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罷了
端午佳節。
皇後娘娘派下賞賜。
按規矩,翌日非晚與西涼嫻進宮謝恩。
坤寧宮閑話之中,不想西涼嫻更衣出來,有個斟茶的宮女路過,將一盞茶傾倒在西涼嫻身上。
「這位姑娘,你走路怎麼不看著點?」
那宮女皺著眉頭,似與人鬥了嘴,心氣不順的樣子。
西涼嫻低頭瞅著被打濕的衣角,不由秀眉輕蹙:「分明是這你撞上我的,怎麼反怪我走路不小心?」
那宮女竟從鼻子里冷哼,露出不屑的一笑。
西涼嫻正要呵斥,可就在此時,忽然走過來一個嬤嬤:「怎麼了這是?」
那宮女竟惡人先告狀,指著摔碎在地下的托盤與茶盅,不忿地說:「嬤嬤,我才要與娘娘斟茶去,這位姑娘使壞,就把我的茶撞翻了。」
那嬤嬤登時流露出懷疑的目光,驚詫地盯著西涼嫻。
像是認定了一般。
西涼嫻被反咬一口,不由漲紅了臉:「你怎麼血口噴人呢?」
那嬤嬤瞭然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說:「姑娘是娘娘的貴客,我們不敢得罪,只求姑娘別為難我們底下人,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
說著,竟像是含著委屈,緩緩屈膝,福了福。
旁邊那宮女卻又拿得意的目光瞅著西涼嫻。
西涼嫻這才明白,自己勢單力薄,這是中了那宮女的暗算。
「這位姑娘,你衣裳打濕了,這樣到皇後娘娘跟前,未免失儀,請跟我來。」
那嬤嬤往前頭帶路,西涼嫻見胸前打濕了一片,這淺紫色就變成一團深紫,還沾著茶葉,瞧著有些臟。
略遲疑了下,無奈嘆了聲氣,只得跟上。
那嬤嬤七拐八彎,將她帶到僻靜之處:「西涼大姑娘,」
西涼嫻一愣,狐疑地望著她:「你認得我?」
「穎貴妃娘娘指名要見你。」
那嬤嬤目光陰冷,肩背卻挺,一張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像是被刀蜿蜒刻出來的般。
冰冷無情,如同石像。
西涼嫻後背一涼,登時後退一步:「穎貴妃?」
「西涼大姑娘不肯去?」那嬤嬤鄙夷地輕哼,態度強硬,「還是莫要讓娘娘久等了。」
西涼嫻想起方才那一幕,原來,人家那是震懾!
她知道不好,可卻又不能不去。
身邊的丫鬟都不允許進宮,哪裡抓得到人通報,正無計可施之時,那嬤嬤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不用怕,我們娘娘只是請你去說說話而已,沒有旁的意思。你若在昭陽殿出了什麼事,我們娘娘也難辭其咎。」
說著,也不等西涼嫻回答:「請吧,西涼大姑娘。」
西涼嫻情知會遭報復,卻也只得跟著那嬤嬤出了坤寧宮,往昭陽殿去。
「娘娘,她來了。」
那嬤嬤領著西涼嫻進了偏殿,那是一處奢華的房間。
西涼嫻打量著,像是卧房。
「叫她進來。」槅扇里傳來女子沙啞的聲音,接著是輕聲咳嗽,似乎很痛苦。
西涼嫻愣住,月西和那天不是說她的刀刺得淺,根本不可能要了穎貴妃的命,可怎麼聽起來像是時日無多了?
「咿呀」
房門輕聲開啟,那嬤嬤突然伸過手來,緊緊地揪住西涼嫻纖細的手臂,猛地將她往裡一推。
西涼嫻一個趔趄,跌了進去,撲倒在地下。
腿磕在青石鋪地上,疼得她眸中滲出淚花來。
「咳咳,」
那精美的榻上有個女子扶著宮女起身,紗羅曳地,款款地朝她走過來。
「我當是什麼人物,不過是個哭包,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透過朦朧的淚眼,只見面前站了個臉色煞白的病美人,烏雲披散,還略顯凌亂。
西涼嫻忍痛,沒好氣地問:「你叫我來做什麼?」
「你刺了我一刀,你忘記了嗎?」穎貴妃一臉病容地湊了過來,咬牙切齒。
與此同時,有葯的苦味淡淡飄過來。
那是種將死的氣味。
西涼嫻心下快意,不由冷笑抬眸:「忘了?怎麼可以!」
穎貴妃竟呆了半晌,突然發出笑聲來。
「呵呵,呵呵呵」
笑得花枝亂搖,像要暈厥過去一般。
西涼嫻心中惱怒,這女人是不是要陷害自己?
誰知穎貴妃笑著笑著,就停了:「果真是有三分相像。」
「像?」
西涼嫻不由心頭一沉,只覺得這話哪裡怪怪地,一時卻又不解,秀眉微蹙。
「他是有未婚妻的呀。」穎貴妃歪著頭,雖然面色憔悴,可此時卻笑得嫵媚。
「什麼?」
西涼嫻像被當頭一棒,敲得眼冒金星,難以動彈。
「原來你不知道啊?」
穎貴妃那嬌軟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刺耳。
像一柄刀子,無形地插入她的胸口,西涼嫻呼吸凝滯。
她痛苦地搖了搖頭,發不出聲音。
「嗤,」
穎貴妃一笑,大約站累了,叫人搬了椅子來,坐在那兒望著西涼嫻。
「那是我姐姐,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姐姐英姿颯爽,她刀劍如雪,將軍俏影紅燈下,他曾說,他最喜歡姐姐舞劍的樣子。」
西涼嫻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幾乎撐不住地面。
好,好得很!
「我出身輔國公府,我不會舞刀弄劍,可我姐姐她會。」穎貴妃露出嫉恨的目光,「她脾氣很倔強,女子本該溫柔似水,可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偏偏喜歡脾氣硬的。」
可她又輕飄飄地笑了:「可惜過剛易折,她死了。」
「什麼?」西涼嫻愣了。
穎貴妃的痛恨不減反增,目光迷茫卻又無措:「她死了,可他卻忘不了。」
西涼嫻渾身如墜冰窟。
好可怕!
「我是她孿生妹妹,為了能再見到他,我不惜進宮委身於皇上,可他不過是想在我身上找到姐姐的影子!」
西涼嫻黯然地垂頭,耳邊傳來穎貴妃吃吃的笑聲。
聲音低婉,凄厲,幽怨。
「別說了!」
嫉妒的感覺像野草一樣瘋長,填滿西涼嫻的胸口,她不想再聽穎貴妃說任何一句話,可卻堵不住穎貴妃那張惡毒的嘴。
「我雖與她長得一模一樣,可卻沒有姐姐那種倔強……」
西涼嫻想尖叫,卻只能死死揪著袖子。
「哦,忘記和你說,他最喜歡的花叫相思扣。那是府里的人為了好區分我們姊妹倆,姐姐從小衣裳的扣子,用的是相思扣。」
好熟的名字!
西涼嫻眼前浮起一株蘭花。
「姑娘且住手,那可是大人最喜歡的相思扣。」還有詩燃的驚叫。
呵呵~
西涼嫻只覺喉頭一股腥甜,一口鮮血噴出,無限灰心只化作兩行清淚。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