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給你留個寂寞吧
除夕。
非晚姊妹倆往宮中謝恩,回來已是深夜,因在孝期,她們嘉楚伯府過年也靜悄悄地,主僕圍著熏籠坐著嗑瓜子聊天,一起守歲。
不想賈醫生叫小廝來傳話,說葉傾淮醒了,非晚立刻過去瞧他。
「師兄今兒又昏沉沉睡了一整日?瞧我給你做了魚湯來,餓不餓?」
她微微含笑,吩咐夢兒將吃的放在榻前的矮腳几上。
「我拿黑魚做的湯,對傷口癒合最有幫助,裡頭還加了些冬蟲夏草,給師兄補補元氣。」
「好極了。」
魚湯噴香,暴雨咽了記口水,眼瞧著非晚就要離開,他著急起來。
「等一下。」
非晚疑惑地轉過身來,暴雨眼珠子亂轉。
可只覺面頰一冷,下意識抬手,登時抓住一顆涼涼的東西。
手感是金錁子。
好險,終於不用挨鞭炮了。
「外頭黑漆漆的,走路小心些。」暴雨尷尬地說。
「曉得了。」
非晚搖搖地走了。
可他眼前的碗也不見了,葉傾淮大搖大擺坐在圈椅里,手中正端著那碗魚湯。
魚湯冒著裊裊的熱氣,湯色雪白如同牛乳,一看就是精心熬制,上面還飄著几絲碧青的嫩豆苗兒。
呼嚕呼嚕,葉傾淮美滋滋地喝著魚湯。
「給我留點。」暴雨又咽了記口水。
「咚」
葉傾淮將碗擱在矮腳几上,斜睨著暴雨興沖沖期盼的神情,心中暗爽:肉和湯是不能留給你的,一堆光禿禿的魚刺,給你留個寂寞吧!
「我餓了!」
暴雨抓狂地拍著枕頭。
葉傾淮卻滿足地打了個嗝,可這聲音讓暴雨露出更加委屈的目光:「傀儡也要吃飯的!」
「瘦些才有我這般風儀。」
葉傾淮喝了魚湯,渾身暖洋洋地,背著手沾沾自喜:「這本來就是小師妹為我做的魚湯。」
他掐著點來,來了才讓賈醫生將暴雨弄醒。
暴雨連反抗都不可能!
果然暴雨目光定定,葉傾淮很不走心地打發他:「回頭就讓暴風給你送好吃的來,再忍耐一下。」
「今兒除夕,我要肥雞肥鴨,牛舌羊腿,還有熊掌鹿肉……現在就要。」暴雨餓得眼光發綠。
「你傻啊?小師妹那麼聰明,一聞肉香就知道不對了。」
經過上回的教訓,他不得謹慎一些?
說到小師妹,非晚就來了。
門外傳來那嬌軟的聲音:「師兄,我進來了」,葉傾淮一個箭步,熟門熟路躲回大柜子後面。
夢兒收拾了湯碗。
「小師妹,過來。」榻上的暴雨突然精神一振,瞧著很可疑。
「什麼事?」
暴雨笑嘻嘻掏出那顆金錁子:「給你壓歲錢。」
非晚微笑:「多謝師兄。」
「哎呀,我忘記上次給過東珠了。」暴雨又把金錁子揣回懷裡了。
葉傾淮蹙眉,幾乎奪步出去罵人,你不懂什麼叫丟臉嗎?
非晚瞋笑,也不惱:「我瞧瞧師兄的傷口,」她上前細細端詳一番,柔聲叮囑,「快結痂了,是不是有點癢?千萬別撓,留疤就不好看了。」
暴雨虛空摸了摸臉,眨巴眨巴眼睛:「謝謝小師妹。」
葉傾淮登時口乾舌燥,站立不安。
眼睛都紅了!
「咕嚕——」
安靜的室內響起奇怪的聲音。
清晰得讓人無法忽略。
非晚白皙的小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什麼聲音?」
「我,是我。」
暴雨舉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非晚「撲哧」笑了:「還沒飽啊?」
暴雨把頭點的雞啄米似地。
「等著,我再給你做點宵夜去。」非晚帶著夢兒出去了。
屋內寂靜,燈火搖曳。
葉傾淮陰沉沉地從暗影中走出,側頭審視地瞅向暴雨,卻發覺暴雨也在偷偷覷自己,用那不甘心的小眼神。
你瞪我,我瞪你……
有種看起來像在照鏡子,卻完全明白不是的奇幻感。
半晌,非晚回來,帶來了一碗魚湯,四樣熱菜,還貼心地打了四個包子作為主食,亮晶晶地擺了一桌子。
葉傾淮看到暴雨兩眼都發直了,亮得跟賊似地,又似乎要說什麼,他手中一顆金錁子「噗」地丟過去,差點彈掉暴雨的門牙。
暴雨立刻就安靜了。
葉傾淮挺胸,正待施施然走出,卻不料非晚走了幾步,本來已到了外間,可突然背影一頓轉過身來,葉傾淮登時氣息一斂,老老實實呆在原地。
「這盆水仙全開了呢,前幾日來宣旨的官員都圍在這,連聲說好。」
暴雨略朝書桌那兒瞥了眼:「嗯,開得不錯。」
語氣寡淡,心不在焉。
葉傾淮急了,這花是他養的,他知道啊,心中像有隻貓爪在撓。
眨了眨眼,趁非晚低頭賞花,嗖一下竄到榻的另一邊,仗著燈火幽暗的掩護,開始賣弄。
「這叫玉台金盞,花朵高不過葉,如同玉蝴蝶在青綠叢中飛舞,這不算開全,等再抽一茬花穗,開滿了整間屋子,才清香撲鼻。」
果然,引來非晚細細讚歎,清甜的聲音像小手撫過葉傾淮的心田,舒坦!
她欽佩地問:「這點綴的又是什麼石頭?」
「那是岱山玉,只有雲南深山裡有,經過山間瀑布長年大力沖刷,又潤又亮。」 葉傾淮抻長脖子,一臉傲然。
可非晚忽然不說話了,陷入沉思。
「小師妹,怎麼了?」葉傾淮扒拉著榻沿,等候下一問,還有那個盆呢。
「我今日在皇後娘娘宮裡見過,與這一模一樣的水仙,連裡頭供養的玉石也分毫不爽。」
非晚露出懷疑的神情,烏溜溜的眸子望過來,像看穿他似地。
葉傾淮不由愣住,手心漸漸滲汗。
就連可憐巴巴啃著金錁子的暴雨都怔住了,下意識地扭過頭來。
看,你搞砸了!
他彷彿在說。
「我這盆,其實是假的呀。」葉傾淮聲音低下來,牽強地掩飾。
這是他在南疆的部下千里迢迢送來的,統共沒有多少,他從不愛這些花花草草,都送給皇帝了,自己就留下這一盆。
這都能察覺端倪?
「師兄,菜不對口胃嗎,怎麼不用?」非晚忽然發現暴雨沒有動筷子。
小師妹,別過來!
葉傾淮不禁吞了記口水,躲又沒處躲。
可非晚步履輕盈,已經朝這邊走來。
葉傾淮果斷「噌」地一下。
卧倒!
榻上暴雨在遮掩:「馬上,剛才不是在聊花嗎?」
「嗯,師兄的水仙,居然和宮裡的沒差別,真好巧哦。」
葉傾淮彷彿看見非晚那雙嬌媚靈秀的桃花眼,笑嘻嘻地眨了一眨。
他趴在黑暗冰冷的地下,按住心頭熱騰騰地騷動,把呼吸都輕細下來,小心翼翼。
小壞蛋,你還挺機靈!
好不容易聽見房門吱呀一聲闔上,葉傾淮噌地爬起來,大步流星來到桌前,咧嘴笑了。
「咕——」
暴雨虛弱地趴在榻上,眼巴巴地望著他。
葉傾淮無視:「暴風,統統打包。」
暴風悄無聲息地出現,上前麻溜地將桌上的飯菜魚湯打包,留給暴雨的,只有一枚同情的眼神。
暴雨看著眼前一個個鋥光發亮,如同洗過的盤碗。
恨恨地咽下這口氣。
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圓圓的,白乎乎的肉包。
「嘿,幸好我冒著生命危險,藏了個小可愛。」
可機智不過一個呼吸,不料屋頂發出動靜,一股冷風灌進來,隨後只聽咚咚聲響,幾個油紙包從天而降,穩穩落在桌上。
暴風壓低的聲音從屋頂傳來。
「給你帶了年夜飯,過年要笑。」
「咚」
又一個荷包重重落在他腦門上,暴風的身影便隨著冷風消失了:「還有壓歲錢。」
暴雨眼睛瞅著桌子,油紙包散發出濃郁的肉香。
可他忽覺手中一空,不知何時,葉傾淮如神兵天降,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把將包子奪了過去。
燈火下,俊秀的眉眼閃過一絲狡猾的兇狠。
「還有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