆利落地把王渠剩下的幾根手指一根根掰斷分筋。錯骨動作相當精準,甚至每一根手指發出的聲音都一模一樣,儼然不是第一回做這種事。


  商逸低著頭看王渠疼暈過去又疼醒過來,臉上始終蒙著一層淡淡的溫柔笑容。王渠被四個木頭樁子一樣的保鏢按著,大口喘氣渾身抽搐,商逸看看他,開口說:“鄢醫生,你覺得王助理這雙手,以後還能恢複嗎?”


  鄢玉麵不改色地回答:“就算再接上也已經廢了。”


  “那就是沒用了。沒用的東西留著也是沒用。”商逸這麽說著,慢慢抽過一旁的匕首,蹲下來,尖銳雪亮的刀鋒沿著王渠的臉和手臂一路滑下,最後停在手背的位置上,商逸拿它比量了兩下,笑了笑,柔聲說,“王助理,你還是不肯說是不是?”


  王渠眼睛裏充滿恐懼,望著他緩緩搖頭:“別……不行……”


  商逸笑盈盈地開口:“我說可以。”說完握著匕首,眼也不眨地一刀剁上去。


  景致在他切下去的同一瞬間閉眼,卻沒聽到那聲意想中的慘叫。她睜開眼,地上有四根與人體分離的手指頭,王渠嘴裏不知被誰塞了一塊破布,早就軟跌到地上暈過去。鄢玉麵無表情地蹲在一邊包紮,商逸已經後退一步,胸前隱約被濺上血跡,卻因為襯衣的黑色而看不清楚。


  商逸抽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等擦幹淨了才開口:“拍張照片給陳五發過去。問他手指頭還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去喂狗。”


  杜衡應了一聲,等鄢玉簡單包紮完,就很快領著一幹人等撤走,走之前還盡職盡責地把地板上的穢物給打掃幹淨。不過這些事情景致都沒怎麽理會,她一直思索的是商逸給她看這場血腥表演的意味所在。


  景致之前早就聽聞商逸行事慵懶又狠毒,不過那也僅僅是限於聽說。就算景家倒下那會兒,她也隻是見到商逸兩麵三刀玩背後手段,也沒見過他這樣眼睛不眨地砍人家手指頭。景致就算試過諸多不入流的手段,今天這樣的場麵她也是第一次親眼遇到。那幾根血肉模糊的手指頭仿佛一直在眼前晃動,結合著陳清回前一天請她幫忙找線索的事,一直到商逸把她合身抱到腿上,她的心還在怦怦直跳。


  他的手摸上她的臉,景致下意識一偏頭,緩了口氣,說:“去洗手。”


  “我洗過了。你沒看到?”商逸還是一臉笑微微的,把手指湊到她鼻尖底下,“你聞聞看,應該還有股清涼薄荷味兒。”


  景致又是一偏頭,使勁鎮定了一下,冷聲問他:“你讓我來這兒就為了讓我看這個?”


  商逸笑了一聲:“你又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你覺得我會嗎?”一雙手已經探到衣底,“當然是因為我想你了。”


  景致握住他的手腕,麵無表情:“我沒心情。”


  商逸仔細打量了她一遍,這一次居然沒有堅持要繼續,幫她略略整理了下頭發,半摟半抱地站起來,笑融融地開口:“好吧,那就沒心情。餓了沒有?我們去吃飯。”


  景致忍不住諷刺出聲:“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是個變態,看過這種場麵還吃得下飯?想警告我就直說,一直拐彎抹角你煩不煩?”


  商逸依然笑微微地說:“我警告你很多遍,你哪回不是裝沒聽到?既然你不想吃飯,正好我也沒什麽胃口,”說著又把她推倒在沙發上,壓上去,“那就先做一次。”


  那天晚上的晚飯景致一直到十點才吃上。景致被商逸折騰得餓極了,把一碗餛飩吃得無比香甜。最後一口咽下去的時候,商逸坐在床頭給她擦擦嘴角,漫不經心地開了口:“這兩天先不要出去。”


  景致瞅他一眼:“我要是偏要出去呢?”


  商逸摸摸她的頭發,笑意清淺:“那就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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