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下)

  郝仁和那暈倒的女人一起進了醫院,醫生要求先交費,好在郝仁出門總是有帶錢包的習慣,不然,恐怕人也救不到,麵子也丟了。


  我和某領導隨後趕到,跟郝仁確認了一下信息,某領導先去了劃價處,預付了一些醫藥費,然後回來和我匯合,一起去急救室。


  “怎麽樣?”我和某領導趕到的時候,女人正在急救室裏搶救,郝仁站在門外,一會探探頭,一會探探頭,就好像是老婆要生了的丈夫,那個焦急的小樣……讓我都有一種被郝仁背叛了的違和感。


  急救室的燈奇葩地閃了又亮,亮了又閃,就在我以為這燈爛了的時候,醫生終於出來,看著我和郝仁,最終決定走到我的身邊:“誰是病人家屬?”難道我看起來更像是家長嗎?我像嗎?

  “我們都不是,這是負責人,您可以跟他說。”我恭恭敬敬地把手攤開,示意某領導是所謂的“負責人”,醫生估摸也是遇到很多這種情況了,淡定自若地問:“公費還是私費?”我那個去,這麽老的梗你還要玩,不嫌丟人呐。


  醫生的話讓郝仁愣了一下,然後露出鄙夷的表情,這就是郝仁的世界觀,正直地令人咂舌的正直,我喜歡他的原因之一,他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


  “私費,私費,我們都自己出錢的。”那領導人小雞啄米似地說,醫生永遠都保持著高冷的姿態,怎麽看怎麽猥瑣,並且欠揍,我不怎麽進醫院,也不太了解醫患矛盾這種神乎其神的關係,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這些都是怎麽來的了。


  患者家屬焦急上火,醫生態度不冷不熱,愛理不理,輕的說是置深事外,重的,那就是漠視患者生死,不用怎麽想都知道,對於患者家屬來說,簡直不能忍。


  對於這些雜七雜八的矛盾,簡直不想說,說了有什麽用啊?一方的態度不改變,矛盾永遠消除不了。


  好了,書歸正傳。


  如歸是夏天,口吐白沫這種情況還有可能被解釋為中暑……我這樣想著,醫生就給出了結論:“她這種情況請應該是中暑不要緊。”


  我擦,不要欺負我無知好嗎,寒冬臘月的,你還中暑,中你大爺啊,你在醫院這麽調皮,你爸媽知道嗎?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在冬天還能中暑的。”郝仁冷冷地說,一改平時的笑臉,此時非常不帥,但是很霸氣,我沒說話,往郝仁身後挪了挪,我最忌諱和別人發生直接衝突,但此時此刻,郝仁毅然決然的表達自己的時候,我覺得,我還是應該支持的。


  畢竟,他是我老公。


  醫生橫了他一眼,繼續高冷地說:“沒常識就不要亂說話。高溫也會引起中暑的。”是是是,但是所謂的高溫也要高於32攝氏度,一個超市而已,還要把空調開到這麽高的溫度,你是要顛覆自然,把冬天變成夏天嗎?

  “不好意思,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吧,這是我的名片。”我把名片遞給他,不為別的,為郝仁撐腰罷了,我完全可以得到,看到我的名片之後,醫生絕對不會繼續保持這種高冷的態度,會變成鄰家,老叔叔。


  醫生看了一眼我的名片,然後掃視我的身後,估計是在找有沒有攝像頭,半晌,無果,然後從正經的態度又變成不冷不熱,簡直不能忍。


  我默默地從口袋裏拿出了錄音筆,這是多少年的老習慣了,不過,這樣也好,雖然當初是為了當好一個記者,所以刻意養成的這種習慣,現在……既然仍然是做這一行,還是保持下去比較好……


  醫生愣住,看看我,再看看郝仁,又看看某領導,最終還是軟了下來,說了一大隊可有可無的話,扯了一大堆專業術語,我聽不懂,郝仁也無奈,我們再要他解釋清楚一點,他又不肯,說我們不是家屬,不能知道具體情況。


  昏倒的女人終於被推了出來,然後被送進普通病房,另一個醫生在她身上插插掛掛,不一會兒手上是吊瓶,臉上是麵罩 ,指尖還有心跳測試儀器,說是不嚴重我都不信,看見我驚訝的表情,原先的那個醫生狠狠地瞪了那個正在忙碌的醫生一眼,以極小的聲音說:“新來的就是新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規矩……規矩就是公費刻意用貴藥,私費就各種苛刻,表麵治療,力求他下一次住院的機會?


  新來的醫生聽見他的聲音,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後默默地繼續,我看看那個醫生,很年輕,長相並不突出,很平凡,但,他認真的時候,我覺得,也是可以和郝仁比一比的。是的,沒錯。


  我和郝仁一直守到女人醒過來,然後幫她聯係了家人,最後才走,某領導前謝萬謝地走了,希望我們不要對他今天的行為進行曝光,我告訴他,隻要他願意負責,就不會,他便主動自覺地去繳了五千的醫藥費。


  至於那個醫生,在我再三表示不會把錄音公布出去的情況下,仍然是強行收走了我的錄音筆,小樣,千萬別栽在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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