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髒水(二)
大英媳婦與菱枝眼明手快,將西涼嫻死死抱住。
西涼嫻滿面淚水,咬牙切齒:「我既無法自證清白,只有一死了之,小晚,我會連累你的。」
花如雪見西涼嫻尋死覓活,也是出乎意料,遂用命令的口吻:「那你就隨便拿個五千兩銀子,打發了他去。」
西涼嫻怒極反笑:「大伯母,你為何信一個下人胡言亂語?」
「大伯母自然是信下人了。」
非晚見西涼嫻滿眼失望與絕望,不由心頭刺痛迸出淚水,但她輕輕抬手拂去,冷漠地睨向地下的姚建,嬌嫩的櫻唇浮起看穿的冷笑。
西涼嫻不解地望過來,非晚輕抬素手,淡定地拍了兩掌,寂靜寒冷的夜晚,聲音清晰,傳向燈火照不見的角落。
有個男人自暗夜中走出,越過大宅眾人,擠上前來,撲通在姚建身旁跪下,昂首朗聲。
「回稟大姑娘,這胎實際上是從大太太肚子里落下的,是大太太故意嫁禍給大姑娘的。」
西涼嫻猛地朝花如雪望去。
花如雪驚得伸手直指:「放肆!我乃一家之主,豈能容你誣衊?你是什麼東西?」
那男人緩緩轉過臉去,冷月與燈火交相輝映,照見新來的馬夫李豐的臉,他面帶決絕,抬高了聲音:「八月初的一天,大太太往大圓寺去上香……」
大宅所有人神情一凜,因為確有其事,先聽進去了一半。
「……她見我身強力壯,會看人臉色,說比她家的馬夫明白太多了,很是喜歡,就主動寬衣解帶,在寺中與我成魚水之歡,後來她捨不得走,索性以做道場為由,一連住了七日……」
所有人更詫異了,懷疑的目光一道道若有所思地集中看過去,確實花如雪先去求佛,後來忽然改了主意,在那裡做了七日的道場。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住口!連我都敢誣衊?來人,把他給我送去馬房填馬糞,再大卸八塊。」
花如雪臉都氣歪了,氣勢洶洶地喝令左右。
「大伯母這是要殺人滅口嗎?」西涼嫻原話奉還。
非晚立刻叫丫鬟們把李豐保護起來。
「你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吧?你有何證據?」
這時三太太花如靜突然發話,她目光複雜地望著李豐,充滿了不解。
「大太太左邊那瓣屁股,有塊青色的胎記,像糊了坨屎沒擦乾淨。」
此言一出,所有人張口結舌,有明目張胆直直看向花哪雪的,也有膽小的,可偷窺的目光如火焰灼灼。
還算鎮定的花如雪突然屁股一涼,身形僵直,像是被所有人的目光燙傷了般尖叫起來:「胡說八道……」
「大太太說大老爺受過傷,不良於行,所以這胎不能留……」
整個院子一片死寂,只有風偶然刮過乾枯的枝頭,所有人全都怔怔地,卻豎著耳朵聽李豐的說話。
連這都告訴姦夫?
大太太還真是——浪蕩啊!
「狗奴才!西涼嫻,是你,你竟敢指使奴才攀咬長輩,你眼裡還有沒有你大伯?」花如雪氣得發昏,這下真的慌了。
這幾乎坐實了她的姦情。
「大伯母,你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啊。八月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西涼嫻一臉無辜,然後騰地目光轉到抖作一團的姚建身上,尖聲質問:「那你又為何朝我潑髒水?」
非晚在旁氣呼呼地提醒:「姚建定然吃裡爬外,投靠了大宅。」
西涼嫻眼神兇巴巴地全是怒火,像要碾碎一隻爬行的螻蟻:「來人,給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花如雪登時顧不得了,急得脖子都粗了,拎起嗓門喝令左右:「快把這狗東西打死。」
這下還沒開打,一股難聞的臭味傳來,那姚建已是屎尿齊出,連滾帶爬全招了。
「我愛慕四姑娘,不想被大太太發現了,要我幫忙陷害五、姑娘,否則就要打殘我雙腿。大太太說成了至少能分五千兩銀子,我心想有了銀子,說不定四姑娘會答應跟我好幾日,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一個為情為愛甘為刀刃。
一個為了銀子無良算計。
西涼嫻聽見,悲涼的笑聲都在寒風中發顫。
「呵呵,所以,我就是被你們用來潑髒水、訛銀子的?大伯母,是不是?」
花如雪輕蔑地撇開臉,無所謂的樣子,可轉眼目光充滿恨意:「放肆!你們竟敢誣衊長輩……」
「是誣衊嗎?」非晚立刻將她打斷,驚奇地打量,「想不到大伯母寶刀未老,竟還老蚌懷珠!」
「你!」
花如雪眼睛翻白,竟暈了過去。
花如靜等人面色一變,可非晚不等大宅咬人,登時搶先叱責:「不好了,大伯母落胎產後失調,你們這些人是怎麼伺候的?」
花如靜鼓起眼:……
大宅下人們滿頭淌汗:……
花如雪氣得差點清醒過來,髒水非但沒有潑出,自己兜了個灰頭土臉,這種苦去向誰說?
花如靜扶著花如雪領著大宅眾人,興師動眾地來,灰溜溜地去了。
這裡非晚叫人捆了姚建,露出失望與痛恨的目光。
「我四房自忖從不曾虧待過你,可你卻與大伯母合謀構陷主子,險些害死我姐姐,斷不能留你了——按律杖斃,好生裝殮了埋了吧。」
她氣得流下兩行清淚,紅葉勸道:「姑娘,不必為這等心裡沒主子的東西難過。」
非晚哽咽著點點頭,拭去淚水,又掃視四房眾人:「你們都是好的,李豐護主有功,賞銀五百兩,今兒大家齊心,每人賞五十兩銀子。」
眾人無不歡喜,紛紛磕頭謝恩,打板子的兩個粗使丫鬟聽見,手上的勁不由得越發有力,姚建哇哇直叫。
其中一個就是五香,她呸了一聲:「叫什麼叫,陷害主子的時候你心裡沒點數嗎?」
手上的棍子高高揚起,落下時越發猛了。
大英媳婦在旁邊,也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向姚建腦袋:「背主忘恩的東西,今兒讓你死得明白!」
非晚扶著西涼嫻進屋歇下,安撫許久,西涼嫻激動的情緒才算安穩下來,非晚叫菱枝幾個好生照看。
才剛出了正房,忽然聞得遠處一聲雞鳴,夜色仍是漆黑,竟然已是寅時了。
紅葉提著燈籠悄悄走過來:「姑娘,前院葉公子叫小廝進來遞話,說有要事請姑娘往前頭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