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牧宿星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他並不擅長說服他人, 自身的口才也隻能說是一般, 早期讓他整整商業談判就很勉強了,如今隨著畫影動畫走上正軌, 這些一應工作也早已轉交給了專人處理。倘若真要他去說服一幫年齡是他三倍的老藝術家,別說秦聲了,牧宿星自己心裏都沒底。


  他確實對自己的計劃有足夠的自信, 但語言的力量終究是微弱的,牧宿星並不認為自己三兩言語,就能讓那些老前輩加入進來。


  但是沒有關係。


  如果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那就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好了。


  想到這裏, 牧宿星不再猶豫,他向來是個想什麽做什麽的性子, 這會兒便是幹脆利落的將杯子裏的牛奶一飲而盡,一麵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一麵道:“我好像有點思路了, 現在再琢磨一下,聲哥晚安!”


  話音剛落,書房的大門被他打開的同時,下一秒又啪嗒一聲關上了。


  秦聲失笑。


  同為工作狂, 他對牧宿星的行為早已見慣不怪, 眼見對方頭也不回的進了書房,他心知對方今天不折騰出個大概來, 是不會出來的。當下也沒有打擾他的意思, 收拾了下茶幾上的杯子, 也回房去處理工作了。


  與此同時,書房內。


  牧宿星在客廳的時候,看起來還有幾分急切,這會兒回到了書房後,卻反而不緊不慢起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書桌邊埋頭思考,而是站在了兩排實木書櫃前。


  他從擺滿資料書籍的書架間緩緩走過,偶爾目光也會在其中某一本書上,目光卻虛無得不像是看書,仿佛是在思索些什麽一般。


  係統問道:你準備製作一部動畫來說服他們嗎?


  牧宿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在專注思考的緣故,他的大腦這會兒多少有些放空,即使聽到了係統的問題,也沒有第一時間去理解話中的意思,反倒有些走神的想:這段時間的係統出沒的頻率好像比之前高了不少。


  倒不是他嫌係統話多,而是自他重生以來,係統除了在早期存在感比較強以外,待他也畫影漸漸順利起來時,係統就很少再插話說些什麽了。


  最近則是有點回到最初那個階段的感覺了。


  牧宿星想著,卻沒有把話說出口,這畢竟並不是他們當下討論的話題,也不是值得深究的重點,是以,牧宿星很快就收斂了心神,認真的回道:“是,但是也不完全。”


  他說著,一邊拉開椅子,在書桌邊上坐了下來。


  對牧宿星來說,向係統解釋的過程,其實也是他自己捋清思路的過程。


  這會兒他便是一邊思考,一邊道:“要說服這些老前輩的話,我覺得最重要的,應該是表明我的誠意,以及辦學這條路的可行性。”


  他當然可以重複那天對秦聲所說過的話,但那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這個行業並不缺理想主義者,也不缺不得不因現實而低頭的理想主義者,有些話說著很好聽,但在老一輩的人們看來,不過是年輕人的少年意氣,當不得真的。


  與其幹幹巴巴的談什麽人生理想,不如以動畫的方式將他的想法表達出來。


  係統懂了:所以,你準備製作一部動畫來表達你的誠意,然後通過具體試講的內容,來體現你的計劃的可實施性?

  “確實是準備做動畫,不過不是我一個人做,”牧宿星沉吟道:“對我來說,這部動畫很特殊,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我更希望能夠和其他動畫人一起合作完成。”


  “至於試講……”大概是心裏有了計劃,這會兒再談起試講的事情,牧宿星也不似先前那般有壓力了:“指望一次試講就改變老一輩的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實際了,辦學到底是個長期目標,試講也隻是一個開始,差不多能在他們心裏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就行了。”


  既然是長期目標,當然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對於辦學這種事情,急於求成隻會適得其反,倒不如腳踏實地,一步一步慢慢來。


  ……


  這就是你說的慢慢來?

  翌日,畫影辦公樓,某間辦公室內。係統看了一眼李良工此刻絕談不上好看的神色,想了想,沒忍住問道:你真不是故意把那份辦學的計劃書放在桌麵上好讓他看見的?


  隨著《網球王子》的工作告一段落,原本預計在明年賀歲檔上映的《哈利波特之密室》項目組,也正式宣布開啟。


  不同於哈利波特第一部,在電影續集中,牧宿星隻擔任了動畫總監一職,總導演的位置則是軟磨硬泡的交給了自家導師,公司內部的導演到底還是太過年輕,而哈利波特係列也太過舉足輕重,交給別人,牧宿星也不太放心。


  而李良工,也是因為哈利波特項目組的事情,這才來牧宿星的辦公室找人的。


  他過來的時候,牧宿星恰好在隔壁漫畫部開會,因為距離散會還有一段時間,牧宿星沒好意思讓自家導師多等,便讓李良工直接進去坐坐,他一會兒就到。


  平白無故的,李良工當然也不至於閑得慌,沒有分寸的去翻牧宿星的文件,然而那份辦學計劃書實在是太過明顯,可以說是大大咧咧的直接放在了桌麵上,仿佛生怕來人看不見一樣。


  李良工原本也沒打算看牧宿星的東西,可封麵上的“辦學”二字太過異想天開,他想忽略都不行,到底也沒忍住,隨手翻開看了看。


  這才有了開頭那一幕。


  李良工此刻的臉色不算好看,他看著牧宿星:“你是故意的。”這是個陳述句。


  他本以為牧宿星還會遮掩一二,不想對方卻坦然的承認了:“是。”


  他看起來太過理直氣壯,以至於李良工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眼見青年目光坦蕩,一順不順的直視著他,李良工忍不住道:“不是,你是嫌畫影不夠你折騰,還是覺得生活沒有挑戰性了所以你自己找點挑戰之類的?你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嗎?”


  他說著,已經做好聽對方講一堆歪理的心裏準備了,然而牧宿星卻道:“所以這也隻是一個計劃啊。”


  ……這就放棄了?

  李良工人驚疑不定的抬起頭,他畢竟也算是教了牧宿星四年了,對於這個學生的性子,他自認還是比較了解的,看起來似乎說一出是一出,實際上他寫就的每一個計劃,無論當時在多少人眼裏看來有多麽不切實際不可思議,他都會堅定不移的執行到底。


  這麽一個不知道退縮兩個字不知道怎麽寫的王八蛋,會因為他批頭一頓訓就輕易放棄?

  李良工不信。


  他神情裏透出的懷疑意味太過明顯,牧宿星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他有些失笑,卻還是認真的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對您來說都是年輕人的一時衝動,所以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如果我真的有那個覺悟,和將它變成現實的能力,您總會一步步看見的。”


  “真實的行動比任何語言都有意義,不是嗎?”


  李良工抬頭看他。


  青年的眼眸沉靜又明亮,李良工有心想反駁他,卻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頭疼不已。


  如果牧宿星當真洋洋灑灑說上一段長篇大論,那沒什麽,年輕人哪個不是少年氣盛,談起理想時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呢?可那並沒有什麽意義,未經世事的理想主義,到最後也隻會僅僅隻是理想主義而已。


  可牧宿星什麽都沒有說。


  他沒有談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也不準備為自己的行為做任何解釋,但正是這樣一種反應,反倒是最可怕的。


  這意味著他已經有了計劃,並準備立刻,馬上去實施,而不是僅僅停留在理論上。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說什麽都沒有用。


  李良工想起他這些天準備的試講,以及昨天說想要邀請他和幾位老前輩到時候能夠去旁聽,最好還能指點一二的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什麽大學試講,敢情都是在這裏等著呢!

  仿佛看出了他的惱火,牧宿星眨了眨眼,一本正經的補充:“其實您也不用太擔心,那萬一我的試講搞砸了,辦學的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沒必要為這個大動肝火。”


  “胡說八道!”李良工訓斥道:“什麽叫做搞砸了?這可是你第一次試講,還是在一百多個學生和好些個老藝術家麵前的試講,你會不會說話?”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上再深究辦學的事情了,左右他是勸不動牧宿星,也懶得勸了。他想辦就讓他去辦吧,就像牧宿星自己所說的那樣,等他撞到南牆,自然也就回頭了。


  不過,在此之前——


  “你備課準備得怎麽樣了?”李良工說著,他心裏多少有些擔憂,這會兒便是沒忍住在辦公室裏轉起了圈,偏偏牧宿星方才“搞砸了”三個字仿佛有回音一般,現在還在他的腦海裏晃來晃去。


  “不行,你把你教案給我看看,我再幫你過一遍。”


  ……他剛才是說了,隻要試講搞砸了,辦學的計劃自然就不了了之的話吧?

  牧宿星挑了挑眉,沒有揭穿自家教授口是心非的話,而是配合的將寫好的教案遞了過去:“都在這裏了。”


  李良工很快就將教案過了一遍。


  在確定這份教案不僅沒有什麽問題,反倒頗有些出彩後,他總算鬆開了原本緊蹙的眉頭:“還行,也不算丟臉,到到時候你就按照這份教案來,不會有問題的。”他想了想,似乎是不放心,頓時又補充了一句:“萬一我帶來的那幫老頭子裏麵真有質疑你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老家夥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很正常。”


  牧宿星:?


  之前還是老前輩,怎麽這就是跟不上時代的老家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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