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那些關於父親的、遙遠卻清晰的記憶之六
龐妞動身去李賁家的第三天，老一領著小一去城外放飛給皇上傳信的信鴿，隨後老一看著小一撒上去除氣味的藥粉並將馬車等物資隱藏好，老一對兒子說“走吧去看看李賁老娘、龐妞和她養的雞……”小一欣然前往。
要說小一為何答應的這麽痛快，那是因為早上宋明理聽說小一要出城一趟，就蹭過來，磨磨唧唧了半天，說：如果有空請他去李賁家繞一圈……小一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宋明理，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弄得宋明理一副受氣小媳婦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別提多逗趣了。
“等會見到龐妞，得跟她說說，樂嗬樂嗬……”小一心裏琢磨著就跟著老一來到了李賁家。時至中午，正趕上家家戶戶燒飯的時間。
輕輕拍門、龐妞聽懂暗號來開門。老一先進屋去跟李賁的老娘噓寒問暖的打招呼，又幫她把脈問了病情，得到答複：身體大好了，老一放下心來。
另一邊小一仔細觀察過周圍，確認沒有人盯梢、才小心掩上門進去。老一就讓龐妞帶他們去雞棚看看。
龐妞一邊在前麵帶路領著二人來到雞棚，一邊指著加固後和新搭起來雞棚二層跟老一父子介紹說“老母雞孵出來的第一窩七隻雞加上第二窩五隻小雞，再加上原來的兩隻，現在一共有十四隻雞……”老一點頭。
小一就問“這數量不少啊，都給它們吃什麽？長得還挺壯實的！”李賁的老娘也走過來說，“大災之年，糧食都不夠人吃，再加上最近野菜也讓挖的差不多了。好在到底是雞不是人，很多人吃不了的東西，雞喜歡吃，各種蟲子、蜈蚣……”然後指了指房後荒了很大的一片地說“我讓兒子用細竹篾子編了個挺大的柵欄，平日裏白天把雞趕進柵欄裏，我在旁邊守著曬太陽，它們就在柵欄裏麵啄食、活動，晚上再把它們趕回雞舍，第二天就在荒地上另外選片地放柵欄，兩個月下來，又肥了地，又捉了蟲，前兩天這位姑娘來了，又幫著李賁加固了雞舍搭了二層，這樣以後晚上雞都宿在高處，還可以避免黃鼠狼偷雞……”
老一一邊聽李賁的老娘給他介紹，一邊環顧一下雞舍，滿意的點點頭，又對李賁老娘說“帶我們去看看新孵出來的小□□！”四個人就往後麵荒地上去了。
走近一看，柵欄裏正在發生一起小小的騷亂，兩隻個頭最大的公雞正在啄兩隻個頭稍小的公雞，整個雞群都湊過去跟著啄那兩隻稍弱小的雞。老一一躍而起，飛身過了籬笆，在雞群裏審視了一圈，最後抓了那兩隻個頭偏小的公雞出來。
眾人不解，老一對著李賁老娘道“我捉兩隻雞出來改善一下夥食，可行？”
李賁老娘忙點頭“行的、行的！”
龐妞製止道“大人為何不留在它們等生了更多小雞或者再長大些再吃？”
老一一邊問龐妞洗菜的盆在哪裏、吩咐她取來，一邊請李賁的老娘燒熱水，然後對兩個年輕人說，“公雞是不能生蛋、孵小雞的！若是好年景，能夠再養養，可是現在人要吃雞，當然就隻能把它們宰掉。”
小一不解的問，以往都說扶弱濟貧，優先救助弱小，可是你今天為何單挑最弱小受欺負的來殺？這有悖於你一貫的掛在嘴上的那些道理啊！
老一笑笑，“這你就不懂了!母雞用來生蛋、孵更多的小雞出來、但是要孵小雞當然不能少了公雞。所以我留下了最強壯的公雞就是為了提供更強壯的後代。我都說了，要是平時這兩隻雞養養不殺也就不殺了，可是眼下大災之年，食物緊缺，在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裏，為了種族的強大，隻能從最弱小的下手！”
“再說你也看到了，這兩隻雞被整個雞群欺負，頭頂的毛都快被啄禿嚕了、看來日子也不好過。不如幫它們解脫了，下一世投胎變隻強壯的雞……豈不是更好？這也算是物競天擇、種族優化！”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小一重複著這兩個詞……陷入回憶裏。很久以前，也有人給他灌輸過這個理念……
宰好的兩隻雞很快被去除內髒、清洗幹淨，老一對李賁老娘說“大娘，你今天中午休息一下，換我做頓飯給你吃！”
龐妞從剛才聽老一發表了一通生存準則的言論開始就仔細咂摸，“世間萬物的生存還真如老一所說，是那麽回事！”又聽說老一今天中午要親自掌勺做飯，龐妞責無旁貸去灶房、洗菜、切菜、打起下手來。
小一也便安頓好李賁老娘，去照顧灶堂裏的火，煮了一鍋飯。三個人一起，一頓飯很快可以上桌了。
老一今天用兩隻雞燉了一鍋湯，撇開油花，給李賁老娘先盛了一碗端到她麵前，晾著。小一看這動作手法，越發覺得熟悉。
等老一將所有的菜都裝盤出鍋、龐妞和小一把所有人的飯也盛好、擺上，四人就坐。
李賁老娘嚐了一口湯，讚道“鮮！”然後看見煮完湯直接撈出來的兩隻雞問老一“大官人為了煮這一鍋雞湯，兩隻雞沒有烹飪，老身去弄些調料來，免得雞肉入口寡淡無味……”
老一對她說“老姐姐你今天就吃一頓現成、我說不讓你操心，就真的不用！”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大家看時卻是一個調料包！隨著調料包被打開，小一聞到了一股記憶中熟悉的椒鹽的味道……
老一打開調料包開始動手給大家分雞，四個人正好每人一隻雞腿！小一看著老一將一隻雞腿放進他麵前的碗裏又在上麵撒上這種味道熟悉的椒鹽，徹底被拉回了記憶中……
他記得那是在剛過了五歲生日後不久，太爺爺跟張謙的父母合計好要送他們兄弟倆去鄰村一個比較賢德的師傅那裏去上私塾。
原本是件挺開心的事兒，可是小兄弟上學堂的第一天就被隔壁村的坐地戶幾個小孩欺負了，一來是欺生二來是欺負他們年紀到底還是小。兄弟倆雖然負隅頑抗可是終究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回到家中。
太爺爺聽說了以後原本要帶著他們去理論，但是臨出門一頭紮在地上小一使盡吃奶的勁兒才和張謙把老人家拉起來扶到床上躺下。等到張謙喊來自己的父親獵戶張，太爺爺已經慢慢的醒轉來，並且告訴在場的他們，不必緊張，隻是急火攻心而已，吃點藥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於是獵戶張晚上就讓兒子張謙留下來陪小一，也是為了可以小哥倆一起做個伴，給老人端藥送水什麽的方便些。
太爺爺那時候畢竟是古稀之年行將八十耄耋的人了，身子不如從前健朗，時不時就會生病，每次太爺爺病倒多虧了獵戶張家裏和左鄰右舍幫襯照顧，小一和太爺爺才不至於餓肚子。
小一是個懂事、早熟的孩子，對於母親的突然消失，父親長期不歸並不曾問過什麽，表麵上看起來也是坦然接受，對於太爺爺越來越頻繁的病倒，他除了在老人家生病時盡心竭力的照顧，老人家精神好的時候努力學習請教醫術也從來沒有抱怨過。太爺爺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小一越是顯得這麽懂事，太爺爺心裏就越是因為不忍而心痛！
太爺爺病倒以後，小一開始以“照顧老人家”為由、逃避去學堂上課；太爺爺心中暗自著急，終於太爺爺臥病在床的第三日傍晚，麵具人怪蜀黍出現了！
他還是像上次出現一樣，帶著兩隻山雞隻不過這次多了一隻野兔！怪蜀黍在探視過太爺爺又檢查過小一身上的淤青之後，並沒說什麽，挽起袖子就下廚去將兩隻山雞處理了；燉了一鍋噴香的雞湯！
小一記得當時麵具人叔叔也是這樣用湯勺撇開湯裏的油，在湯鍋中滾開的地方給太爺爺盛了一碗湯端到病床前；又給他和張謙兩人一人一隻雞腿，撒上椒鹽……那頓飯四個男人吃的特別香！
他們一口氣喝完了一整鍋湯、吃掉了兩隻整雞！小一記住那味道，倒不是因為椒鹽有什麽獨特之處；隻是那頓飯、那場景、那溫暖的氣氛才讓這椒鹽的味道在小一的腦海中留下了特別深刻難以磨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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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曾經是遠庖廚的文人，為了養我學會了做飯，學會了殺雞、學會了煎炸烹炒悶燉烤的廚房十八般武藝……現在已然是我們家的大廚。每次回家都必須吃到他親自下廚做的菜，才算是圓滿。所以他做的菜，其中的味道是我對於“家”的記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