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欸乃曲
送走王藕和張謙一行人,老一開始著手梳理滁州本地接連不斷的殺夫案。這些案件從表麵上看都是富人家的女人終於熬到出頭之日,放著好日子不過,作死殺全家、再自殺,——看似都是對自身過往的一種清算、對曾經壓迫她們的人進行終極報複;因此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生命做為代價!
老一在張謙通過現場勘查總結歸納出案件已有共同之處的基礎上還需要提煉出更多線索,才能有助於破案,這就不可避免要出去走訪、探查。探查的同時要兼顧照料太常引和毛雞蛋生活起居和安全,便成為老一眼下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正在這時,昊娘一行人乘著小一趕的馬車來到羅氏祖屋。
老一和毛雞蛋一起出門迎接。老一揉著毛雞蛋的腦袋心想“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娘的果然都是一樣的心情!”
小一將馬車停穩,把柳琴和項櫻依次扶下馬車,坐在最裏麵的昊娘則堅持不要人扶她,小一也就順著她的意。
昊娘下了馬車,先就四處張望一番,沒看見太常引的身影,表情淡淡的、輕輕歎了口氣。倒是嘴裏叼著一根胡蘿卜還剩蘿卜纓子沒完全咽下去的毛雞蛋看見昊娘下車趕忙走上前去用腦袋蹭她、跟她打招呼。
昊娘十分開心摸著毛雞蛋的大腦袋問老一“大人,你們可吃過飯了這個‘們’裏自然包括她的女兒”。
老一躬身一揖,算作打招呼“未曾……”
昊娘二話不說,就熟門熟路的走進灶房,先看看有什麽現成的原料、然後利索的生火燒水,準備給老一他們做飯。
老一原本想喂飽了毛雞蛋、帶太常引去街上吃過飯,把小丫頭送回來,也好跟毛雞蛋做個伴,自己再出去。等過了晌午再回來領太常引出去吃飯。雖然麻煩些,可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柳琴和項櫻二話不說也跟進去給昊娘幫忙了。老一就問兒子小一“龐妞呢?”
“龐妞啊,待在昊娘的店裏鼓搗東西呢……”
老一點頭也並不多問,和小一跟進灶房幫忙去。老一一邊給灶膛裏添柴,一邊問昊娘“大妹子,我前兩天就聽說你在自己做生意,不知是什麽營生?”
昊娘見老一發問,淡淡的回答“我這婦道人家能做什麽?自然不會是大宗的商品買賣,無非就自己鼓搗點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妝台、妝奩之類的小玩意,掙點小錢罷了!”老一一聽明白過來,經過項櫻她們提點的龐妞,如今開始格外注重自己的儀表,既然昊娘就是鼓搗這些讓女人可以變美的東西,對龐妞自然就有了巨大的吸引力!
在旁邊劈柴的小一忙道“大姨你可別妄自菲薄!我自打昨天住進你租的宅子,看著這宅子可不便宜,能在幾個月之內就租下這麽敞闊的宅院、想必你經營的‘女人用的小玩意’價格都不菲!是很賺錢的‘小玩意’!”
昊娘又淡淡勾了一下唇角,老一發現這次昊娘勾唇角明顯比之前任何一次做這個動作的幅度都要大,都要自然、輕鬆。昊娘接著道“這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妝台、妝奩之類的小玩意,看起來東西雖小,有些可也是蘊藏著大學問的!你想啊,要讓東西看起來小巧美觀、易攜帶,呈現的效果隻能比同類型的商品好,商品質量還不能差,這其中機巧是很花心思的!”一邊手下沒停:熬了一鍋紅薯粥,攤了十來張加了玉米碴子的麵餅,又從灶房牆角的醃菜壇子中取出些醃好的生蒜薹、蘿卜、地環子;倒上少許菜籽油、待油溫上來,切了薑蒜辣椒末熗鍋,動作麻利的撥拉了一個爽口酸菜來下飯。
柳琴和項櫻張羅著把飯菜擺上桌,老一邀請眾人一起吃,項櫻擺手“我們在昊娘家裏早上就一起吃過飯了,現在不餓。你們快吃吧,今天氣溫低、一會冷掉、就不好吃了!”
老一才謝過昊娘要就坐,一低頭就看見太常引早已連吃帶喝粥的、外加啃著半張玉米麵餅,正悶頭把另外半張餅卷了往嘴裏塞。毛雞蛋圍著桌子轉了兩圈,使勁嗅了嗅那一疊玉米麵餅,一臉渴望的表情……看的所有人都於心不忍起來。昊娘會意、低頭想了想,抬頭道“這麵餅倒是全素的、也沒有油,你吃了應該不會鬧肚子……”說完微笑著走到桌邊撚起一張玉米麵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給毛雞蛋吃。
老一算是看出來了“昊娘這是在照顧自家女兒的胃口,做的都是她愛吃的飯食,可是這小白眼狼——隻認得吃食不認得她娘”於是老一決定要教訓一下不懂孝道的小丫頭!
老一咳嗽了一聲,大喝“太常引”,正全神貫注對付“美味”的太常引被驚了一跳,吃到一半還沒咽下去的玉米碴子餅就噎在食道裏,嗆住了。
昊娘忙放下手裏要喂給毛雞蛋的玉米麵碴子餅。湊過去給太常引拍背、順氣。
這樣的畫麵是在場所有年輕人夢境中向往千百回的場景!這些人都經曆過幼年喪母的悲痛,基本都已經記不清母親的麵容,這麽多年來更是沒有感受過、來自母親的溫情。連老一在內,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動容。
沒想到昊娘的手剛剛碰到太常引,就被她毫不留情的撣開,就像老一為了怕王藕著涼、著急忙慌幫他撣掉肩膀上的落雪一樣!太常引像是一個雪人被火棍捅到似的,不光撣開她母親的手,連身體都一下彈開,於是嗆在喉嚨裏的東西讓她咳嗽的更加厲害,直到滿麵通紅、呼吸困難……
昊娘立即收起關切的眼神,重新換上冰涼的表情,卻忙忙的去灶房端了一碗溫水要遞給太常引。
太常引像一隻被困的鬥獸一樣帶著絕望和掙紮的神情望著給她送飯送水的陌生人,警惕的盯著昊娘;看了看她手裏端著的水又看了看她的臉,再看向她端著的那碗溫水。昊娘知道她被嗆得難受,就像對待困獸一樣把手又往前伸了伸、碗又往前湊了湊,太常引又看了看昊娘,一把奪過她娘手中的水碗,顧不上蕩出來的水花、一飲而盡!總算把卡住喉嚨的東西送下去,太常引長長的出了口氣;把碗重重放在桌上、又扯了一隻餅,徑自走到屋外吃起來。
太常引的反常行為讓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老一自言自語道“養兒不孝、竟然養成仇人了……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麽?你為何會把一個孩子養成這樣?”
昊娘苦澀的搖了搖頭,紅了眼眶卻沒有做任何解釋的獨自走出屋子。項櫻給柳琴使了個眼色,柳琴知道項櫻的意思“不放心昊娘,要有個人跟出去看看,但是自己帶著圍帽不方便……”柳琴起身追著昊娘的背影出去了。
柳琴走到屋外、瞟了一眼蹲在牆角窗下悶頭給自己塞餅的太常引、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衝動!
柳琴追上昊娘,看昊娘正往村外走,就問“昊娘,你這是要到哪裏去?冰天雪地的,你要回去我讓小一套了車送你……”
昊娘苦笑了一下“大人不是要在這裏多住些日子,他們總是要吃飯的,我剛才看了看,羅妹妹昨天臨行跟我說米缸裏快沒米糧了,還有牆角的酸菜壇子也快空了,我這是到村頭的農戶家裏買些蘿卜白菜回來洗淨了好醃進壇子裏;米糧我已經買好了,明天咱們過來的時候我拜托小一師傅幫我搬上車帶過來。這樣孩子想吃的時候才有的吃……”
柳琴眼睛一熱“昊娘……你真是個好母親,女兒那麽對待你,你還是很牽掛她,事事為她著想……”
昊娘輕輕拍了拍柳琴的手“你沒當過娘,自然很難體會當娘的心情,她是我跟愛人感情的鑒證、是十月懷胎、曆盡千辛萬苦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就算她不認我、我也仍舊是生她養她的娘!為了對得起我愛的那個人,對得起對他發過的海誓山盟,到死我都會照顧女兒……除非她找到更好的托付,除非我死了,等我蹬腿閉眼了,就再也不用操心她……在此之前我都要履行我作為母親的責任”!
柳琴心中歎息一下“我還有機會做母親嗎?我會有自己的孩子嗎?”想到這裏忙收斂心神。
柳琴憂心忡忡的問昊娘“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們母女的關係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