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難得的假日。
當謝格結束了日常訓練與晚餐, 回到家中時, 已經是晚上七點。
作為時下藍星技術最出眾，同時也最有商業價值的職業網球選手, 謝格的日子卻得宛如苦心僧一般。他不愛煙酒，也不喜歡在外頭玩鬧，平時除了訓練和必須出席的商業活動, 便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家中，比宅男還像宅男。
他衝完澡出來時，牆壁上的掛鍾也恰巧指向了七點半。
距離他給自己規定的睡眠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
怎麽打發這一次的睡前時間呢？
謝格很快就想到了前不久畫影在微博宣傳的新動畫，因為畫影的福爾摩斯係列和哈利波特係列，他也算是畫影的半個粉絲了，剛好畫影這次的動畫也是網球題材,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看看那部《網球王子》好了。
不想他剛打開電視，將頻道調到了星寧衛視少兒頻道，這邊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謝哥？你不會又宅在家裏鹹魚吧？一起出來聚聚唄。”
謝格隻愣了一會兒，很快就辨認出, 這會兒說話的，正是他在星寧省隊的隊友，姚立北。
謝格並不猶豫：“不了, 我在家看電視呢，改天有空再聚吧。”
這個拒絕並不高明, 甚至可以說很不討喜, 姚立北卻是見慣不怪, 反倒對謝格口中的電視產生了興趣：“現在的電視台來來去去也就那些個電視劇，有什麽好看的？”
“不是電視劇，”謝格簡短的道：“是部動畫，叫《網球王子》。”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姚立北很快就想起了前不久微博視頻裏，那個被謝格說是擁有普通網球職業水準的圈外人——據說那人還是一個動畫導演，平時不怎麽運動，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網球訓練。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卻得到了謝格的認可。
老實說，這讓他感到相當不悅。但他並沒有將這種情緒表現出現，而是若無其事的道：“哦哦，你說那部網球動畫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體育題材的動畫呢。正好我也沒什麽事，不如我來你家和你一起看吧。”
話音剛落，姚立北也不給謝格回話的幾乎，直接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我現在就來你家。”
也不等謝格拒絕，便兀自掛了電話。
姚立北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被謝格拒絕。就網球上來說，謝格確實無愧於“大魔王”的名號，可現實中，謝格的性格卻是有些軟的，倘若姚立北真的去謝格家，即使他心裏不樂意，也多半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
在看見他的到來後，謝格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卻到底沒有說出趕人的話來。姚立北則是徑直去了客廳，毫不客氣的坐在了沙發上。
“咦，看來我來得正好啊。”
正對著沙發的液晶電視顯示屏上，《網球王子》的正片已經開始了。
謝格本就性格溫和，此時此刻不好再說什麽，隻好也跟著坐在了沙發上看起電視來，隻是眉頭依舊緊蹙。
這是一個看起來頗為簡陋的網球會場。
三個標準大小的網球場並肩而立，會場邊上長著幾棵茂密的大樹，再往後，則是日式風格的房屋建築，球場上不時傳來網球與地板的撞擊聲響。鏡頭從球場的中心轉移至觀眾席的同時，屬於少年人低低的議論聲也響了起來——
“喂，你聽說了嗎？據說在16歲以下的初中組裏，有個12歲的小學生參賽呢。”
“小學生參加初中組的比賽？應該是登記錯了吧？”另一個少年說著，目光下意識轉向了不遠處的公告牌，上麵羅列著本次柿之木阪少年網球淘汰賽的全部名單，在注意到某一行字後，他忍不住驚訝瞪大了眼：
動畫的鏡頭同步落到了公告牌上，並隨之放大。在滿目的16歲中，另一個與眾不同的數字，便顯得格外顯著了。隻見上麵寫著——
48號越前龍馬
（個人，12歲）
“不、不會吧！這個人是瘋了嗎？”
動畫的鏡頭在此定格，一秒鍾後，《網球王子》的OP也隨之響起。
“小學生怎麽可能參加初中組的比賽？”姚立北皺起眉頭：“這動畫也太扯了吧。”
謝格沒有說話，隻是那雙因姚立北的到來而緊蹙的眉頭，已然不知不覺舒展開來。不同於姚立北的不屑反感，謝格卻覺得這個劇情透著說不出的熟悉與親切——因為在七年前，他就是因為一場對陣比自己大三歲的少年的比賽，才被自己如今的教練看中，並帶到少年隊的。
因為這種親切，謝格甚至認真的看起了片頭。
作為一部體育題材的動畫，《網球王子》的片頭曲無疑也是充滿少年朝氣的，除此之外，片頭中出現的角色也遠不止主角一人，短暫的OP之中，既有主角比賽時的片段，也有訓練時的日常。
這些人應該就是主角的隊友了吧？不知道這些人又會是怎麽樣的性格呢？
說起來，開頭那個以12歲的年齡參加初中組比賽的“越前龍馬”，應該就是《網球王子》的主角了吧？他會拿下這個淘汰賽嗎？
帶著這樣的好奇，謝格無視了姚立北的吐槽，繼續往下看。
片頭曲結束後，動畫很快進入了正題。
開頭是比賽，這會兒劇情的開始卻是發生在電車之中：幾個少年人也不在乎是在公共場所，此時正拿著網球拍揮舞的同時，得意洋洋的演示著“西式握拍法”。謝格當然一眼就看出了這個錯誤的握拍法，不覺莞爾。
幾人是自吹自擂意氣風發了，卻是苦了正巧坐在他們中間的小姑娘，女孩一臉為難，險些被網球拍打到，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清亮的少年音卻忽然響了起來：
“吵死了。”
幾個高中生愣了愣，恰好此時電車震蕩了一下，其中一人手中的網球拍也隨之掉在了地麵上，男生像是想要挽回顏麵一般，略有些尷尬的道：“真丟臉，居然被小學生教訓了……”
話還沒說完，越前龍馬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就對了，像現在這樣從上方抓起球拍才是正確的西式握拍法。你剛才說像握手一樣的握法，其實是東方式握拍法。”
少年說著，漫不經心的壓了壓帽簷，起身下了電車。他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道。
“這兩種握法，就是常有人搞不清楚。”
謝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雖然一貫謙虛，卻並不討厭有實力的人囂張——甚至可以說，因為個性溫和偏軟的緣故，他反倒很欣賞如越前龍馬這樣的人設。少年人本就應該張揚，他的實力正是他自信的資本。
就目前來看，這個與他截然相反的主角，還挺合他胃口的。
動畫的劇情繼續往下推進著。
謝格越看，越覺得這個動畫節奏不錯。
他雖然對節奏這類東西沒有研究，但眼前的動畫看起來卻令他感到格外流暢。主角越前龍馬的人設也頗為討喜。
電車上，少年不經意的指正幾個高中生的握拍方式，同時也幫助小姑娘櫻乃幸免於難。在因為櫻乃指錯了方向，而導致比賽遲到，進而失去了參賽資格後，麵對自責的表示都是自己的過錯的櫻乃，龍馬直白的回應：“不是你還有誰？”
然而當櫻乃提出想要請他喝飲料，卻沒有零錢時，龍馬到底什麽也沒有說，反倒是請櫻乃喝飲料。
至於櫻乃感謝他電車上的幫助，少年歪了歪頭，詫異的道：“你剛才也在電車上？”
謝格差點笑出聲。
兩人聊天間，不想此前電車上遇見的幾人將他們的談話聽了個正著，為首的高中生更是直接將飲料罐向龍馬所在的方向仍了過來，空蕩蕩的飲料罐落在地板上，發出啪的聲響。在自認為教訓了龍馬一番後，幾人轉身就走。
“喂。”
伴隨著少年的聲音，幾個高中生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在他們的身後，少年不緊不慢的撿起地麵上的飲料罐，隨手扔回了垃圾簍中，一麵慢悠悠的道：“拍子的握法學會了嗎？”
“你說什麽？！”
此刻少年轉過身，他抬手壓了壓帽簷，站姿頗為懶散，嘴角勾起一個明顯的弧度，一雙暗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了過來，聲音聽起來卻是說不出的冷靜：“我看，現在就讓我來教你打網球吧。”
結局自不必說，這個一看就是炮灰反派的角色自然是被主角一頓吊打教做人。
劇情頗有些誇張，謝格卻是看得津津有味。姚立北則與他相反，眼見高中生反被小學生主角吊打，他頓時就有些不滿了：
“這個劇情也太離譜了吧？小學生和高中生打網球，結果居然是小學生吊打高中生？開什麽玩笑？”
謝格不以為意：“動畫嘛，好看不就行了。”
“好看也不能設計得這麽尷尬啊，”姚立北吐槽道：“我還以為這個畫影真有什麽不一般的地方呢，結果跟外麵那些坑爹的電視劇一樣膚淺，劇情根本就不切實際，網球不是這麽玩的好吧，這放出來不是誤導觀眾嗎？”
謝格卻道：“我倒覺得這部動畫做得很好。網球和其他體育運動比起來，本來就熱度差一截，普及度也遠遠比不上籃球和足球，這部動畫是麵向少兒的，當然首先要做得足夠吸引觀眾，才能造成更大的影響，吸引更多的人也來打網球。”
要他說，就是要這樣的劇情，才能更容易吸引觀眾去喜歡上網球本身。
更何況，對方可是畫影。
作為《哈利波特》之後的首部動畫作品，謝格不認為畫影會隨隨便便的對待。又或者說，正是因為它是畫影的作品，謝格反而有了一些特別的期待，比如說，如果這部網球動畫引起了足夠的反響的話，有沒有可能給人氣平平的網球圈，帶來別樣的熱度呢？
謝格本身出身不凡，他一心隻在網球上，對於金錢之類的並不看重，但不可否認的是，運動員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
他作為網球職業選手，身邊的朋友師長，大多不是職業球員，就是職業教練。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網球這個圈子能夠吸引更多的目光，網球職業選手能夠變得更加受重視。這樣一來，大家的待遇也能更好，球員即使有朝一日退役了，有此前積攢下來的錢，日子也能更加好過一些。
以牧宿星和畫影的能力，當然可以做一部嚴謹考究的網球動畫，可是這種不能在普通觀眾中普及的小眾自嗨動畫又有什麽意義？
沒想到一向脾氣溫和的謝格這次居然會毫不客氣的反駁自己，姚立北一時愣住了，他有心想反駁對方，可當他對上那雙深邃而緘默的眼睛時，卻下意識閉上了嘴。
這個樣子的謝格，又有些像網球場上的大魔王了。
兩人自此不歡而散，回到家中的姚立北卻是越想越生氣。
先是謝格莫名其妙誇獎一個業餘選手網球水平很厲害——結果說到底，那人也不過是拐著彎營銷而已，還以為真的有什麽了不起的呢，就拿這個動畫裏離譜的情節來看，誰知道那個網球視頻是不是後期合成的。
他心裏正不爽著，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微博首頁忽然出現了一個有關《網球王子》的推送。
姚立北盯著推送看了幾秒。
借著心底的那股說不出的羞惱，他想也不想，便轉發了那條微博，唰的一下便寫下了評價：
姚立北V：本以為能看到驚喜，沒想到卻隻有驚嚇。不知道說什麽，希望某些公司做相關題材的作品時，能夠對網球多一點尊重吧。我們圈子雖然冷，但也不是這樣隨便讓人糟蹋的。
微博很快便跳出了發表成功的通知。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有那麽一瞬間，姚立北忽然有些心虛，為某些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小心思，也為謝格所認為的，那個縹緲虛無的可能——
“……造成更大的影響，吸引更多的人來打網球……”
姚立北晃了晃頭，當即將這個念頭拋在了腦後。
一部少兒動畫，掀起網球的熱潮？
姚立北不屑一顧的想，要真有那麽一天，他倒是不介意向畫影公開道歉。
*
同一時刻，星寧市隸屬雲速集團動畫分部的某個房間內。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窗外是沉寂的夜色，室內卻是一片通明。
早已習慣加班的雲速員工們三三兩兩的坐在觀影室裏的小桌邊上，手裏還捧著一杯咖啡，看起來似乎一派輕鬆隨意的模樣，可若有人留心去看他們的臉龐，就會意外的發現，無論是手裏捧著咖啡的主事人員，還是後頭的普通員工，神情皆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任誰因為“公司要求所有人看一部少兒動畫”這樣的坑爹理由，而被迫加班到十點，恐怕都會感到煩躁的。
好了，《網球王子》的前兩集他們看完了，然後呢？
是，這動畫是做得不錯，挺好看的，那跟他們有什麽關係？
研究《網球王子》的劇情節奏？那不是項目組應該做的事情嗎？
“陳經理。”
開口打破平靜的，是坐在靠前的小圓桌邊上的一個中年男人，他皺緊了眉頭，神色間有些許顯而易見的不悅：“我以為，我們要研究的，是畫影的商業鏈，是他們將動畫作品轉化為實際利潤的運作模式——”
“像這樣聚集一堆人，大家圍在一起收看一部少兒動畫，我不認為這種行為有任何意義。”
其他人沒有吱聲，但臉色卻是相同的不以為然。顯然，對於陳經理將他們叫來觀影室這件事情，他們同樣是不大理解的。
說得直白一點，雲速動畫不是做慈善的，他們首要，或者說唯一的目的就是盈利本身，而非學著去製作一部優秀的動畫。
他們需要看的，從始至終就不是動畫本身，而是這部動畫背後的盈利點和盈利方式。
被稱作陳經理的人也不惱，反倒拋出了另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那麽張副經理又覺得，畫影究竟是如何依靠動畫賺取巨額收益的？”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這個，我得研究一下畫影的運作模式……”似乎自知這話說得頗沒什麽底氣，他加了一句：“總之，我不認為這和我們必須看一部電視動畫有什麽關係。”
蠢貨。
總部怎麽老喜歡空降一些自以為是的傻逼？就這種貨色，還妄想帶領雲速動畫取代畫影的市場份額？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陳經理心裏鄙夷不已，麵上卻沒有透露半點端倪，她歎口氣，隻覺對這幫人的愚蠢程度有了新的認識：“當然有關係。”
她直視麵前的張副經理：“你知道畫影是怎麽利用《IS》賺得盆滿缽滿的嗎？”
中年男人臉色一僵。
陳經理猜測他這會兒大概還在想《IS》是什麽東西——當下也不指望他回答，轉而繼續道：“很多人都認為，牧宿星就是當今動畫圈最出色，也最敏銳的動畫製作人。在我看來，這個評價沒有錯，但是不夠完全。”
她平靜的道：“要我說，牧宿星不僅是一個出色的動畫製作人，同樣也是一個出色的商人。”
有人不服氣的反駁：“可是，不是說畫影這一次開播前，什麽營銷都沒有做嗎？”就這樣，也能算是優秀的商人？
陳經理開玩笑的吧？
陳經理卻反問道：“你覺得畫影需要營銷嗎？”
的確，對於影視來說，營銷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一個流程，放在電影上，有時候，一個出色的營銷方案，往往能夠幫助一部品質不錯的電影取得更好的成績，但對畫影來說，這些卻根本就不是問題。
一方麵，《網球王子》是電視子供向動畫，受眾是以年齡較小的孩子為主，這些人上網的時間本身就是有限的。
至於另一個方麵，那就更好理解了——在過去這幾年，畫影早已在粉絲、乃至路人心中留下了“畫影出品，必屬精品”的評價。以至於每逢畫影有新作麵世，不用畫影花錢營銷，粉絲們就自發為畫影做起了宣傳。
還有比粉絲們的自來水，更有信服力的“營銷”嗎？
“為什麽我說牧宿星同樣是個出色的商人？”陳經理說：“理由很簡單，因為畫影每一次有新作上線，畫影都是有著其針對性的運作方式的。”
“比如給畫影帶來大量初始資金的《IS》，很多人隻注意到了《IS》劇情爽得簡單粗暴，卻很少有人發現，牧宿星在《IS》這部後宮漫的角色表現力上——我們說得更準確一點，就是女性角色的外貌、膚色，甚至大腿絲襪的質感上，都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因為隻有這樣，粉絲們才會心甘情願的去買價格高昂的BD。”
陳經理歎息道：“這才是《IS》的BD銷量爆炸的直接原因。”
“牧宿星這個人其實很絕，”她搖了搖頭，說起競爭公司的核心製作人，語氣裏卻有著不易察覺的敬佩之意：“每一次的動畫企劃，他都會將全部環節都計算得一清二楚，既不會少一分力，也不會用力過猛。也許外人會覺得不能理解，但其實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為什麽牧宿星這次連動畫推廣都沒有找？因為在他看來，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經十拿九穩了。”
沉默。
雲速集團和畫影動畫本就有過矛盾，這會兒陳經理毫不諱忌的誇讚牧宿星，在場自然不乏不爽的員工，然而真要他們反駁陳經理的判斷，卻又說不出話來。
畫影一路走來，不是沒有遇見過各種各樣的意外，可每一次畫影都能有驚無險的度過，並且成為當時最大的贏家，僅僅憑這，就足以證明陳經理話語的正確性了。
“陳經理。”
就在眾人不知道怎麽反駁時，一個年輕人揚了揚自己的手機，語氣裏是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就在半個小時之前，有一位網球職業選手公開抨擊畫影胡亂創作，不尊重網球，現在被人買熱搜，直接上了熱搜榜第一。”
他看著陳經理，語帶挑釁：“您認為，這也在牧宿星的預料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