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重返昆山（三）
這次笑笑擅自下山, 已經讓周衍足夠頭疼，沒想到她竟然會跑來這種地方……
看了眼坐在上麵, 笑容勉強的少女, 周衍微微闔眸，心裏又氣又無奈, 兀自撿了個座位入座。
剛好就坐在了喬晚旁邊兒, 垂著眼看著麵前晶瑩的酒盞。
喬晚頭皮差點兒炸開, 不過察覺到周衍的注意力壓根沒放在自己身上, 男人雖然沒往主位多看一眼, 但明顯還在留意著穆笑笑和宋府那邊兒的動靜。
丫鬟端著漆盤魚貫而入, 喬晚竟然在盤子裏還看到了西瓜！皮薄瓤大, 紅通通甜絲絲的大西瓜！
喬晚僵硬的身體略微放鬆了點兒, 把帽簷又壓低了點兒，爭取安靜吃瓜。
眼見人陸陸續續地來齊，宋家老爺宋玉珍舉起酒盞, 笑眯眯地招呼來賓。
“今日, 諸位願意來我宋府，是我宋府之幸呐。”
喬晚身邊的一眾大漢特給麵子地高舉酒杯，朗聲大笑。
“老爺客氣了！”
“老爺仁善, 願意留我們在這兒喝杯酒, 我們兄弟幾個道謝還來不及呢。這在流墟大漠裏待了那麽多天，連水都沒得喝，饞都要饞死了，哪裏喝得上這上好的酒。”
有人奉承, 宋家老爺笑得更加嘚瑟了點兒：“諸位道友客氣了，今天我們宋府大宴，諸位盡管喝，不夠我再叫下人去酒窖搬點兒過來。”
喬晚這邊兒有意捧著，宋府這邊也樂得接受，一時間，賓主盡歡。
寒暄過後，宋玉珍七繞八繞的，終於提及了正事兒，叫穆笑笑走上前來。
“今日，其實還有一樁喜事，是我兒的婚事。”
“這位是穆姑娘，日後就是我們宋府的新媳婦了，特地請大家過來，見個麵，認認臉。”
雖說宋玉珍隻是個金丹，但宋府上下不少練氣和築基期的修士，蟻多也能咬死象，更何況朔風鎮是宋府的地盤，要想出去，要麽越過朔風鎮，要麽穿越流墟大漠。不論選擇哪一條路，都不好走。穆笑笑就被困死在了宋府，進退不得。
聽聞宋玉珍的話，少女麵色蒼白地走上前。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就是穆笑笑的笑容有點兒飄。
穆笑笑一走出來，身旁白衣男人目光低沉，指尖微微一動，按住了劍，卻沒上前。
“我怎麽看這穆姑娘好像不大情願呢。”喬晚左手邊上的某散修悄聲道。
領隊眼一瞥，八尺高的壯漢麻溜地閉上了嘴。
這終歸是他們宋府自己家的家事，犯不著他們這些外人來插手，這一趟跑完了，拿到錢就結了，哪來的這麽多話？
這邊兒，少女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緊了下唇，鼓起勇氣道：“這段日子承蒙老爺和夫人照顧，但是晚輩身份卑劣，不敢妄想能嫁入宋府。”
本來還以為自家兒子看上的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穆笑笑竟然當眾就敢駁回自己的麵子。
宋玉珍握緊了酒杯，笑容微不可察地一僵，旋即又笑開：“穆姑娘，你說得這是什麽話？哪有什麽配不配得上的，隻要吾兒喜歡，你就是我們宋府的新媳婦，誰要是敢說三道四，我這就吩咐人撕了他的嘴。”
“宋老爺，我……”少女仿佛下定了決心，抬眼，“我不願意。”
“我不想嫁給宋棲元。”
“笑笑……”宋棲元驚愕，“你？！”
宋玉珍臉色頓變。
席間被請來吃酒的一幹吃瓜賓客們，群臉懵逼。
這是個什麽發展？！
這姑娘貌似不願意啊？
在朔風鎮裏橫行霸道慣了的宋玉珍麵子裏子都有點兒掛不住。
誰能來救救她。
穆笑笑紅了眼眶。
師父……
裴春爭……
小鳳凰……
誰能來救救她。
喬晚神情微寒。
就算知道這後麵的劇情發展，一個姑娘被人逼婚，這一幕看得也不會讓人心裏有多愉快。
照這個劇情發展，現在理當是周衍上場的時候了。
眼看穆笑笑敬酒不吃吃罰酒，宋玉珍不動聲色地捏緊了酒杯，皮笑肉不笑：“穆姑娘累了，先帶穆姑娘回去休息。”
立刻就有兩個隨從走上前，“請”穆笑笑回屋休息。
目睹這一幕，席下沒一個人動作，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明哲保身。
眼看穆笑笑即將被帶走，突然間，一根筷子斜刺裏飛來，穩穩地打在了其中一個宋家家仆手背上。對方立刻痛呼出聲。
宋玉珍臉色冰寒：“誰？！”
緊跟著，是第二根筷子。
這次打在了第二個宋家家仆膝蓋上，那家仆立即撲倒在地。
從喬晚的方向，隔著麵前的薄絹，能清楚看見周衍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擲出了兩根筷子，雖然替穆笑笑解了圍，卻沒有打算上去想認的意思。
周衍心中輕歎。
笑笑她還是被他護得太好了，玉清峰的弟子竟然碰上這幾個家仆也忘了反抗。
察覺到右邊這一道目光，周衍側目。
還是這戴著個帷帽的女修，這女修看樣子年紀不大，竟然看出來是他出手？
宋玉珍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兒，還是沒找著這丟筷子的，臉色更差。
“裝神弄鬼有什麽意思？誰若是對我宋玉珍不滿，不妨站出來，你我二人比較個高下。”
席間，安靜無聲。
一直到，一個微寒的男聲陡然響起。
“逼迫一個姑娘，這便是宋府的門風嗎？”
喬晚身邊的白衣男人平靜地站起了身。
聽到這聲音的那一刹那，穆笑笑一愣，肩膀一顫，循著這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聲音是……師父！！
人群中，站著個容色僵硬的白衣男人，容貌平平。
宋玉珍是誰？在朔風鎮說一不二，作威作福慣了的存在，如今接二連三地翻車，臉色終於掛不住了。
“閣下是誰？這話什麽意思？”
看見這男人的第一眼，穆笑笑當即就認了出來這是周衍，眼圈頓時紅了。
這聲音，還有這身姿，這的確是師父他無疑。
“師父！”
師父？
聽到這聲稱呼，宋玉珍也和一眾吃瓜群眾們，一塊兒懵了一秒。
男人越過桌案，一路走到了上位，攔在了少女麵前，目光落在少女臉上，臉色稍霽，隨後又冷下了臉。
“退至我身後。”
穆笑笑往後倒退了一步，驚懼不安地揪緊了男人衣角，淚眼朦朧：“師……師父，笑笑錯了。”
師父？！
這人是穆笑笑的師父？！
宋棲元忙不迭地站起身：“前輩……是穆姑娘的師父？”
這要是穆姑娘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定要好好拜過才是。
不是。
喬晚咬著西瓜，無力吐槽這腦回路。
自家徒弟/女兒被人綁去結婚，哪個家長會有好臉色啊！！這還上趕著來拜的？
還易著容的周衍微感疲倦。
不過這身後護著的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徒弟，就算惹出了禍，那也得他親自來收拾，當下沉聲道：“我從不知我這徒弟什麽時候竟成了你未過門的妻子。”
宋棲元懵了。
終於，宋府上上下下後知後覺琢磨出來了點兒不對勁。
這明顯是來砸場子的啊！！
宋玉珍臉色一沉：“來人！把這胡言亂語的給我架出去！”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飛旋而出，穩穩地擋在了兩人麵前，竟然逼得一眾家仆無法近身。
這劍光怒若風雷攜電，巍巍赫赫，光華燦燦，壓得四周燈光紛紛黯然失色，滿座都隻剩下了這一道驚豔至極的劍光。
四周霎時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是玉清劍！！”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周衍！這人是玉清真人周衍！”
喬晚愣了一下。
雖說和穆笑笑玩了場師徒戀，但周衍能坐上玉清真人的位子，也確實是因為劍法超絕，屬於當世不二的劍修，就連大師兄也承認過，他的劍法遠不如師父。
喬晚略微失神，沉默地握緊了拳。
這一劍，也是她當初這麽多年來尊重敬重周衍，拚了命地也要追尋他的原因。
曾經她多想周衍，多想這個當世的劍道巔峰，能真正地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周衍平常不太出門走動，基本上就是端坐在玉清峰上參悟劍法。這修真界，認得他劍法的，反倒比認得他本人的多。
“這玉清劍，是玉清真人！是玉清真人周衍！”
來了！
喬晚渾身一震，迅速收斂思緒，立刻進入群演狀態，配合地抬起了頭，一塊兒圍觀這道驚豔的劍光，並時不時發出了一陣陣驚歎聲。
“這當真是玉清真人？”
那個當世劍仙！
這個人是玉清真人周衍？！宋玉珍驚疑不定地想，這怎麽有可能？！
不是說玉清真人周衍從不輕易下山嗎？
這肯定是哪個欺世盜名之輩，假借了玉清真人的名號！
但目光一轉，瞥見穆笑笑時，宋玉珍心裏咯噔一聲，不免心驚肉跳。
聽說這玉清真人隻收了三個徒弟，這二徒弟……似乎就姓什麽穆……
而穆笑笑這年歲，似乎也和那個所謂的二徒弟相仿。
師徒相認，終於見到日思夜想的師父，穆笑笑嗚咽了一聲，黑眸裏水潤潤的。
瞬間，整個席上都不淡定了，所有人紛紛越過了桌案，想好好看清這道劍光。
喬晚往左讓了一步，沒想到，還是低估了群眾們吃瓜圍觀的熱情，冷不防就被擠到了宋棲元身邊。
“滾！！”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知日思夜想的美人即將不翼而飛，宋棲元心裏邪火叢生，拔劍而起，一劍轟飛了喬晚腦袋上的帷帽，怒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往小爺我邊上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