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下人該有的樣子
「您幾位沒聽見嗎,都不清楚這是誰家地兒?趕緊走,再不走,要不要拿水讓你們清醒清醒!」
菱枝從後面快步上前,親自將門敞開了,她臉上還留著兩道紅紅的巴掌印,嘴角都腫了。
「咿呀」
兩扇門直直地打開。
院子里的清風吹了進來,門外同樣森然,站著手執掃帚扁擔的粗使丫鬟,兩個系圍裙的廚娘手握擀麵杖、燒火棍。
每張臉上都是憤怒而狠辣的表情。
「大夥替她們掌燈——請吧,走好別摔了。」
菱枝沒好氣地趕人。
余鴛鴦母女身子緊繃站在屋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臉上都是又恨又氣,小眼睛底下露出針尖暗芒。
可惜,向晚的燈火有些昏暗,非晚與西涼嫻各自扭開脖子,朝旁邊看去,根本熟視無睹。
那奚家的媳婦臉忽青忽紅,卻並不怕,鄙夷地拿手帕掩著嘴:「喲,沒想到楚伯府兩位姑娘這麼厲害,連親戚都趕。」
陰陽怪氣地挑撥起來。
眼瞧著余鴛鴦母女又鎮定下來,可門口的菱枝忽然冷笑地看過去,把奚家那媳婦看得渾身發毛:「你看什麼?」
「五香,扇她的臉!」
奚家那媳婦倒抽一口冷氣,但五香不等她尖叫反抗,早已一把揪過那媳婦胸口的衣裳,左右開弓扇起耳光來。
打得那媳婦氣也透不過來。
轉眼已經十來個耳光吃好了。
五香手一松,奚家那媳婦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一屁股坐到地下,直愣愣地瞅著頭頂如同鐵塔般的五香,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們、打狗還看主人呢!」
她嘴角都裂開了,說話漏風,抬起手來,發抖地指向五香,像這輩子永不能忘懷一般。
菱枝從容地走上前兩步,裊裊地彎下腰來,指了指她自己臉上紅紅的巴掌印,然後冷笑著問:「看見了沒有?」
奚家那媳婦不明所以,還怔怔地坐在地下。
菱枝冷嗤:「看來奚家下人是真不懂規矩——奚家沒把你教好,主人沒教好的狗,人人喊打!在我們這兒你敢非議主子,還挑撥離間,就是欠教訓!」
奚家那媳婦雙手垂下來支著身子,目光左右躲閃。
下人最怕在外給主子丟臉。
這事若傳出去,她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而余鴛鴦也傻了眼,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她大約沒想到自己甩出的那一巴掌,竟反過來打了奚家的臉。
菱枝慢悠悠地直起腰來,又丟下一句:「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狗仗人勢的時候,千萬別狂得忘記了自己是誰。」
屋裡晚風微涼,吹著奚家媳婦那張臉,吹不去臉上那抹火辣辣的紅。
連奚家的人都吃了虧,余鴛鴦母女互相對視一眼,大約意識到大勢已去,再無力挽狂瀾的可能,西涼嬿竟上前親手攙扶起奚家的媳婦,灰溜溜地回南街去了。
「虧我當她們是好的,可竟想踩著我們向奚貴妃投誠。」
西涼嫻死死地扶著門框,眺望余鴛鴦母女與奚家媳婦喪家犬般模糊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二門外,臉上不禁露出心寒的神情。
非晚回想方才,也不由鄙夷:「奚家絕口不提,全是通過余鴛鴦來教唆逼迫,真好算計。」
不料西涼嫻一面去請賈醫生給菱枝的臉瞧瞧,配些葯來擦,一面卻禁不住低頭憂慮。
「你說姞妹妹舉止出格,那奚辰朱會不會四處宣揚,帶累我們的名聲?」
雙眸緊閉,竟灰心地落下兩行清淚。
非晚觀其情狀,彷彿想到了什麼傷心事,聯想到近來西涼嫻行止有異,眼下她都不用細想,登時猜到一個可能。
有且只有這個。
姐姐似對那煞星上了心!
如同有個焦雷打在頭上,非晚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此時也只能打疊起精神,拿話開解,西涼嫻這才漸漸平復了情緒。
誰知僅僅隔了一日,小韓氏忽然又派人來:「老太太叫你們馬上過去,不要磨磨蹭蹭地。」
來人正是小韓氏屋裡的秀南。
這麼急?
非晚坐在妝台前梳頭,手中正把玩著一件新梳子,聞言漫不經心地朝妝台上一扣,翡翠梳子「啪」一下發出清泠的聲音。
「等著!沒看見姑娘正在梳頭?」
侍候在一旁的夢兒立刻駁回。
在非晚跟前侍候半載,夢兒雖然膽子沒長,可牙齒磨尖了許多。
秀南見她這狐假虎威的模樣,不服氣道:「七姑娘,你不會讓老太太等吧……」
可不等她說完,非晚通過鏡子懶懶地瞥見,從八寶匣里撿出一支喜上梅梢的金簪子:「這隻簪子打了幾年了,我還沒戴過,賞你吧。」
夢兒喜滋滋地謝過,雙手接了,然後沖著秀南挑釁地一笑。
秀南登時面色變了變,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而非晚身後的碧蓮瞧見,登時把頭縮得低低地,只當沒看見。
「碧蓮,今兒換個桃心髻吧。」
碧蓮連忙應是,接過非晚挑出的一支點翠步搖,步搖上的花朵鑲嵌著翡翠的葉片,流蘇下是晶瑩圓潤的東珠墜子。
非晚在鏡中瞧見她微怔的神色,掩下眸底一絲冷笑。
又揀了一枚白玉梅翡翠的步搖出來,在鏡中比了比,故意取捨不定地問她:「這兩支步搖,哪支更適合我?」
「姑娘戴哪支都好看。」碧蓮低聲細語,恭恭敬敬。
「夢兒,你來說說。」
夢兒立刻湊上來,接過兩支步搖,認真地在非晚發上比了比。
「姑娘今兒這身衣裳,顏色較深,戴這玉梅花釵恐壓不住顏色,還是點翠的這支好。」
非晚伸手將點翠的拿回:「說的好,那支你留著吧。」
「謝姑娘恩典。」
夢兒喜得眉眼彎彎。
碧蓮的臉垮了,卻很快又恢復了溫順的樣子,撲通跪在她腳下。
「姑娘,奴婢知錯了。」
非晚慢條斯理「嗯」了一聲,懶懶地擺擺手,這事就算過去了。
碧蓮到她跟前也有段時日了,近來雖然事事留心,與大房一直互通有無,可顯然對她們四房產生了畏懼之心。
對付碧蓮這樣的人,只能在不動聲色間,讓她畏服。
而此時秀南等候在一旁,一聲都不敢吭,目光也在轉來轉去,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