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你到底要不要吃飯?
非晚登上馬車,她回首望去,這座平成田莊一望無垠,不遠處有十座大糧倉,此時夕陽西下,幽藍的天空下,它們高高地聳立著,龐大的身影顯得格外沉靜。
分明是私人的糧倉,規格卻堪比官倉。
「二姑娘,您走好!」
庄頭帶著十來個管事排成隊兒,在路邊恭送非晚。
非晚目光淡淡掃過,睥睨著他們彎得低低的腰,那一張張臉上,全都帶著謙卑的笑容。
大英媳婦扶著她進了馬車,回頭吩咐下去。
「你們回去吧。」
「是,請二姑娘只管放心,這兒都交給我。」
車帘子落下時,還能瞧見庄頭臉上堆著恭敬的微笑。
還有一絲悔不當初的羞慚。
只聽庄頭又在關照車頭的李豐。
「李豐,你慢些,郊外的路沒有京城的好走,別顛著二姑娘。」
「還用你說?」
李豐不客氣地回答,手中長鞭一揚,破空打出一個清脆響鞭,馬車動了,平緩地駛出田莊。
非晚在車廂內聽見,不由失笑。
這平成田莊原是平王府的產業,當時非晚與衛大英商量后,便將李豐叫來,詢問他是否曉得京城有什麼地方有糧倉可盤。
一問之下,果然平王府還有這麼龐大的一所田莊,非晚趕緊讓李豐出面幫忙盤下。
那庄頭與李豐也算舊相識,先前非晚姊妹倆落難,被花如雪軟禁起來,李豐逃出四房之後找他幫忙解救,誰知反被訓了一通,還被轟了出去!
李豐心中彷彿仍記著仇呢。
非晚挑起帘子,瞅著滿眼碧色連天的芳草,前方一片又一片黃燦燦的菜花,微風搖動蠶豆花送來野趣芬芳。
此刻心情格外輕鬆。
「揚州府那邊,原來的人手也都已經召集回來了。」
「衛大哥辦事,我很放心。」
非晚含笑接過大英媳婦才斟的香茶。
「姑娘,瞧我說的吧,一聽姑娘們要重開鋪子,人都回來了!他們哪個不願意跟著老東家?」
大英媳婦樂呵呵地,隨手打開馬車上的槅子,取出食盒,裡頭裝著幾色糕點。
非晚不由笑吟吟,以前母親在揚州府經營商鋪,手下頗有幾個老練能幹之人,後來匆忙間都遣散了去。
上個月,衛大英奉她之命前往江南招集那些舊人,前兩日已傳信回來,一切都很順利。
母親能力出眾,為人敦厚爽快,看來都是被老夥計們認可的!
非晚露出欣慰的目光。
卻又見大英媳婦若有所思地盤算著日子。
「收糧的那些地方也是合作老了的,現按姑娘的意思,已經都往江南各地去採購糧食、棉花了,估摸著也不用兩個月,陸陸續續就能到通州碼頭了。」
非晚點點頭,眼下三月初,只要在四月底能將糧食收齊,便無大礙。
皆因她人在京城,並無從得知那年江南的暴雨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又是何時泛濫成災的。
因而這幾日,她一直在思考該辦法,既能提醒吳侍郎,江南的堤壩經久失修,已成問題,根本經不起一場水災,又能不著痕迹,不引起懷疑。
「哎喲,這點心柴了吧?」
見非晚忽然將口中的芙蓉糕吐了出來,大英媳婦連忙送上漱口的香茶。
非晚慢騰騰地接過,今兒天氣晴朗,她們出來有一日了,點心悶得久了,不新鮮,她的嘴最是刁,剛入口便覺味兒不對。
「二姑娘,餓了吧,我記得前面十里亭有座酒樓,酒菜也都乾淨,要不就在外面就乎一餐?」
李豐大聲建議。
非晚忙了這一日,此刻確實飢腸轆轆:「也只能這樣了。」
須臾,隨著「吁——」的一聲,馬車漸停:「二姑娘,到了。」
非晚下了車,抬眼瞧去,酒樓頗大,瞧著也還湊合。
匾額上金漆大字「華亭閣」。
裡頭安靜,不見有什麼客人,可掌柜卻說沒有單獨的雅間了,手臂隨便一揮:「請別處去吧!」
空氣登時安靜。
更顯得酒樓空落落的。
「我瞧你們這兒停的馬車轎子也不多,怎的就沒了?」李豐狐疑地望向敞開的窗外。
那掌柜面色白凈,個頭不高,瞧著普通,卻擺出正兒八經的嚴肅面孔,沒有絲毫待客的笑容,反而上下打量著非晚一行。
目光像在打量窮人。
「你想坐這兒吃飯,至少得在城中的瑞興銀號存夠一萬兩銀子才行。」
一萬兩?
非晚遠遠地盯了那掌柜一眼。
李豐吃驚:「卻是為何?」
「不為什麼,來我們這兒的客人都這樣。」
掌柜輕飄飄地說,言語之間頗有種有恃無恐的得意。
大英媳婦不由插嘴,嗤笑:「你是在逗我!從來沒聽說還有這種規矩,就我們幾個,還能一餐吃掉一萬兩銀子?」
誰知那掌柜理直氣壯地反嘲:「那是你們沒見過世面!」
又別開臉冷笑:「不押銀子,那就請恕我無能為力!」
雙手一叉,一副你們看著辦的樣子。
李豐雙臂抱胸,神色轉為冷肅:「我們又不是不付錢,且這附近也沒第二家酒樓了,你讓我們去哪裡吃飯?」
那掌柜走回賬台前,撈起檯面上厚厚的賬本揚了揚,不容商量地笑著。
「你們也就這幾個人,吃頓便飯,不過押一萬兩銀子,我們有的是大主顧,人家都是十萬兩銀子存在瑞興銀號里,我們要他們存多少,他們就交多少,都不打回票的。」
言語之間露出鄙夷。
不過吃頓飯,門檻竟如此高?
非晚匪夷所思。
可就在此時,卻忽然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冷笑:「我當是誰,原來是嘉楚伯府的姑娘!」
一副公鴨嗓!
輕佻浮華,似乎在哪兒聽到過。
非晚抬眸,只見樓梯口有個穿華服的男子,雙手大開,撐著扶手,正朝下望來,滿眼譏笑。
奚辰朱!
真是冤家路窄,她可沒忘記此人想暗殺她和姐姐。
非晚這次出門戴著面紗,按理奚辰朱的眼力不會那麼好,但許是認出李豐來了。
等不來非晚的回復,奚辰朱撩起袍角,慢騰騰地邁著步子,笑兮兮從樓梯上下來,好似很享受這眾人矚目的一刻。
「銀子不夠?沒關係!」
非晚聽了,不由挑了下眉,果然奚辰朱手中灑金扇子輕搖,薄薄的嘴角牽起。
「你求我啊!」
非晚目光微閃,原來是故意刁難!
她朱唇輕啟,在面紗下冷哼:「什麼瑞興銀號,沒聽說過。」
聲音清冷如碎冰。
空寂的酒樓更靜了。
奚辰朱倏然面色一冷。
掌柜「啪」地將手中賬冊摔下,沉著臉氣沖衝過來,喝問:「那你到底要不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