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4-2！發球局交換！”
伴隨著裁判的宣判, 發球權再次回到了鄧春雷與李雙清小組, 隻是這一回，兩人再也沒有此前的怒上心頭的衝動了。
牧宿星從容不迫、不急不緩的姿態, 就像是一盆冷水般徑直從他們心頭澆了下來，以至於這會兒輪到己方的優勢局，鄧春雷也沒有半點放鬆的感覺。他不自覺的摩挲著手上的網球拍, 掌心裏是一片黏糊的潮濕，大滴大滴的汗水自他的額發滾落下來，本人卻已經無暇去顧及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了。
除了大滿貫男子單打比賽是采取五盤三勝、長盤決勝以外, 通常網球比賽采取的規則都是三盤兩勝，簡單來說就是，率先拿下六局同時領先對手兩局的一方，為勝利的一方。
想到這裏, 他不甘心的看向不遠處的記分牌。
4-2。
也就是說，隻要牧宿星和謝格再贏兩局，裁判就會判對方為勝利方。
這個念頭令他下意識將手中的球拍握得更近，仿佛隻有這樣, 才能從最熟悉的網球拍上獲得某種勇氣一般。
到現在, 他就是瞎了眼, 也該看出來，牧宿星的網球水準絕不僅僅隻是普通職業級那麽簡單了。
無論是截擊球、接發球、挑高球抑或高壓球，牧宿星都表現得爐火純青, 至於最開始輸掉的那兩局, 也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牧宿星妨礙了謝格, 而是兩人的接發球上都達到了極致，對於球速、落點和旋轉的完美判斷，令他們屢屢撞在了一起。
雙打的時候，或許還看不出來。而當他們放棄雙打，轉而各自為戰的時候，那鋒芒便如開刃的劍，再也無處掩藏。
鄧春雷心中一陣苦澀，他轉頭看向自己的搭檔，恰巧李雙清此時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眼，盡管心情依舊略有些低落，但兩人的眼神卻再次堅定了起來。
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如果他們在最開始牧宿星和謝格采取單打式雙打的時候，選擇配合的避其鋒芒，或許還不至如此，畢竟這隻是一場商業賽，即使是粉絲也不會對這種比賽的結果吹毛求疵，而這樣與《網球王子》中似曾相識的畫麵，也必然可以引起觀眾粉絲們的共鳴。
但現在太遲了。
從他們無視謝格，轉而將牧宿星作為突破口來進攻開始，就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鄧春雷就算不上網，也能猜到此刻觀眾席上，與觀看著網絡直播的粉絲們的是個什麽心情：身為職業選手，他與李雙清刻意針對牧宿星這個圈外人也就算了，偏偏還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對方吊起打，還有比這更丟臉的嗎？
事已至此，既然無論他們做什麽，其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那麽不如幹脆豁出去，盡他們所能的拿下這場比賽！
教練低聲道：“鄧春雷和李雙清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他說得輕巧，語氣裏居然還有一絲欣喜，聽得旁邊的勒克斯負責人腦殼都大了。破釜沉舟，什麽破釜沉舟？一個商業比賽而已，這是要幹什麽呢？
越想越頭大的勒克斯負責人臉色很不好看，他冷冷的道：“李教練，你別忘了這次我們合同上是怎麽寫的。”
李教練：……
他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對方是誤會了，忙解釋道：“霍爾先生，你誤會了，我說的破釜沉舟僅僅隻是戰術意義上的，並沒有什麽其他意思。”
沒有其他意思那你高興個什麽勁？勒克斯負責人滿臉寫著不信。
李教練可沒有得罪勒克斯這種大品牌的打算，他心知自己如果不解釋清楚，那麽這個茬恐怕就很難過去了。當即開口道：“你不覺得，即使是到現在為止，牧先生其實也並沒有發揮出他真正的實力嗎？”
勒克斯負責人沒吱聲。他懂個屁的網球哦，哪裏看得出來牧宿星發揮了幾分實力？
教練卻把他的沉默當作了默認，當下滔滔不絕的道：“說真的，我教過那麽多網球職業選手，還是第一次看見天賦像牧先生這樣出眾的。”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還在回味前麵的場景：“你看到他前麵的表現了嗎？網球在他手裏簡直跟玩兒似的，像牧先生這樣的天才，不來打職業簡直就是浪費！”
“再來嘛，”教練直言不諱：“這兩人的雙打組合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太久了，是時候感受一下社會的毒打了。”
就在兩人閑聊的時間裏，部分觀眾席上懂行的觀眾，也發現了不對勁：
“鄧春雷和李雙清這是準備打消耗戰的意思？”
“消耗戰？什麽意思？”
“你們注意看場上星星的跑動，”林楚楚說：“是不是有一種被鄧春雷和李雙清牽引著全場跑動的感覺？這就是消耗戰。他們打算通過來回的拉扯消耗星星的體力，他們是兩個人，星星卻隻有一個人，此消彼長之下，星星體力的消耗一定會非常大，到時候，他們也不愁找不出得分的機會。”
旁邊的觀眾沉默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可是，星星的隊友不是謝格嗎？大魔王應該不會袖手旁觀……”他話還沒說完，目光看向現在還在場上散步的謝格，頓時就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林楚楚肯定的道：“謝格是不會出手幫星星的。”
“為什麽啊？他們不是隊友嗎？”
“是，但也不是，”林楚楚說：“你忘記從第三局開始，網球場就被星星和謝格一分為二了嗎？”
說到這裏，林楚楚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你們可能不了解謝格的性格，他這個人在某些方麵非常認死理，比如星星被針對這件事，換個搭檔可能就過來幫忙了，但謝格不會這麽做。因為各自為戰的打法是星星提出來的，所以在他看來，在牧宿星沒有主動要求的情況下，他如果越過中線，反倒是對星星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所以，除非星星主動開口，否則謝格絕不會越過那條線的。”
換句話說，倘若鄧春雷和李雙清鐵了心隻打牧宿星所在的半場，謝格是不會幫忙的。
一對一或許兩人誰也不是牧宿星的對手，那麽，一對二呢？
就算牧宿星真的實力逆天，以一己之力對兩位職業選手也絲毫不虛，但別忘了，他就算再強大，也隻是一個人而已。
即使他的實力允許，但他的體力可不會。
這個解釋令在場聽到的觀眾都不由得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之中，好一會兒後，一位觀眾說出了此刻在場所有人的心聲：“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大魔王在我們這裏居然也會變成豬隊友。”
林楚楚也是一臉無奈：“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我估計場上的星星應該也看出來，但是一個人想要對付兩個人的消耗戰術，這還真的不太好辦……”
一個人再強，那也是一個人，眼下的比賽卻是妥妥的雙打，當對手的兩個人存心要消耗他的體力時，哪怕是牧宿星，恐怕也很難應付吧？
技術可以提升，但人類的體力，終究是有極限的。
鄧春雷和李雙清並沒有刻意掩蓋自身意圖的意思。
就像林楚楚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陽謀，他們賭的，就是牧宿星即使發現這一點，也無力回天，隻能在一對二中無奈的輸掉比賽，這也許會讓兩人背負罵名，但左右都是被罵，“欺負圈外人成功”總比“欺負圈外人反被吊打”聽起來要好聽一些吧？
察覺到兩人的意圖，牧宿星挑了挑眉。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對這種簡單粗暴但有效的策略，或許還真沒什麽辦法，可如果是他嘛……
當李雙清再一次將網球打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時候，牧宿星迅速轉身回追的同時，卻不再像是之前一般，隻是簡單的憑借本能將球擊回去。
不過轉瞬的時間，牧宿星卻迅速而精準的計算出了網球的角度和力度，他回身引拍，握住網球拍的右手在經過一個大幅度的搖擺後收縮至圈內，反手一擊！
鄧春雷瞳孔驟縮。
不好！那是——
他條件反射的往前跑，然而此刻卻已經徹底來不及了。隻見網球在勉強越過球網後迅速下墜，鄧春雷來不及補救，網球便已然穩穩的落到了地麵上，甚至向著前方慢悠悠的滾了兩步。
全場死寂。
鄧春雷咽了咽口水，隻覺心底背部皆是一片寒意。
但凡看過《網球王子》的觀眾，都不可能不知道牧宿星眼下所使用的技巧——它正是《網球王子》主角越前龍馬所在的青學網球部部長，手塚國光的網球絕技，零式削球與手塚領域！
什麽是手塚領域？
顧名思義，這個網球絕招看起來，就像是在使用者周圍生成了一道特殊的領域一般，對手所有打過來的球，都會自發的向著這個領域靠近，而作為領域的主人，手塚國光隻需要引拍一揮，便能輕易將球打回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可以始終待在球場中間，不需要任何跑動。
聽起來似乎有些超出實際，但鄧春雷知道，這個網球絕招在理論是，是有實現的可能的。
盡管招式的名稱聽起來略顯玄幻，但在實際上，網球之所以會自發靠近領域，並不是什麽特殊能力，而是因為使用者在球打過來的一瞬間，便精準的計算出了網球旋轉的角度和力度，並通過控製自己的旋轉和力度，進而間接控製了對手網球的旋轉和力道。
而手塚領域對於網球的吸引力，正是旋轉的角度與網球本身的向心力作用的結果。
對於接球者來說，隻要能夠精準計算並掌握對手網球的旋轉角度和力道，就相當於間接將網球的落點控製在了某個特定範圍之內，換句話說，在使用手塚領域的情況下，牧宿星不僅不用全場跑動擊球，甚至能夠輕鬆自如的站在原地不動。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精準計算網球旋轉角度和力道——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可問題是，這可是錯綜複雜，瞬息萬變的比賽！
網球的速度本身就很快，想要在短得近乎一秒的時間內，在觀察網球的同時，並僅僅隻通過自己的大腦，就精準計算出具體的角度和力道，其難度說是煉獄級也絲毫不為過。
相比之下，牧宿星在回擊時所采用的零式削球，鄧春雷反倒好接受一些。
零式削球雖然難度同樣不小，但作為回球來說，和巨熊回擊、宴會神的難度差不多，在目睹了牧宿星對後兩者的熟稔使用後，這會兒再來個零式削球，鄧春雷自覺也沒什麽不好接受的。
可是手塚領域……
鄧春雷晃了晃頭，隻覺自己仿佛猶在夢中。這會兒他再看牧宿星，心中是真的半點惱火的情緒都沒有了，隻剩下連自己都說不出的恐懼。
在沒有接受過任何網球專業訓練的情況下，就能達到這種地步，這家夥是怪物嗎？
事實上，別說作為對手的鄧春雷和李雙清，就連觀眾席上的粉絲們，也被眼前的一幕震傻了。
“臥槽！你們看到了嗎？星星剛剛回球的時候，是不是動都沒動一下？”
“當然，領域領域，你以為手塚領域是開玩笑的嗎？”
“我以為我是來看一場商業作秀，萬萬沒想到結果居然是一場天秀……”
“別說了，我現在都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其實不是在看一場商業賽，而是在《網球王子》比賽現場了，要不然怎麽解釋我居然在三次元看到了手塚領域和零式削球？”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星星是不是贏定了？”
……
就在粉絲們以為，眼前的一切已經足夠震撼的時候，又一個意外在場上發生了——當鄧春雷與李雙清小組再一次拿到網球時，這個針對了牧宿星大半場比賽的雙打組合，在這一次，卻破天荒的將網球打向了謝格！
粉絲們麵麵相覷。
短暫的猶豫過後，很快，觀眾席上便響起了粉絲徹底的歡呼聲！
為什麽鄧春雷和李雙清會針對牧宿星？
因為在他們看來，各自為戰的兩人之中，牧宿星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那麽此時此刻，為什麽鄧春雷和李雙清又會毅然放棄已經針對了大半局的牧宿星，轉而去麵對任何一個網球職業選手，都不願意麵對的大魔王呢？
又或者，更確切的來說——
牧宿星究竟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心理壓力，才會讓他們寧肯麵對凶名赫赫的大魔王，也不願意再遇牧宿星打哪怕任何一個照麵？
答案不得而知。
如果說此前兩人心裏還憋著一口氣，那麽在牧宿星用出手塚領域後，無論是鄧春雷還是李雙清，這下是真的徹徹底底的放棄了。
倘若雙方實力差別不大，他們或許還會因為牧宿星的“單打式侮辱”而憤怒，可當對手的實力強大到即使一人單挑他們兩人，也絲毫不落下風時，這種憤怒自然也就不複存在。
他們是真的被牧宿星打得沒脾氣了。
兩人心頭的那股勁一消，僅剩的最後一局，其狀態自然也大不如從前。
兵敗如山倒。
間接休息了大半場比賽的謝格，也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最終第一場雙打就這樣以“6-2”的比分宣告結束。
最後的雙方握手環節，牧宿星本以為兩人會轉頭就走，不想鄧春雷和李雙清卻一前一後，主動走上前來，鄧春雷看著他，神情有些複雜的道：“是我們技不如人。”
牧宿星並沒有因為比賽的事情而對兩人有所怨懟。
網球場上的事情，自然要在網球場上解決，他對兩人的不滿早已在方才的比賽中發泄殆盡，場外再過不去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他畢竟是動畫導演，又不是真的是職業選手，兩邊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一個階級的人。
“也不是，”牧宿星坦然的道：“主要還是我太強了。”
李雙清先是一愣，隨後不免苦笑出聲。
如果是比賽之前，他或許還會認為牧宿星這話是傲慢，但在這場懸殊的比賽過後，他知道，牧宿星還真的隻是在說大實話而已。
……
比賽結束，牧宿星第一時間在更衣室自帶的浴室裏衝了個澡，換上幹淨清爽的衣服才重新走了出來，以觀眾的身份看起了剩下來的比賽。
隻不過，大概是牧宿星所在的第一場雙打看起來太過精彩，以至於襯托得剩下的比賽都沒什麽看點，場上的觀眾們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讓一邊觀察著局勢的勒克斯負責人又是高興，又是無奈。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覺得花大價錢請牧宿星出場不值了，甚至有點想回去申請給牧宿星加錢。
仔細想來，這筆交易豈止值，簡直是血賺好不好！這年頭，像牧總這麽靠譜的合作夥伴可真是不多了。
牧宿星並不知道，勒克斯負責人已經在考慮給畫影加錢的事情了，在兩場雙打，三場單打全麵宣告結束以後，牧宿星便準備起身離開了，奈何省隊教練一臉的依依不舍念念不忘：
“你真的不考慮代表省隊參加比賽嗎？偶爾來也行啊，像你這樣的天賦，不打網球簡直就是浪費！”
牧宿星笑了笑，卻是態度堅定的拒絕了。
對他來說，這場比賽和此前在畫影總部的團建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對他來說，這些都僅僅隻是他工作之餘的一種活動方式而已。
偶爾玩玩還行，真參加什麽比賽，還是算了吧，這對其他職業選手也不公平。
翌日。
隨著這場商業比賽的視頻在網上傳播開來，作為焦點的牧宿星，和本開始逐漸走下滑路的《網球王子》 ，再次爆火了一把，《網球王子》自不必說，原本這部動畫的訂閱已經接近了瓶頸，然而這場精彩的網球比賽，卻無形之中帶動了更多的人入坑。
至於牧宿星本人。
當更多人開始深挖牧宿星的技能樹時，被眾人所矚目的牧宿星卻再一次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隨著《網球王子》一係列工作告一段落，新的行程也適時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正是來自星寧省三所大學公開試講的邀請函。
借著公開試講的機會，檢驗一下自己的講學能力，這本就是牧宿星計劃之中的事情，於是，在結束了網球比賽過後，已經有幾年沒有遇到太大困難的牧宿星不得不麵對一個全新的難題，那就是——
備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