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添丁

  外頭天陰陰地,偶爾有一朵兩朵的雪花稀疏飄落。


  看著眼前滿滿一院子的下人,非晚膽子也壯了不少,她穿著天青色銀鼠小襖,圍著白狐裘的鬥篷,乖乖地坐在那裏,眸子晶亮,麵帶微笑。


  西涼嫻一出手,就買來十八個下人。


  “大英嫂子,這幾個丫頭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西涼嫻目光炯炯,飛快地越過其他人,直接走向最後一排,那裏站著六個高大健壯的丫鬟,手大腳大,身板敦實,臉頰上還有兩坨高原紅,分外打眼。


  “大姑娘看著還行?”大英嫂子憨厚地笑著。


  “嗯,感覺安全多了,總算有點我們原來的樣子了。”


  西涼嫻雙手朝後一背,擺出一家之長的模樣,可一雙鳳眼瞪得老圓,露出驚豔的目光,仰著雪白的小臉細細打量了好一會兒。


  “說句不中聽的,這幾個丫頭摔死個把男人都不在話下。”大英嫂子威武地振了振手臂,正合非晚心意。


  “你們幾個,最要緊是看守我們四房的門戶,什麽瘋狗野貓的,都不要隨便放進來。”


  西涼嫻一臉嚴肅地說,卻引得眾人紛紛憋笑。


  “大姑娘說的,可都聽進去了?若是不好好當差,我可都看在眼裏的。”菱枝震懾說。


  眾人雖不認得她,可那張清秀的臉,還有一身湖緞銀鼠褂子,以及穩如磐石的沉靜氣度,就讓人直覺地位不一般。


  大英嫂子提點新來的眾人“這位是大姑娘身邊的菱枝姑娘,菱枝姑娘可是我們內宅的大總管。”


  眾人斂容屏息,齊齊應是。


  “有句話,你們要深深記在心裏,你們隻有兩個主子,就是姐姐與我。”


  非晚聲音不大,但簡明扼要,目光肅然一掃,新來的下人們竟全都低下頭來。


  “是,五、姑娘,七姑娘,我們都記下了。”


  滿庭院齊齊響起應是的聲音,震得天上沉甸甸的凍雲似乎都動了動。


  ……


  “‘瘋狗野貓’,她真敢這麽說?”


  花如雪猛地回頭,像被人一巴掌扇過來的。


  森冷的聲音令陸十媳婦心底一寒,陸十媳婦不由想起西涼嫻總是一臉高傲的神情,臉色也不由難看起來,卻又不想認慫“八成是指那些張家人。”


  可這麽說,不僅沒讓花如雪消氣,反而觸痛心頭大患,不由胸口一窒,胸前波濤洶湧起來“她還說什麽沒有?”


  那真是她瞧不起的兩個小兔崽子?

  “旁的倒沒有,隻是這一次四房還添了兩個繡娘。”陸十媳婦的腰低了低,神秘兮兮地。


  花如雪驟然回頭,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繡娘?難不成她們連針都不會拿?”


  女紅針線,那可是她最得意的本事。


  就連女婿都愛穿她做的針線衣裳,走出去哪個不說好?


  花如雪屁股動了動,腰板坐直,等著一如既往的奉承話。


  “聽說四房那兩位隻穿蘇繡的衣裳,原先在揚州的時候府裏就請了繡娘,如今回了京城自然要重新買人。”


  花如雪左等右等,卻隻等到這麽一句,不免心頭不得勁,從鼻子裏冷哼出來“這麽嬌氣,她們自己沒手啊?”


  “要一千兩呢。”


  “什麽,一千兩?”


  花如雪心神掀起大浪,被那兩個小丫頭片子的狂勁給震撼到了。


  “一個繡娘。”陸十媳婦酸溜溜地。


  “有病吧?”


  屋裏除了陸十媳婦,陳嬤嬤也在旁垂手侍候。


  大太太不曉得,但她卻深知四房不顯山不露水,可完全有那等實力。


  然而陳嬤嬤不敢吱聲,最近不知為何大太太總沒給好臉色,她怕說錯話,又招來大太太猜忌,隻得憋了又憋。


  “這次的人,可都是從平王府出來的。平王府前陣子犯了事,被抄沒了,底下的全都由官府發賣出來,就前兩日的事,偏偏讓四房撿了這個漏!”陸十媳婦滿眼全是嫉羨。


  王府出來的?

  花如雪登時血衝上臉,大發嫉妒坐立不安,轉眼不由心生警惕“那總共花了多少銀子?”


  “有十八個人。”


  “十八人?”花如雪心疼得被一隻手揪起,似乎數不清的白銀正從她門口嘩嘩地往外流。


  可陸十媳婦那沒眼色的還來勁了“除了那六個看守門戶的丫頭,還添了一個廚娘,是做京菜的,一個養馬的馬倌……”


  花如雪心頭紛亂,腦海裏幾乎一片嗡嗡作響的聲音,可聽到卻聽出不對“等等!四房不是有馬夫的嗎?做什麽又買?”


  “這新買的馬車,說是給衛大英兩口子出去買辦用的。原來的那輛是姑娘們出行用的。因此索性一應又添了個馬倌,專管侍候那幾馬匹,和維護那兩輛車子。”


  “哦。”花如雪鬆了口氣。


  她哭喪著臉,強按下心頭苦澀,算了算這回出去的銀子,既然繡娘的行情非同尋常,那所有的加起來至少也去了二千七、八百兩了。


  花如雪忽然冷笑,不急,以後都是她的!


  旁邊陳嬤嬤覷著大太太麵色趨於緩和,連忙挨上前插嘴“說到人口,咱們大宅裏裏外外至少二百多口,四房和咱們大宅比,那是小巫見大巫。”


  這話像隻軟和的手,捋得花如雪心中舒緩了不少,不禁抖擻起來。


  “咱們家在老太爺那會兒,家裏人口還要翻一番呢。”


  “我們沒經曆過好時候,老太爺當年官居朝廷二品大員,咱們府上也算得上世家了,聽說老太爺還領大同總兵的頭銜,戰功赫赫呢。”


  陳嬤嬤的奉承話,花如雪聽得越發順耳。


  陸十媳婦靈機一動,乖覺地轉移話題。


  “現如今關河寧定,前不久戰王也回京了呢,戰王神威蓋世,在邊關打得那些外虜聞風喪膽,潰不成軍,現今連寇虜的影兒都找不到一個。“


  卻不料花如雪並不以為然,隻淡淡地攤開手,陰陽怪氣地說“誰能跟戰王比?雖說年紀輕輕就功垂千秋,哼,可我要是換了他一樣的出身,我也能讓千軍萬馬聽令,我也能戰功彪炳大殺四方。“


  說完,眼睛仍朝陸十媳婦瞥過來。


  橫豎躲不過,陸十媳婦隻得報出流水賬,直說到最後兩個跑腿的門房小廝,緊接著頓了頓,像嗅到肉骨頭的狗,神情都變了變“那十八人總共花了,五千九百兩。”


  “不可能!”就算有心理準備,花如雪都不覺駭然地扭過身來。


  要死啊!

  都接近六千兩了,她一輩子嫁個女兒都花不了那麽多銀子。


  四房竟然隻用來買下人?


  “哼,這兩個敗家女。”花如雪臉上黑氣凝聚,激動得想立刻趕去四房斥罵一通。


  以後那都是她的銀子啊!


  十兩銀子的丫頭,她都能買六百個了,可四房那兩個小兔崽子居然挑最好的買。


  還真是金貴嬌氣啊!


  花如雪呼吸又粗了,眼睛狠狠地眯了又眯。


  陸十媳婦縮了縮腦袋,她剛聽說的時候腳都軟了,靠著牆才站穩,四房的銀子也太多了吧。


  她還以為大太太能不慌,結果,也沒比自己強多少!


  此時陳嬤嬤腳尖向外挪去,大太太明明氣得快要發病了,卻仍強挺著驕傲,接下來還能有好事?

  “陳嬤嬤。”


  陳嬤嬤後背一涼。


  “最近我屋裏的線配色不足,你一會兒出去買一些吧,各種顏色都挑些,別挨到過年都斷了顏色。”


  “是。”


  陳嬤嬤屏息應下,才要走,不料——


  “再有,再帶幾遝澄心堂的紙。”花如雪高高在上的聲音傳來。


  “曉得了。”


  陳嬤嬤趕緊應下,嘴上恭敬,心下歎氣。


  要將絲線顏色配足,至少要跑四五家絨線店,這四五家店散落在不同的街道上,若不巧缺貨,還不知配得齊配不齊?


  若配不齊?


  那就還得再跑一趟!

  更糟心的是澄心堂與絨線店,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東。


  這哪是采買東西,分明是折騰她呢。


  “嗐,”陳嬤嬤掀起簾子走到外頭廊下,看著院中飄飄揚揚地落下雪花,冷風颼颼灌進脖子,她頭一低,就看到手指上龜裂的傷口。


  最近大太太總讓她洗東西,這寒天水冰,把手洗得粗糙不堪,指尖都開裂了。


  碰一碰就疼!

  ……


  四房這裏訓完話便散了,小小的院子添了人,一片鬧融融的景象,生機勃勃。


  非晚正抱著小手爐和大英媳婦說話呢,誰知有花如雪的丫鬟過來傳話,一進屋就陰陽怪氣地“喲,七姑娘這不是好好地嗎,怎麽又告病假,過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就這麽難嗎?”


  非晚立刻懂了,花如雪要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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