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鳥飛慢
“左秋香接受我的建議，每天都抽空到我店裏來坐坐。我幫她回憶，把她身上種種在大眾眼中看來是缺點的行為列了一個單子，逐步逐一的發掘它們有利的一麵，漸漸地她心中那種對自己的嫌惡憎恨也緩慢而自然的消散，這次的轉變十分神奇。”
“她對周圍的人比以前和善了，是真心實意的，而不是虛情假意掩飾下的客套掩飾。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自信！”
“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她跑到我店裏來哭訴，大熱的天我忙遞上一杯涼茶，讓她消消火！然後，把發生的事兒慢慢的說給我聽。”
“她說‘她在那個家裏待不下去了’！我問她‘哪個家？’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說：‘眼下我還跟我母親和妹妹住在一處……’”
“我有點驚訝的問她‘那都是至親啊，而且在她們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時候是你把她們找回來的給她們提供住處，供養她們……’”
“正因如此，我老娘每天才要拿出一家之主的派頭，看什麽都不滿意，事事抱怨！我整天在外麵忙碌掙錢，要麵對五花八門各懷心機的人已經很累了，回家不但要麵對冰鍋冷灶，還有狗血淋頭的辱罵，什麽話難聽說什麽，什麽水髒就專往我身上潑！出於孝道我不反擊，可是我聽在耳朵裏真的很憤怒；可她倒好，觀察我的表情，我越是顯得痛苦，她就越是罵的起勁，專挑那些最紮心的話罵我！”
“左秋香說：我也不知道這樣起早貪黑的忙碌，想要給她最好的生活，好吃好喝的供養著她，卻活活供了一尊母夜叉，到底是圖什麽？”
“我十分驚訝，因為從小咱們的母親就被家族的男人們處理掉了！所以我們都是孤獨的長大，沒有體會過母愛！饑寒交迫、有病有災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咬牙挺過來，那時候多盼望有娘在身邊，哪怕有個人對你噓寒問暖的也好……後來我運氣好嫁了疼我愛我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我自己做了娘，對孩子真是疼都疼不過來——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掌心怕丟了——哪裏舍得虐待她！”
“我隻好問左秋香她娘罵她什麽了？”
“左秋香聽我問她，剛止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她罵我是個□□、死娼婦、賤貨、說我整天不著家是出去找野男人在外麵野合，浪的連家都忘了回……罵著罵著有時候還會衝上來直接扇我耳光，或者掐我！你瞧，我這臉上多虧了你家的胭脂水粉，不然大紅的巴掌印子都遮不住’！”。
“我聽了這些渾話，心下一咯噔！‘哪有一個母親這樣罵自己女兒的？尤其這是左秋香心裏最深最難以放下的傷痛’……我深深歎息著，喝了一盞涼茶壓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眾人聽昊娘講到這兒，也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項櫻和柳琴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孤苦童年悲傷就已經覺得遇上這樣的母親“有不如沒有”！
老一說“我活了這麽大年紀也算是頭一回聽說居然有這樣當娘的人……”。小一也算是開了眼界，第一次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媽！太常引和毛雞蛋初時漫不經心的在一旁聽著，當聽到身為一個母親還能這麽罵自己親生的女兒時候也是震驚的睜大了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氣，安慰左秋香：那你以後就不要那麽晚回家，讓她這樣罵你，她可能一個人在那麽大的院落裏待著太孤獨了，你也正好可以早些回去陪陪她……”
“我話還沒說完，左秋香又是一包眼淚的擺手控訴‘如果真的早回去陪她，她又會說我整天偷懶，好吃懶做；天天在她麵前晃悠，是不是要氣死她？或者大聲質問我是不是在外麵找到姘頭了、可以不幹活也有人養？’然後就會啐我說‘你這個不要臉的賤bi女人……’下場和結果一樣”！
昊娘說“我想不通為何作為一個母親要這麽殘忍的迫害親人、還是唯一肯供養她，孝敬她的女兒……！即使現在也仍舊想不通左秋香的老娘是怎麽想的！”
“左秋香繼續跟我哭訴‘姐姐不是我不想做個和善的人，可是天天麵對這樣的老娘，被這樣無緣無故的辱罵，我的心啊……滴血的疼啊’！”說著捶胸頓足。
“‘我還是趕快找個人嫁了，分出來自己住著，單過吧……’，左秋香那天臨走的時候對我說。我雖然覺得她的婚事急不得，尤其是她還沒有完全放下自己過往的心殤，若是草草嫁人，遇人不淑，豈不是會毀掉一輩子……但是看看她眼下的生活，也確實該改變了一下！也許她自己成家在外麵單過，偶爾回家看看老娘，不是天天見麵、能改善她們母女的關係也說不定……”
“沒過幾天，就從坊間傳來消息說左秋香要成親了。我跑去她的綢布莊向他求證，這是不是真的。左秋香說：她托的媒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給她找到一個公子，說人長得漂亮文雅，年齡隻比她大幾歲歲，口才很好，又非常能幹。關鍵是從外鄉來，因為她在本地人的口中風評不好，沒人敢娶她……”
“我跟她說‘別著急，先托人去那男子的家鄉了解了解他的情況，萬一並非她命中的良人，豈不是飲鴆止渴’？”
“左秋香向我請教‘飲鴆止渴’為何意？我便告訴了她‘是喝毒酒解渴的意思。就是說用錯誤的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難而不顧嚴重後果。’她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決定找個靠得住的人去摸摸底！正巧他店裏有個夥計，老家在媒人給她介紹的那名男子家鄉附近，夥計也是趕巧最近家裏有事想回去一趟；左秋香就準許夥計回家去探親，順道幫她打聽著。”
“我見左秋香如此安排放下心；回店裏繼續埋頭忙我的事兒。正巧我鼓搗了個新玩意，是新的穿衣鏡，剛畫了圖，打了板過兩天左秋香的鐵匠鋪要給我出鏡框鏡架。”
“又過了兩天，我去左秋香的鐵匠鋪看樣品的時候，可巧她在鋪子裏，卻聽她跟我講，她決定要嫁給上次說到的那名男子了……”
“我吃了一驚，忙問，你派出去打聽的夥計這麽快回來了？他打聽到這個人在當地的口碑不錯？”
“左秋香苦笑著搖頭，說‘姐姐都不是……說著她將我帶到後麵裏間，這才說出了急忙要出嫁的原因！’”
“原來是媒婆等不及，怕拿不到自己的傭金白忙活一場，就跑去找了左秋香的老娘，除了大吐苦水說自己如何如何的努力幫左秋香找男人；又說這個男人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難得、一旦錯過了可就是過了這個村兒沒了那個店兒，再要找到這麽合適的人選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我問，你娘就信了媒人的話？”
“左秋香見我問、繼續苦笑著說‘我老娘在家裏我們姊妹麵前是母夜叉一尊，在外人麵前溫柔順從的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媒人灌了迷魂湯一樣的，等不到我回去家裏、就自己跑到米店來尋我。’”
“我跟我老娘講，先不要急，等一陣子再說！她不分地點場合的就破口大罵，說什麽我這個出去浪久了的騷貨，自認為見過世麵了，連她的話都不聽！自以為自己是什麽好貨，如今有人肯要我，我就該燒高香，等等……”
“左秋香說：‘我顧忌著自己的麵子，勸她又勸不住，隻得先點頭答應著；誰成想她轉身就跑到媒人那裏把我的生辰八字告訴人家了！’媒人一聽心裏非常歡喜，馬上查看婚嫁曆，又翻看婚嫁書。我晚上回去的時候，媒人正在跟我老娘說‘婚期定在這個月內就很吉利！年、月、日的幹支都相適合，好日子就在三十這一天，今天已經是十七了，你趕快去準備嫁妝、別誤了結婚日期！’。於是我老娘想也不想的就命令我‘趕快籌辦婚禮吧！’”。
“我覺得十分不妥，可事已至此，我與左秋香非親非故，既然她老娘幫她決定了的事、估計我去勸也是無法更改的了！”
“我扼腕歎息‘可惜了這麽一個豪爽潑辣的巾幗女子，最後在婚姻大事上仍舊如我們這些大門不能出、二門不得邁的深閨女子般隻能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把自己一輩子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