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豬隊友
溪辭抱著那隻豬,在熙攘的鬼市內流竄。
在鬼域裏,活物雖然不少,但那麽新鮮稚嫩的卻不多見。
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將懷裏的豬抱得更緊了。
有鬼販在賣烤人腿子,外焦裏嫩的味兒很香,溪辭抱著小豬頓時挪不動步了,這一路她實在是疲了,便在此處地牆角歇息一會兒。
她伸長了脖子看其他鬼在用什麽東西當錢。
那一遝一遝圓形的紙讓她很是眼熟,細細回憶才想起在出山曆練時有見過。
凡人殞身後親人們都會用木槌和鐵製錢模,隨後把錢模形狀打在土紙上,屆時拋撒於野外墓地,或焚化給死者。
金石美玉她有很多,這個冥錢是真沒有,繼沒讀過天書之後,第二件讓她覺得自己家境貧寒的事莫過於此。
這時,有隻綠得耀眼的鬼從烤檔前路過,他皺眉停駐,細細地端詳著正在烤的那條腿。
隨後,他勃然大怒地一把拽過鬼販,道:“這不是我的遺體嗎?你丫是如何搞到的?”
鬼販一把推開了他,道:“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嗎?可不要仗著自己成了鬼,便鬼話連篇,做鬼也是要講證據的?”
“證據?我便是證據,你看看我的腿,與那烤架上的是否一樣,隻不過被你烤得焦黑了些!”那綠鬼不服氣地理論道。
“世人的腿皆如此,況且死都死了,留著腐爛豈不是浪費?”鬼販雖有些心虛,但隻要咬死不認,對方便沒有法子,於是它開始強詞奪理。
世人都信奉留全屍,寓意完完全全圓圓滿滿,想到自己殘缺的遺體,那綠鬼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嗚……太過分了!”
見狀,鬼販有些下不來台,便將那腿草草打包塞給綠鬼,道:“你想要就給你,別在這哭,晦氣!”
那綠鬼看了看懷裏的腿,頓時笑顏逐開,道:“嘿嘿!我騙你的,這不是我的腿!”
說罷,便跑遠了,留下了些許惱怒的鬼販,想來那綠鬼定是遺體缺了一腿,便想用別人的腿補上,湊個圓滿,於是誆了自己,著實倒黴。
鬼販歎著氣回到自己的檔口,見那冒著仙氣的小美人站在那盯著自己這裏看了許久,想來是對自己的烤人腿感興趣。
初來鬼域的神仙對這裏好奇是很正常的事,但她作為仙,卻抱著隻剛死不久的小豬在這裏亂晃,此舉委實奇怪。
那小豬此時僅是一靈魂,過了投胎的時辰就會化成鬼。
猶豫了一會兒,鬼販主動上前去道:“仙子?您在這已然陪了我擺檔好幾個時辰,不知……?”
溪辭看了看懷裏的豬,有些委屈地回答道:“想,但我沒錢。”
“哦,那您可拿此豬換一條腿。”
鬼販話音剛落,溪辭立馬搖頭道:“不可,它對我有恩。”
聞言,鬼販思索了片刻後,指著溪辭手上的幾串銀鐲道:“此物可換,待您得了錢再贖回,如何?”
溪辭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鐲子,這並不是什麽稀罕物,就是凡間的普通物什,沒什麽來曆,戴著有趣罷了。
她想都沒想的摘了下來,遞給鬼販道:“給你,那腿子幫我剁小塊罷!”
鬼販收下鐲子笑盈盈地給溪辭挑了一條肥瘦正好的人腿,烤得噴香,她摸了摸正開心的小豬,道:“想還你情,還真不容易。”
鬼就喜歡這種沾染了陽氣的物件,讓自己有種活著的感覺。
溪辭用靈力做了一條繩索係住了那隻小豬,一手牽著豬,一手提著一籃子剁成塊的烤人腿子,走到了遠離熙攘鬼市的樹叢邊坐下。
她將靈力繩索一收,從籃子裏拿出一塊又一塊的烤人腿喂給小豬吃,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地笑。
天色莫名地明了起來,她抬頭細看才知道是那如流螢般的魂星出來遊行了,這說明夜已漸深。
看著那漫天的魂星,讓她覺得此刻的自己並不孤獨,因為她覺得那魂星當中有師兄和師姐,此般相見如初見,默默無語卻心心相惜。
就在這時,小豬突然對著周邊的某一處發出警告的“呼嚕”聲,原本粉嫩的小豬頓時通體粉綠,兩眼冒著青光,似乎有什麽它恐懼的東西在靠近。
溪辭也立馬警覺了起來,擺出了備戰姿勢,原本在此處聚得十分有序的魂星也開始渙散了起來。
地麵由微至強地震動了起來,就在溪辭懵逼之時,一鬼怪從地麵冒了出來,身長數丈,形狀象牛,青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十分瘮狐。
它四隻腳插在泥土中,死死地瞪著眼前的活物,溪辭此時坐在地上沒來得及起身跑路,隻能用手撐著身體退後。
怎知鬼怪用頭往她那一頂,竟將她撞出了幾米遠,鬼怪頭頂的角將她腰部刺傷,頓時血流不止。
溪辭捂著傷口吃痛地爬起來,見那小豬還對著鬼怪發出呼嚕嚕地警告聲,並沒有逃跑的意思,她焦急瞬移過去將它抱起。
由於傷勢阻礙了她的速度,剛過去才碰到豬,她又被鬼怪的頭一頂,再次撞飛。
屆時,她嘴裏罵罵咧咧地道:“本就不靈光,成豬就更笨了,竟不懂得逃命,還在原地叫囂,真是欠了你的!”
她艱難地起身,雙手結印,施術做了個無形的盾,忍著疼痛向那小豬跑去。
不出她所料,鬼怪的頭又撞了過來,所幸有盾頂著她才避免再次受傷,但手雙手結印放鬆不得,實在是無力顧及一旁的小豬。
她用足尖頂了頂那小豬,企圖將它驅趕到安全的地方,怎知竟把恐懼的小豬惹惱了,不管不顧地對著她的腳,上來就是一口。
原以為是生死相托的難兄難妹,沒想到竟是真——豬隊友。
溪辭一邊抵禦著鬼怪,一邊蹬腿試圖甩掉死咬著自己不放的小豬,不敢用力,生怕傷了它,導致魂飛魄散。
周圍鬼氣隱隱發生異動,原本有序而遊的魂星開始渙散了起來,似乎是在為她鬆了一口氣,此刻的溪辭並沒有發現周身的變化。
一抹倨傲而頑長的身影漸行漸近,慘白中泛著紅的月光,灑在他那猙獰地惡鬼麵具上,魂星遇見他都得讓出一條道來,那星星點點襯得他十分邪魅。
溪辭被鬼怪壓製到躺在了地上,這時的小豬才醒悟過來,幫著溪辭拱那鬼怪。
感覺旁邊多出了一位旁觀者,溪辭艱難地扭過頭去看,不禁有些訝異:“是你?”
至今不知他姓名的溪辭很不習慣稱呼他為殿下,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句。
他不為所動地看著這一幕,似乎並沒有要幫她的意思,陣陣陰風揚起他散落的發絲,詭異中帶著一絲美。
見狀,溪辭猜測這鬼怪定是他派來討伐自己的,一出場就想把自己弄死,現在終於被他找到機會了,借鬼殺狐,太陰險了!
她躺在地上,頑強抵抗著鬼怪向自己刺來的利角,法力做出來的盾開始出現了裂縫,眼看就要碎了,溪辭向他投去求饒地眼神,咬著下唇發不出聲音。
“嘶~嘶~啪!”盾的裂縫變大後,頃刻間碎成了無數片光斑,零落後歸於虛無。
溪辭眼疾手快,正要徒手抓住鬼怪的利角時,突然出現了一條金光熠熠的鏈條,將鬼怪緊緊地捆綁起來,鬼怪越是掙紮,鏈條捆得越緊。
他不緊不慢地向鬼怪走去,抬手變出了一壺酒,見狀鬼怪大喊:“殿下,饒命,饒命啊!”
他抬手將酒澆在了鬼怪的頭上,鬼怪發出了陣陣哀嚎,不一會兒便消散了,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溪辭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任憑小豬在她懷裏來回鑽。
“它不是你派來取我性命的?”她嗔怒地問道。
他隨手將酒壺一丟,淡淡道:“患鬼太弱,我若讓它來取你性命,隻怕是騙不過鳳陽。”
“所以你想殺了我?隻不過它不是你派來的,對嗎?”溪辭抿了抿唇,質問道,死也要死得明白。
“我為什麽要殺你?”他不答並反問,在他看來,溪辭問的話就是個圈套。
他方才隻不過是想表達,自己若是想取她性命,根本不會借用這種低級鬼怪的手。
溪辭蹙眉思索了片刻,道:“因為……因為我見過你的,你的……”
說到一半,想起她初到鬼域時的浩蕩場麵,整個畫麵過於香豔,她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於是換了個說辭:“因為……因為我不守信用搶了閻王爺的豬,給你們惹了些麻煩,因為……”
“原來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輕笑道。
“如果你不想殺我,那方才為什麽不及時出手幫我?”溪辭有些忿忿不平的抱怨道。
“我為何要幫你?”他似乎笑意更濃了。
“我不是你的客人嗎?”她開始道德綁架。
“你也知道你是客?”
他的語調讓溪辭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可笑,甚至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和行為。
“我我我……我說不過你!”她決定放棄爭辯。
“因為你就不占理。”他拂了拂衣袖,寒聲道。
“……”溪辭頓時語塞。
她踉踉蹌蹌地起身,腰部的傷口還在出血,但鬼界過於昏暗,他並沒有察覺到溪辭的異樣,僅以為是她體力透支所以站不穩。
“走吧。”他不鹹不淡地說道。
“嗯?”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專程來接自己的。
“鳳陽領你回去之前,你都可以跟著我。”他扭頭走在了前麵。
“可是我搶了閻王爺的豬誒,不會牽連到你們嗎?”溪辭拎起那隻豬,趔趄地跟上他。
“一隻豬而已。”他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是另外的價錢,給就是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錢這種俗物,多少鬼的紙錢都花在了賭坊和花樓,他都用之不竭。
“你不就是想連著一快,讓我義父還你恩情罷,哼!”溪辭小聲嘟囔著。
他聽見了,但並沒有反駁什麽,不是默認,僅僅是覺得沒必要跟這一萬來歲乳臭未幹的小狐狸計較下去。
“誒,我剛聽那鬼怪稱你為殿下,所以你在這鬼域很有名嗎?”溪辭突然想到了什麽,饒有興趣地問道。
他沒有理會溪辭,依舊自顧自地走在前邊,突然一個“撲通”聲讓他遲疑了一下才駐步,身後安靜得僅有小豬的咕嚕聲。
緩緩回過頭,隻見溪辭倒在了地上,一手捂著腰部,手指上全是往外滲的鮮紅,血的味道漸濃。
那隻小豬則圍著她不停的打轉,他不明白她那麽笨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在他眼裏為了一隻蠢豬如此折騰實在不值當。
真不知道鳳陽是怎麽教的她,竟如此冒失愚笨,既然長輩沒教好,那在外吃苦頭是必然的。
他走近後,淡淡地打量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溪辭,沉滯了片刻,才將她橫抱起來。
小豬一臉渴望地注視著居高臨下的他,他淡淡道:“跟緊,走丟了,我不負責。”
小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非常乖巧地跟隨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