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太可怕了
夜雨打濕了甲胄。
懷裡的金簪硌得他胸口隱隱作痛。
月西和步履匆匆來到紅葯圃,卻見院中石燈昏黃,照見雨珠紛紛,花圃旁的亭子里漆黑寂靜,只有風拂動紗幔,像調皮的手在撥弄。
亭子里有人。
他一步一步走入亭子,抬手撩起紗帷。
亭中設著香榻,榻上有人橫陳。
「怎麼是你?」
月西和驚訝地出聲。
他這是慌了,才讓葉傾淮算計了自己!
「除了我,還會是誰?」
榻上的美人嬌滴滴地起身,快步而來,一張嬌艷的臉蛋頃刻出現在眼前,如泣如訴,在昏暗的夜色中別具誘惑。
她身上只披著一件玄色的薄紗大袖,窈窕若隱若現,大紅肚兜綉著鴛鴦戲水,胸前春色如雪。
月西和輕嘆:「你在這裡做什麼?」
穎貴妃露出嫵媚的笑容,勾人地牽住他的衣袖:「她們都去玉盤軒了,這裡不會有人來。」
亭子里氤氳著甜膩的芬芳,不知道是簾外的花香,還是簾內的女人香。
他盯著穎貴妃好一會兒,忽然靜靜地笑了。
「你知道的還不少。」
明明語氣輕柔,可穎貴妃柔情似水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你在說什麼?」
亂雨敲打著亭上的瓦片,發出煩人的聲音,彷彿永遠沒有落盡的時候。
「那隻輸羅貓,是你故意安排的!」
月西和沒有心思和她繞彎子。
「什麼輸羅貓?奚貴妃有一隻輸羅貓。」穎貴妃神色不停變幻,矢口否認。
月西和冷嗤:「我看起來很蠢?」
抵賴絲毫沒有意義,奚貴妃想要弄死的,可不止西涼嫻一人。
沒必要借他的手,弄一隻貓來區分那姊妹倆。
就在他轉身時,一隻玉臂死死地拉住了他,語氣急切而凄然:「別走,我是為了你才進宮的。」
穎貴妃臉色蒼白如紙,在冷風中顫抖。
月西和一根一根,無情掰開了她的手指。
「阿和,我求求你……」
月西和大步離開那亭子,重又踏入密密的雨簾之中,一股涼氣夾帶著雨珠撲面襲來,他眸色陰冷。
夜漸深。
卻不見西涼嫻的蹤影。
偌大的皇宮,人生地不熟,到底跑哪兒去了?
可忽然一記悶哼從背後傳來。
月西和騰地轉身,目光銳利地望向聲音的來處,亭子!
亭子里多了條身影。
他頭皮發麻,如閃電衝了進去。
穎貴妃的肚子上插著一柄雪亮小刀,深色的血滲了出來,手痛苦地指向對面——一名小宮女。
月西和瞳孔緊縮,熟悉的小臉,身穿宮女的衣裳,可髮髻上步搖輕嚲,顫巍巍快要掉落。
西涼嫻!
「快走。」
他一把拉過西涼嫻,小手冰涼,還在瑟瑟發抖。
沒走幾步,那被雨打濕的素手滑膩地從他手心掙脫:「是她害了我妹妹!」
西涼嫻退開兩步,仇恨地望著他,眼中含淚,目光絕望。
什麼都被她聽去了。
月西和暗道不妙,登時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在扣在懷中,急急離開。
「都是因為你……」
西涼嫻含糊地嗚咽,手腳並用拚命掙扎。
「這是宮裡,你不要命了嗎?」
月西和緊緊地拉著她,避開了兩隊巡邏的侍衛,望著一排燈籠漸漸遠去,他才摘下西涼嫻頭上的步搖,塞入自己懷中藏好。
她滿頭青絲散落,渾身濕透,臉上分不清淚水雨水,蜷縮在老樹根下,凄然啜泣。
月西和替她整理凌亂的頭髮,也被憤怒地揮開,心頭不免一陣煩躁。
她在恨他!
「快走。穎貴妃馬上就會喊人,刀不過沒入半寸,根本要不了她的命。」
西涼嫻猛然抬眸,眸中散發出決絕的光。
月西和察覺不對,慌忙將她抱起,正要離開御花園,忽然前頭數十步開外,一幢樓宇的拐彎處,出現了幾支燈籠。
「前面什麼人?」
雜亂的腳步聲頃刻就來到跟前。
月西和眼尖,遠遠瞧見衣角華麗的雉鳥花紋在燈火下一閃而過,是奚貴妃!
他果斷鬆手,毫無預兆。
「咚」
西涼嫻摔倒在泥地里,面朝下。
「娘娘怎麼不在玉盤軒?」
「這是什麼人?」
奚貴妃睥睨瞥向地下,西涼嫻無聲蠕動著,摔得挺狠。
「不過是個小宮女。」
「犯了什麼事?」
「娘娘救命。」西涼嫻忽然細弱發聲,居然是向奚貴妃求救,「月大人調戲我。」
月西和眼角抽了抽,她這是要報復自己!
被恨意沖昏頭了。
「哦?」
奚貴妃只淡淡一笑,內侍手中的燈籠便照向了西涼嫻。
昏黃的光線下,西涼嫻的衣衫被雨打濕之後緊緊裹住身體,纖細的腰肢更顯得盈盈一握,還有那胸前兩團柔軟,月西和瞧在眼裡,確定似乎大了些。
「抬起頭來。」
奚貴妃不屑地輕哼,可接下來卻嚇了一跳,不由大怒:「把她的臉弄乾凈!」
內侍抬過來一桶井水,月西和眸色一寒。
「嘩啦」
「咳咳咳」
西涼嫻被突如其來的水嗆得透不氣來,拚命抹著臉,如同受驚的小鹿。
沁冷的井水無情傾倒,洗刷了滿面黑乎乎的泥土,露出一張瑩如白玉的小臉。
一雙含情秀眼。
唇若施脂,眉如點翠。
濕漉漉的青絲黏在雪白的面頰上,散亂在瘦削的肩膀上,勾人卻不自知。
奚貴妃的眼珠子變紅了:「月指揮使是什麼人?依我看,是你想勾引月指揮使不成,所以反咬一口吧。」
西涼嫻幾乎驚呆。
「不知檢點。來人,拖下去亂棍打死。」
奚貴妃惱火地撇開臉。
這張臉、這身段,放在宮裡,遲早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宮裡的女人真多呀,多得讓她生氣!
內侍們辦事自然是利索的,就要將人拖下去,可一眨眼,卻都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月西和伸出長臂,只一用力,就將人拽了回去。
「勇士營自會處置,就不勞奚貴妃了。」
態度無比強硬。
他淡淡行禮,夾著人轉身大步離去。
當她堂堂貴妃冷空氣!
奚貴妃被堵得沒了脾氣,卻無奈銀牙咬碎,也只能死死地盯著那道修長的背影,明面上什麼也做不了。
月西和七拐八彎,躲著人走了一段路,才察覺西涼嫻沒了聲音,只得尋了一處僻靜地兒,將她放下。
誰知西涼嫻動了動,也不看他,而是轉身緊緊抱住了身旁大樹。
西涼嫻哽咽著。
太可怕了!
她今兒瘋了才進宮。
那個穎貴妃、還有這奚貴妃,這些女人都不講道理,簡直像吃人的怪物!
嗚嗚。
身後,月西和愣了下,眼神不善地盯著那棵沒有感知的樹。
月西和將西涼嫻從樹上扒拉下來,淡定地扭頭離去,凄風苦雨黑暗裡,一陣冷風掃過,捲起地下無數枯葉。
樹已經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