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蕭煥的盤算(二)
秘境前, 一片沉默的死寂。
不遠處是蕭家的營地,已經換上了滿目的蒼白, 蕭家武士沉默地列隊守在營地前, 個個臉色凝重。
就在剛剛,蕭家家主蕭景洲死了, 據說是被昆山的弟子喬晚所殺。
這消息傳來的時候沒人相信喬晚能殺得了蕭景洲, 雖說蕭景洲修為低劣, 但身邊兒好歹還有那麽一支親衛隊, 喬晚就算能殺得了蕭景洲, 還能從這些死士的包圍中全須全尾地退出來不成?
陸辟寒臉色鐵青, 一步一咳, 身後跟了十多個陸家弟子, 大步流星地往蕭家營地的方向去。
這十多個陸家弟子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就在剛剛,蕭煥給陸辟寒傳了信, 請他前來一談。
在蕭家營地前停下腳步, 陸辟寒手一抬,果斷揚起了麵前這道門簾。
“陸道友。”坐在帳子裏的蕭煥抬起眼,眼裏還帶著沒褪去的悲慟和傷感, 身後坐著些蕭家庶子與蕭景洲殘部。
“喬晚呢?”一進門, 陸辟寒也不往前就站在門口,沉沉地問。
蕭煥苦笑:“我知道陸道友心裏不好受,但我先痛失小弟,後又失去了父親, 我又何嚐好受。”
“陸道友請坐吧。”吩咐身邊人給陸辟寒上座,蕭煥道:“我邀道友前來就是為了好好談一談這件事。”
“喬晚不可能殺得了蕭家主。”陸辟寒麵無表情,開門見山地冷冷拋出了一句話:“她不過金丹修為,如何對付得了被蕭家死士守護著的蕭家主。”
“在下也不信,但……”蕭煥頓了頓,吩咐左右把屍體抬上來,示意陸辟寒去看,“這些死士身上的劍招確實是玉清峰劍法。”
屍體上這致命一劍,的確是玉清峰的劍法,還是陸辟寒曾經教過喬晚的劍招。
屍體被大喇喇地直接丟在了陸辟寒麵前,目光觸及眼前麵目猙獰的屍體,陸辟寒硬是臉色不變,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蕭道友不會單憑這一手就要定罪?”
“此話怎講?”
陸辟寒淡淡:“貴家主之死疑竇叢生,喬晚死不死,對蕭家而言都不重要。”
男人眼神如寒夜火炬一般盯緊了蕭煥:“但若是放過了真凶,蕭家主在九泉之下當真死不瞑目。”
這目光看得饒是蕭煥心裏也忍不住打了個突,不禁苦笑,這位病劍還真是一如傳聞中的倨傲清高。
“那依陸道友的意思是,殺了吾弟和吾父的另有其人?”
陸辟寒卻沒回答,看了蕭煥一樣,緩緩道:“蕭道友就不怕對上妖界嗎?”
誰都知道那婚約就是個笑話。
蕭煥麵不改色:“父親死得不明不白,為父報仇,是為人子的義務。要是因為畏懼妖族勢力,還使吾父蒙受冤屈,那我這做兒子的當真是豬狗不如與的東西。”
“蕭煥願傾盡全力,蕭家也不怕對上妖族。”
陸辟寒:“說出你的要求。”
蕭煥也不囉嗦,微微一笑:“聽說真人將誅邪劍譜交給了道友?”
“家主生前曾對我說,若能得誅邪劍譜一觀,才算不枉此生,道友若願將誅邪劍譜給我,稍給吾父,了結他生前這一樁殘願,我便將喬晚交回昆山發落。”
此話一出,不禁是陸辟寒身後的陸家弟子變了臉色,就連蕭家弟子和蕭景洲殘部也齊齊變了臉色,臉上浮現出了憤憤不平之色。
“大哥!不可!!”
“大哥!決不能就這麽輕易把喬晚交出!”
其中一個蕭家弟子怒氣騰騰,目光一掃蕭煥,拔劍而起:“蕭煥!你當真要放過喬晚不成?!”
“父親死得不明不白,就為了個劍譜,你就要放過陸家?!”
蕭景洲身前妻妾成群,兒子何止蕭煥和蕭綏一個,隻不過也就這兩兄弟最拔群,剩下來的都是些蕭家庶子。
麵前這蕭家庶子剛邁出一步,蕭煥就麵無表情地喝止了他。
“蕭良,退下!”
言語間,已然是流露出了點兒不怒自威的家主氣度。
可惜剛剛上位,似乎還不能夠服眾。
蕭良扭頭看了蕭煥一眼,冷笑依舊地亮出了手中長劍:“蕭煥,你不敢對上陸家,我敢!”
劍氣橫掃,最前麵一排陸家弟子一時不察,眨眼間身上已見了血!
往後急退了幾步,陸家的陸臨嘉氣急敗壞地揚起了眉:“蕭煥!這就是你的誠意?!”
刹那間,本來還算緩和的氣氛立時劍拔弩張!
看著還想上前的蕭良,蕭煥臉上笑意盡斂,緊跟著做出了個讓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動作!
他拔出了身邊蕭三郎的佩劍,三步並作兩步走下了主位,一劍——
砍下了蕭良的頭!
青年的神情還定格在怒氣橫生的那一幕,一顆頭顱卻撲通一聲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灰塵。
蕭煥提著沾血的長劍,這才緩緩地露出個溫和的,如沐春風的微笑。
“如陸道友所見,這就是我的誠意。”
鮮血順著指尖滴滴滑落,仿佛手上提著的不是殺器,而是一盞酒杯,一卷字畫。
反手將劍往身後一丟,長劍精準入鞘。
蕭煥溫和微笑:“陸家既然已經看到了我的誠意,不知能不能讓我看到陸道友的誠意?”
滿刹那間,滿座死寂。
在這一片死寂中,陸辟寒霍然站起身:“稍後,我就會將劍譜送到道友桌上。”
說完,冷冷一拂袖,率先走出了營帳。
目睹溫聲細語間,親手斬殺了自己庶弟這一幕,陸臨嘉胃裏有點兒翻湧,但同時一個無比鮮明的事實卻也隨之浮上了腦海。
除了蕭煥之外,沒人會是蕭家的下任家主。
不過比起在這營帳裏和蕭煥寒暄,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忙不迭地跟上了陸辟寒的腳步,陸臨嘉往前一步,攔住了陸辟寒。
“你當真要把誅邪劍譜交出去?”陸臨嘉臉色有點兒難看,“這事兒沒經過本家同意,就算是……”
陸辟寒停下腳步,嗓音鏗鏘有力,冷冷道:“蕭煥殺了蕭綏和蕭景洲。”
這鏗鏘有力的幾個字一砸下,陸臨嘉渾身一震。
陸辟寒冷笑:“殺了蕭綏,引出蕭景洲,嫁禍喬晚,再向我放出消息。”
“整個蕭家都知道這事有蹊蹺,但蕭景洲已經死了,在這時候,蕭家不能亂,也必須得推出個家主。”
“蕭煥剛上位,立身不穩。向我放出消息,就是料定了我一定會來救喬晚。”說到這兒,陸辟寒垂頭咳嗽了幾聲,嗓音裏寒氣森森,“我一動,陸家既動。我不給他劍譜,到時候陸家勢必會和蕭景洲殘部對上。如此一來,蕭煥就能借陸家的手,替自己掃除餘下的威脅。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畢竟除了陸家,他還能與岑家結盟。”
岑家,蕭家,陸家這三家三足鼎立,牽一發而動全身。
陸臨嘉一愣:“他怎麽知道你一動,陸家就會動。”
陸辟寒不說話,陸臨嘉突然覺得心虛也不說話了。
雖說陸辟寒是在本家長大的,但與陸家關係一直算不上多親近,畢竟當初陸辟寒所在的分支被碧眼邪佛滅了滿門,陸家援軍來得太遲。而陸家如今對陸辟寒這麽好,除了愧疚,也未嚐沒有打著誅邪劍譜的意思,奈何陸辟寒硬是把誅邪劍譜給捂得死死的,陸家愁啊,但也總不能硬搶不是?
陸辟寒這才移開視線,繼續道:“如今他果斷殺了自己庶弟,一為震懾,二是釋放出與陸家交好的善意。”
“拿到劍譜之後,他實力不僅會更上一層,相必之後還會另外謄抄一份,以劍譜為資本賣份人情給陸家,以此得到陸家支持。用誅邪劍譜作為交換,借陸家之勢鞏固自己的地位,裏應外合,徹徹底底坐穩蕭家家主這位子。權衡利弊,你覺得本家會怎麽做。”
自然是把誅邪劍譜交出去了。畢竟之前花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撬出來,沒想到蕭煥玩的這一手反倒是掐準了大家夥的命門。
陸臨嘉一時啞然,想不到蕭煥竟然藏得這麽深,這一環扣一環的,他得謀算了多長時間?
想想還是覺得有點兒不甘心將誅邪劍譜分出去。
“那你就把劍譜這麽給他?就不能偽造份假的嗎?“
陸辟寒:“時間不夠。蕭煥聰慧,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如果提早三個月準備,或許還能偽造出一份瞞得過他的假劍譜,但眼下已經來不及了。”
陸臨嘉:“就算陸家同意,蕭家也不會同意。”
陸辟寒嗓音更冷:“一個已死的家主和一個心狠手辣的繼任,你會選誰?”
陸臨嘉悚然一驚。
難不成剛剛那一手竟然還是特地做給那蕭家殘部看的?!不止是震懾,也讓這蕭景洲殘部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是追隨死了的主子,還是投奔新的主子。
但蕭煥怎麽會料到會有蕭良之流的敢站出來,要麽是他將人心揣摩至深,要麽這就是蕭煥安排之下和蕭良共演的一場戲,而蕭良甘願為蕭煥赴死。
不論哪一種,蕭煥這人恐怕比他們想象得還要棘手。
陸臨嘉:“可是……妙法尊者與妖皇都還沒動……”
陸辟寒抬眼,目光牢牢地攫住了陸臨嘉的臉,幾乎果決冷厲地結束了對話:“我要救喬晚。”
笑笑和喬晚都是他的師妹,任何一個,他都不可能拋下。
*
喬晚從一片劇痛中醒來,四肢酸疼那是打出來的,但後腦勺和神識裏麵這一陣一陣的疼就有點兒不對勁了。
幾乎瞬間,喬晚就明白了自己現在這情況,她神識肯定在她昏迷的時候被動了手腳。
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喬晚立刻收斂心神,抬頭察看自己如今處在一個什麽環境裏。
這看起來像是蕭家的營帳,帳子上還有蕭家的家紋。
帳簾被人從外麵打起,從裏麵走出個神態嫻靜的蕭家丫鬟。
“喬道友,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