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往事隨風
李金生的話,如平地驚雷,把一眾鄉親炸得外焦裏嫩。
什麽意思?怎麽沒聽明白?
這大鐵是男人,也是女人?
丁大鐵麵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他隨手撈起一個盤子,用力朝李金生砸過去。
“你去死!”他忽然暴怒起來,一把掀了桌子,嗷嗷大叫!
眾人趕緊後退,還是有人躲得慢了,被濺了一身湯水。
碗和盤子都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丁大鐵撿起一片碎瓷,衝到李金生麵前,對著他的臉狠狠一劃。
被曆辰一把抓住。
曆辰捏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抖,丁大鐵“啊呀”一聲,扔了瓷片。
曆辰再一用力,他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時,聞聲而來的丁大鐵的司機開始打電話叫人。
丁大鐵嗬斥一聲:“不許叫人!你他媽的,滾出去!”
司機一愣。他看著老板被製住,像一個手下敗將一樣半蹲在地上,卻不讓他找幫手?
李金生走過來,對曆辰說:“小夥子,放開他吧。我跟他談談。”
說完,李金生轉過身,對抱著孩子出來查看的甘甜說:“你們好好吃飯,吃完飯出發去陽縣。”
他對急得團團轉的關老漢說:“關大哥,你們繼續。我去去就來。”
李金生轉過身,對丁大鐵說:“你跟我走吧。”
章弘昱給曆辰使了個眼色,曆辰會意,對李金生說:
“李老,你們到房車上談吧。我跟著您。”
李金生點點頭,沒有說話。
一群老少爺們兒,有的拿著筷子卻忘了剛才要加什麽菜,有的嘴裏咬著半口吃的也忘了嚼,還有一個小媳婦,被孩子打了好幾下了,也沒聽見。
“吃肉……”小孩子嘟著嘴,起哼哼地說。
關磊出來打圓場:“哈哈,開個玩笑,大家不要當真,快吃快吃,涼了的再加熱一下。”
大家把目光收回飯桌上,開始推杯換盞。
……
曆辰坐在駕駛室,一聲不發,盡量把自己變成透明人。這是一個保鏢兼司機的基本素養。
二人坐在卡座區域,李金生給丁大鐵倒了一杯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抬起頭,看見房車外麵鼻青臉腫的丁銅,在圍著房車來回地踱步。
“你兒子看似混賬,卻十分在意你。”李金生說。
丁大鐵已經恢複了平靜,雖然此刻顯得既憔悴又狼狽,但他卻覺得異常的放鬆。
“他媽去世的早,我一直當爹又當媽的。廠裏再忙,我也會抽時間陪他。”
李金生聽著他的述說,仿佛在聽著另外一件事。
“他媽是怎麽死的?”
“病死的。”丁大鐵平靜地說。
“到了今天,你還是不說實話。”李金生搖搖頭,“三年之後你會破產,賠得房子都不剩。就是因為你的自私自負,狂妄自大。”
丁大鐵苦笑一聲:“破產就破產吧,錢多錢少,都沒什麽要緊。”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秘密的?”
李金生右手輕輕敲著桌子,沒有回答他的話,幽幽地說:
“你妻子是喝農藥死的,是吧?”
丁大鐵喝水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
二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中,沉默到讓曆辰覺得,這二人已經不在車上了。
丁大鐵的思緒飄回了多年之前。
自己第一次見李金生的時候,李金生已經是一個沉默的少年,因為村裏人的擠兌,他隻和關老大關係最好。
看到他二人關係要好的一瞬間,大鐵產生了一種嫉妒之心。
彼時,大鐵已經訂婚,三以後就要結婚了。
沒有知道他的秘密。
他每個月總有幾天,老媽都會去給他準備一些東西。
他知道自己與眾不同。但卻覺得也沒甚差別。
因為,他一切正常啊。
直到他遇到倔強而沉默的李金生,他忽然知道,他還有另外一種情感。
他心動了。
然而當這種情感瘋狂滋長,到了就要暴露的程度時,丁大鐵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開始像村裏其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一樣,欺負李金生。
比他們更甚。
大鐵把金生打翻在地,在他的棉襖裏撒尿。言語羞辱他,逼他滾出村子。
大鐵要讓所有人知道,他非常討厭李金生。
他在用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
後來,李金生搬出了村子。沒了音訊。
過了幾年,大鐵結了婚,又過了幾年,妻子生了個兒子。
大鐵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從無到有,從貧到富,他漸漸有了錢,有了家業。
但妻子卻病倒了。
妻子的病越來越重。
有一天,妻子把他叫到床前,問他: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每個月的月底幾天都要自己睡?”
大鐵剛結婚時就回答過這個問題,他依然如是說:
“我那幾天總是不舒服,所以自己睡。”
“那你那月經布,是哪兒來的?”妻子消瘦蒼白的臉,掛滿了淚痕。
“我一開始覺得,你是外麵有了別人。但是你住在家裏,也沒見你帶誰回家。”妻子泣不成聲:“你到底是誰?”
猜測揣度,夜不能寐,終成心疾。
大鐵不知該和妻子怎麽開口,醫學上當時還沒有完整的醫學整形技術,甚至有的人終生都不肯踏入醫院。更難以啟齒。
而這個單純的女人,她居然懷疑丈夫是個妖怪。
這種誤會,在那個年代,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大鐵當時自尊心作祟,沒有回答妻子的話。他想找一個不傷妻子也不傷男人自尊的理由。
然而,妻子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當夜,妻子喝了半瓶百草枯,不到天亮,就去了。
……
如果他當時耐心細心地把這種情況如實告訴妻子呢?
如果他把妻子帶到醫院請醫生給妻子作答呢?
那妻子一定會理解他的。
可是他選擇了自私和沉默。
收回思緒,他看著當年那個清秀的少年,已成老叟。
“當年對你,是我不對,可是道歉的話,我卻說不出口。”
丁大鐵臉上有了淚光。
“你說得對,我自私又自負。”
李金生搖了搖頭。
“不必道歉,你若能聽我一句,就散了家財,保兒子平安順遂。捐出去,贈出去。”
丁大鐵緊張地看著他:“我兒子會有什麽事嗎?”
“有些話不能言明,你好自為之吧。”
李金生站起來,準備下車,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對著身後說:
“你兒子的生命線在南方廣深一帶,如果你堅持讓他北上,隻會早早把他送到閻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