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刀魚
非晚不會虧待自己,她繡鞋輕邁,扶著夢兒款款上樓。
二樓盡頭,有座最矜貴的雅間。
齊安郡王站在門口,背著手,他身形挺拔,玄色的袍子稍顯冷酷,可臉上隱隱帶著笑意。
非晚緩步走近他身旁,淡淡地客氣道:「郡王美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齊安郡王看過來,目光清淺柔和:「正該如此,方不見外,進來吧!」
非晚隨之步入雅間,只見裡頭擺著兩張大圓桌,一正一副。
正桌在裡面,副桌靠門。
男賓與女客分開的。
不過裡頭正桌前,有兩人並肩擋住了奚辰朱:「請奚公子外邊坐。」
竟是兩名青衣丫鬟。
擋得嚴實。
「郡王哥哥,我連入座的資格都沒有?」奚辰朱眥目,驚怒地扭過頭來,攤開雙手叫屈。
「那是二姑娘的位置。」青衣丫鬟慢條斯理地回答。
非晚詫異回眸,卻見齊安郡王也被攔下。
「你們什麼人?」齊安郡王皺了皺眉,目光銳利。
「原來不是你的人,她們也不是我華亭閣的人!」奚辰朱不敢置信地挨過來,眼睛死死地瞅著靜立侍候的十來名青衣丫鬟。
一色碧羅紗衫,鵝黃羅裙,各個青春俏麗,帶著淡淡清香。
規矩極好,可看起來卻不大好惹。
顯然無聲無息間,華亭閣的人已全被清了出去。
這就奇了!
非晚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嗐,我家主人得知二姑娘今日出門,怕二姑娘餓著,因此借貴酒樓一用,郡王、奚公子,請這邊坐吧!」
門口響起腳步聲,有個年輕人健步如飛進來,圓臉微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非晚愣了下,這大個子她見過!
在桃花林替她清過道。
當時以為此人只是路過。
「你家主人,是誰?」奚辰朱面色就難看了。
「你不會想知道的。」大個子樸實地笑笑,眼底卻透出一抹強硬。
「我同意了嗎?」
奚辰朱怒了。
「算了辰朱!既然人家如此好客,要請我們吃飯,那坐下就是。」
齊安郡王不緊不慢地開口,竟率先走到副桌,一撩王袍落了座。
只是臉色不悅。
奚辰朱瞪著大個子,那大個子不避不讓:「奚公子方才說了半天話,不如請坐下喝口茶吧!」
奚辰朱環視雅間,憋得臉色發紫。
屋中的氣氛詭異地凝重起來。
非晚暗忖,整個京城,奚家惹不起的人物也沒有幾個。
難道是葉傾淮?
這等皇子的排面,擺得真好闊氣!
非晚嘴角不由彎起一抹淺笑。
他昨兒沉重地說要去京畿道給親戚上墳,所以請了半個月的假。
原來心裡並未撇下自己。
「二姑娘,快請上座。」
非晚扭過頭去,四位青衣侍女迎上來,聲音甜美,大大的眼睛露出活潑的笑容,眸底還帶著一絲探究的好奇與陌生的敬畏。
非晚也不推辭,掩下唇角的笑意落了座。
才坐定,有個侍女在門口擊掌兩下,就見一隊水色衫子的侍女捧著大小盤碗魚貫而入。
「豈有此理!」奚辰朱見狀惱怒,「誰要吃你們的?」
不料有個侍女捧著好大一個甜白瓷盤子,裡頭有三尾大魚。
是銀刀!
好大的銀刀!
奚辰朱紅了眼,目不轉睛地瞪著那盤子。
清明時節,長江刀魚上市。
那是奚貴妃的最愛!
江刀稀罕。
可每年,他都派人前往當地求購最大最新鮮的刀魚,並不惜耗費千金,用冰保鮮,八百里加急運送進京,第一時間獻到翊坤宮的小廚房,好讓奚貴妃嘗鮮。
可今年卻出了怪事,刀魚千金難覓!
去江南的人回信,今年別說魚了,他的人連漁民都接觸不了。
最後費儘力氣尋到十來尾小黃魚大小的,卻是人家做早餐餛飩不要的!
也不曉得是誰趕在他前面。
直憋屈得他想殺人!
可眼前這一幕讓他既震驚,還有種被進一步羞辱的惱怒。
「你們活膩了?竟敢搶我姐姐的刀魚?」
不過回答他的,卻是一道寬大嚴實的屏風,遮住了他赤紅的視線。
「豈有此理,我可是國舅!來人,把他們都轟出去!」
「請您慎言,」大個子的聲音,不冷不熱地,「皇後娘娘還健在哩。」
把奚辰朱堵得沒了脾氣。
非晚輕輕一笑,夢兒給她摘下面紗,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用起晚飯來。
清蒸銀刀入口即化,味道鮮美,是最好的充饑美饌。
「魚做得不錯。」 她滿意地笑笑。
「只要二姑娘喜歡,不過馬跑得勤快些,送到京城不分晝夜,也只跑了五日。」有個青衣侍女嬌滴滴地奉承。
侍女們圍著她打轉,將西涼姞晾在一邊。
西涼姞垂頭,偶爾抬起頭,拿眼角瞟過身旁有四五個侍女布菜侍候的非晚,不由將手中絹帕扭成各種情狀,心裡說不出的鬱悶!
她原是跟著奚辰朱,坐上餐桌便可作為主人一方,而非晚即使是長她一歲,卻是客人,也只能打橫作陪。
可沒想到現在換了過來,非晚變成了貴賓,坐主位,打橫作陪的人變成她西涼姞!
這圓桌極大,銀刀再難得,再美味,可擺的位置離她老遠。
那群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非晚吃得飽飽地,既猜不著西涼姞的陰暗心思,也不必費心去猜!
只是拿香茶漱了口,便站了起來,囑咐大英媳婦:「嫂子,這菜做得極好,我很吃得慣,他們都盡心儘力了,替我打賞姐姐們,還有廚房,要厚厚地。」
她說得客氣,可這話隔著一道屏風傳到副桌的奚辰朱耳朵里,氣得把灑金扇子骨子都折斷了。
這顯然是宮廷菜!
居然輕描淡寫就說句吃得慣?
就連他都是要重大節日才能吃得上一頓!
當非晚的身影在酒樓門口遠去,奚辰朱突然發現古怪,那個大個子、還有那些侍女竟也跟著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奚辰朱氣急敗壞地跑到後院一瞧,氣得脖子青筋亂蹦,鼻孔冒煙!
廚房像經歷過浩劫,空無一人,寂靜得毫無煙火氣。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哭的衝動,望著空空如也的廚房,有種被打劫還被強了的感覺!
關鍵是,他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
「郡王哥哥,你常批評我任性,可你看看,現在有人比我更霸道!」
他大吼,悲憤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