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
老一給皇帝跪下請過安之後，皇帝命老一起來回話。
老一雖然站起身卻仍舊隻能低著頭回話，因此目力所及除了皇帝的明黃龍靴和吳楠的黑色皂靴並不見其他裙裾。他早就聽吳楠跟他講過今天太後、貴妃、皇後以及新冊封的袁才人都在，可是他唯一惦記的隻有如今仍舊更在皇後身邊貼身伺候的柳念青，沒有看見一個女眷的身形，老一估計女眷們應該都在內室隔著屏風才能看見外麵的情形，老一為了讓內室的女眷們都聽到，提高了些音量：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讓裏麵所有人都聽到。
“啟稟皇帝陛下，微臣今日前來給陛下請安除了傷愈前來複命還想鬥膽請皇帝陛下兌現曾經答應會實現微臣的一個願望……”老一雖然盡量顯得語音無恙卻仍舊掩不住心中的忐忑……
皇帝對老一所求之事雖然心中已經猜到□□分、但仍舊神情複雜的回頭望了一眼吳楠，隻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愁腸百結，眉間的愁緒也在糾纏。皇帝心中歎息了一下，放輕了聲音，問老一“你要向朕求什麽恩典？”
老一聽皇帝問，忙又跪下回道“微臣想向皇後娘娘求娶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柳念青為妻，還請皇帝陛下恩準！”語氣堅定毫無猶豫。
皇帝還沒說什麽，太後寢宮內室中的各位女眷已經開始各種感慨了：
太後的記憶瞬間被拉回自己的少女時代“哀家很清楚，一個心有所屬的人，被迫進入後宮之後，會有多痛苦，多絕望……如果哀家記得不錯，上次為保護皇上安危挺身而出、以一敵十的正是這個侍衛吧！倒是個很有膽有識有擔當、可靠的人！”心下便有了成全之意！
貴妃心中暗自歎息“作為女人明明有一個自己深愛的人，不能去愛，甚至不敢輕易的靠近，因為每一步行差踏錯，不是簡單的舉止不端，行為不正；得到的懲罰，也不是簡單的被人戳脊梁骨，而有可能是飛蛾撲火般的自取滅亡，並且是累及親族的災禍。難得男人會主動站出來表態，為女人省去了多少難言的苦楚！這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
皇後最為感慨“對於‘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若是我，若是貴妃，得不到的話我們可以忍，也早就學會了忍！但以柳念青的性格，她不會。如果將她納入後宮，或者嫁與老一以外的他人，那麽等待柳念青的，遲早都是滅頂之災！”
“但本宮也知道，柳念青如果做了這樣的選擇，對吳楠來說，是不公平的，雖然他已經無法成親，雖然他會忍，但是有朝一日他回首自己的一生‘被空吊著那麽久、忍了那麽多年了’，難道他就不會生出扭曲的報複心理？就像……本宮……”
皇後最後這點上的計較倒是與皇帝不謀而合！皇帝也在想“終究，吳楠也是一個健全人、像這樣的一個‘好孩子’這一生也未必一定要依附於皇權，終生效力在皇宮，他該有自己的人生！他也擁有可以獨立愛一個人的權力，而且柳念青對吳楠不是無情，如果將柳念青嫁給老一，那吳楠的感情該如何安放？更不一定要她為了柳念青的幸福，就要犧牲自己的愛情……”
這，仿佛是一局死棋。
不管怎麽選擇，都有一個人會傷懷。
再說說身為當事人的柳念青，在聽到老一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仿佛手腕被割了一刀。原本眼前清晰的景象出現了模糊和重影，她感激於老一對她的用情：“他願意用自己性命換來的恩典救我脫離這危機四伏、讓人絕望的深宮！”
“老一是我心心念念的人，願意娶我、代表他也心心念念著我，願意給我正妻的名份就代表他尊重我，也會善待於我！”
“可是吳楠呢？我們情同姐弟！他是我在這世上另外一個惦記牽掛的人，我走了，當初為了我才進宮的他，日後要如何麵對這個險惡的深宮？”
……
皇後想著心事、皇帝就靜靜的看著她，試探道：“是因為皇後看出柳念青心有所屬，所以，皇後不希望她能好夢成真，對嗎？”
“好夢成真……”
皇後抬起頭來看向皇帝，皇帝慢慢的說道：“朕想，別人的好夢能不能成真，應該不會是能影響到皇後做決定的考慮吧。”
“……”
“別人的好夢，也不是皇後所要去關心的吧。”
皇後看著自己的男人，淡淡的笑了一下。難得她不為皇帝的刺激所動繼續著她的神遊物外“好夢成真？”
“曾幾何時，也有人用這樣的四個字許諾過本宮，幫助本宮好夢成真，他也真的就做到了！可到如今，這樣的結果、本宮所有的期望和憧憬，好像都在麵前，隻是助本宮好夢成真的是另外一個男人，而眼前這個男人，帶給本宮的隻有傷懷……本宮的好夢，其實早已經破滅了。無論如何本宮是再也無法選擇了，但是柳念青和吳楠還有的選！”
“皇帝說得沒錯，別人的好夢能不能成真，的確不是本宮會去關心的問題！”聽見皇後如此回答，皇帝的麵色一沉。
別的人或許沒聽見帝後的對話，但是在皇帝身邊近前伺候的吳楠卻如數灌進耳中，吳楠攥緊了在袖中交握著冰冷的手，突然一揮袖給帝後跪下了道“皇帝陛下容稟，奴才也想向陛下請求兌現那個願望……”
帝後對視一眼、一愣，皇後等著出現戲劇性反轉的場麵，看看皇帝要怎麽應付！
就聽吳楠道“奴才懇請皇帝、皇後成全老一和柳姐姐，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說完一個頭磕下去，等待帝後的恩準。
“……”
皇後的臉上沉默而冷淡，低下頭來看著地上長跪不起的吳楠。眼前這一幕，對皇後而言沒有那麽容易忘記：曾經也有那麽一個人這麽跪下來在皇帝的腳邊，為皇後祈求她的好夢成真，也許那個人也會刻骨銘心。
皇後頭也不回的問“柳念青，你可願意？……”柳念青聞聲也踉蹌著跪下了，根本無法思考也不能作答。她的全副精神隻能讓自己堅持著不昏過去，就已經到了極限。
“他們說的，全都是我的去留，卻沒有我插嘴的餘地，這一刻就算我看不見自己，也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狽，”柳念青慘白著臉，緊咬著下唇，幾乎見血、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額頭緊貼地麵、微微顫抖著。
過了許久，皇帝開口“都平身吧，起來回話……”
皇後見此情景目光閃爍著，如同針尖一般，帶著讓人肌膚生疼的犀
利，直直的看著老一，眼神卻是空蕩蕩的、倒像是在喃喃自語，一字一句的道：“難得你們是一對有情人……”
皇帝盯著皇後的臉、眼中閃爍著一點不知喜怒的光，然後皇帝微笑
著說，“那朕就助你們終成眷屬！”
這句話一說完，就聽見剛剛站起來的三人撲通一聲又都跪倒在地，
幾乎和老一一起、吳楠跪伏下來道：“謝皇上！”
皇後也便做個順水人情鑒於老一之前救駕有功——封了柳念青一個四品誥命夫人，等到三人又磕頭跪謝皇恩之際，皇後低聲問皇帝道：“如何，這個結果，皇帝滿意了嗎？”
“……”
皇帝與皇後對視一會兒，輕輕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中，似笑非笑間
似乎也多有了然，：“謝皇後！”
……
皇帝又對老一和吳楠道“今天給老一和柳念青賜婚乃是朕和皇後有成人之美的心思，所以朕許給你們兩人一人一個心願的恩典不是在這裏亂用的，給你們兩人的恩典，你們兩人且留著吧，日後也許可以救你們一命也說不定呢……”
三人再次磕頭謝過皇恩。先一步起身的柳念青全身冰冷，如同置身在滿是冰塊的冰窖裏，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倆一個個起身，然後皇帝轉身走出了太後寢宮，吳楠和老一跟著他走了，仿佛隻留下柳念青一個人，站在這個空曠的後殿裏……
寢宮大門在他們身後虛掩著，柳念青還能聽到外麵那些宮人紛紛跪地磕頭給皇上請安的聲音，一路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