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臨終遺言
“太子殿下！”
“達哥！”
韓梅與鍾弘露出無比驚慌的神情，即刻衝上前趕到了盤坐著的二人身邊。
而王伊寧卻是手持冰槊、站在原地，未敢過去。
黑翳琅聽到三人趕回來時，便也終於不再硬撐、而躺倒了下去。
這一躺，便躺進了韓梅的懷中，隻是他兩眼無神的遊離著，剩餘的知覺已不多了。
鍾弘想攙扶起勞仁關，卻是發現他已失去意識，不論如何叫喚也不應了。
“唔唔…唔唔唔…”
發現太子殿下正想說些什麽、卻聽不清他的聲音，韓梅遂當即上手，直接‘嗤啦’一聲撕開了他的鹿皮口罩、丟到一旁，當見到他的半張臉都已染盡毒血時，韓梅與鍾弘登時是再度驚得張大了嘴…
“不要…不要為我們…療傷…”
黑翳琅呢喃著道，“我們…中毒了，繼續療傷…會…反噬…的…”
“太子殿下，您放心！伊寧他不怕毒的，我們讓他來給你解毒！”
“伊寧兄！”
“伊寧，你還站在那發什麽呆，快過來呀！”
韓梅與鍾弘皆回頭叫喚著，王伊寧這才低著頭，神情無比沉重的邁著步子、走向了那邊去。
“不…不必了，沒用的…”
黑翳琅緩慢的搖了搖頭道，“秦瑝此毒，至陰至狠…適才…隻一刹那，我的…全身經脈…便已被…完全震斷了，我…沒救了，叫…伊寧過來，快…伊寧…”
即便是彌留之際，他叫出的果然還是這個名字。
王伊寧來到眾人附近，便與阿梅及鍾大哥一樣、蹲俯下了身來，放下自己的冰槊到一旁，握起了太子殿下此時隻能自然垂下的手，兩眼噙淚的看著他、一時是無語凝噎。
“伊寧…”
黑翳琅艱難的開口道，“本王…有幸得到你，成就了王業，隻可惜…眼看…離帝位咫尺之遙，卻自取其敗…誤中劇毒，時辰…無多了…”
“伊寧，本王…對不起你呀…”
“本王…辜負了你，有很多事，沒…告訴你們，甚至…騙了你們，這才導致…今天的…下場啊…”
“要是…本王沒那麽…自負，總以為自己…可以盤謀全局的話…”
“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黑翳琅說著、兩眼是同樣逐漸噙淚，“早知如此，就該早點…把一切…都告訴你們的，隻可惜…可惜…咳，咳…”
“…太子殿下，別這麽說。”
王伊寧握緊黑翳琅的手、強忍著悲傷的應道，“這都怪我，怪我蛇心吞象、口張太大，以為自己能一次就釣上兩條大魚！怪我剛才猶豫…我若是第一次就直接過來，秦瑝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咳！”
黑翳琅厲咳一聲，又是一口毒血沿著嘴角流了出來，“嗬…嗬嗬…現在…別說這些了，都…結束了，你們該…想好下一步…如何走，才是…咳，咳！嗬…”
“是，我們明白。”
王伊寧眉頭深蹙道，“敢問太子殿下，現在…可還有什麽指示嗎？”
“有…”
黑翳琅的話語聲是氣若遊絲，“大殿…今日毀成這個樣子，本王之死…必是藏不住了，秦瑝此番回去，也必會…公開一切。伊寧，你接下來，不能…再猶豫了，必須…要堅決，要…果斷，要…狠下心！”
“…好！”
王伊寧神情堅毅應道，“太子殿下，您說怎樣做，我就即刻怎樣做！”
“咳，咳…”
黑翳琅繼續硬撐著、擠出一絲氣息吩咐道，“秦瑝的事，你知道…該如何處理了，但是朝堂…咳！咳，朝堂之上…不可一日無君，所以，你…還有你們，現在…就去召集群臣，讓他們見到…此處情況，然後…”
“扶持炎兒登基，做…黑翳王朝的皇帝！”
“繼續…以你國師的身份，輔佐他，照看好…我黑翳王朝的…江山…社稷，保護…我黑翳王朝的…天下…蒼生！”
“不要…再讓那秦瑝…得逞了！”
“父皇…相信，本王…也始終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黑翳琅拚盡最後的力氣，伸出另一邊手去、揪住了王伊寧的衣領道，“伊寧！要果斷！要…狠心！——”
說罷，黑翳琅便仍凸瞪著兩眼，鬆開了手，而後，整個身子癱軟下去、躺倒回了韓梅的懷裏…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韓梅與鍾弘見狀、當即是驚叫了出來，連忙湊上前去，揪著他的兩肩、不斷搖動著他的身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王伊寧則是低著頭、也放開了手，而後拾起一旁自己的冰槊、緩緩站起了身。
轉過頭看向達哥，達哥卻是早已停止了心跳與呼吸，連像太子殿下一樣說出遺言的時間也沒有…
此時，興許是剛才的激烈打鬥終於驚動了宮中其他人、亦或是二人叫喊的太大聲，王伊寧頓時察覺到，整座皇城中，突然有許多人從沉睡中被驚醒，而後向東宮大殿這邊奔了過來。
“唉…”
望著殿門的方向，王伊寧長歎一聲，心緒是複雜不已。
慢慢的，太子殿下往昔的身影，就如一月前他聽到皇上的死訊時一般，仿佛在他眼前一幕幕的浮現、掠過，勾起了他久遠的回憶…
……
從最早的八年前，在皇城西門時的初遇…
到半年過去，在討伐李蒼榮之戰中、坐鎮後方進行安排與援助的有力支持，再到後來的世家武林會，擊敗兩位兄長取得冠軍的雄偉英姿…
而真正令他們產生了改觀的，當然是那隻一招即扭轉了乾坤的小錦囊了，捉到四皇子與昌喆，既令他自己離太子之位近了一步，又順手助阿梅與鍾大哥報了殺父之仇，還將他等五人保在雪城五年有餘…
盡管這期間，又確實如他臨終前所說，有許多事隱瞞了他們，以及騙了他們…
但能順利成為太子，前行的每一步棋自然都是要走對的。
倘若失誤下錯哪怕一著，恐怕…都不能活得到今日。
隻可惜，也正如他所說，一切都結束了。當四個皇子以及皇上都盡數去世了以後，什麽‘奪位之爭’就成了過眼雲煙，再不必提起了。
如今擺在他王伊寧麵前的，是與秦瑝接下來的博弈與爭鬥…
接下來是屬於他們二人，或說他們兩家之間，終將到來的戰爭…
而此刻，看到達哥與太子殿下的雙雙斃命，王伊寧也終於算是做好心理準備了。
這條路，他必須要繼續走下去！
他將要如太子殿下所囑咐的般…不再猶豫，開始果斷，開始狠心！
……
時近醜時，殿上已點亮了大燈。
太子妃與公子黑翳炎、以及滿朝文武皆已趕至，被破壞得一片狼藉的東宮大殿上，眾人圍成數圈、盡皆跪伏在兩具遺體外，哭聲遍地、久久響徹不絕…而在此前，王伊寧又公布了皇上也於一月前就已遇刺、罹難駕崩的消息，這才導致眾皇親國戚及群臣的情緒會如此激動…
此時的三人則是站到了空曠處，靜靜等著他們哭完。
而太子殿下一死，眼下，身為當朝國師、武功又是最強的王伊寧，便自然吸引到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在眾臣都哭得差不多後，王伊寧站到毀壞的高座上，宣布了太子殿下臨終前的安排——
他唯一的血脈，方今十七歲的公子黑翳炎，將登基繼位為帝！
然而，即便曾經他的父親…處心積慮的籌備並鬥爭了近三十年，攪得武林一片腥風血雨，甚至兄弟相殺，在近知天命之年才終於取得僅僅一個太子之位，而他這位公子，卻隻是在十七歲的一場睡夢中被驚醒，尊貴的十二旒天子冠冕就落到了自己頭上時…
這位公子本人聽到，卻並沒有顯得很激動。
看著眼前的父王與一直在教他‘大力拳’基礎的勞將軍的遺體，回頭環顧一遍群臣的眼神，又看了看高座上的王國師等三人…
他的眼神中剩下的，竟隻有難以言喻的疑惑、無助與迷茫…
此時的群臣見到公子的反應，一時間，也各自麵麵相覷，彼此的神情都開始疑慮、擔憂和迷茫了起來。
王伊寧當上了國師，皇帝落到了個力弱少年之手，而秦瑝…則成功逃走、興許不久便能回到隼陽島上。
這樣看，真正的腥風血雨…或許真的要到來了。
……
待群臣散去、宮中雜役也趕來開始清理現場後，王伊寧便叫到了此時正茫然無措的二位夥伴過來。
“阿梅，鍾大哥。”
“伊寧。”
“伊寧兄。”
王伊寧眼神冷毅、看著二人嚴肅的說道，“眼下…太子已故，你們四…不，三人，算是都失去了職位，待明日封禪祭天大典、炎公子登基之後，我會請他給你們三人一個留在朝中的位置。”
“…嗯。”
二人隨即點頭。
“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需先將今夜原本的安排做完。”
王伊寧繼續吩咐道，“赫連莊已成了廢人，皇上與太子的死訊又已公布，留著他無非是隻能再審出些關於他與他哥的事罷了，也就不必再扣回京城。所以…你二人就直接帶著他和他的手，到劍林宗去與阿浩他們匯合吧。我等會就打開傳移之陣，送你們過去。”
“是。”
二人紛紛恭敬俯首，舉劍作揖。
“這…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王伊寧見狀，一時便突然詫異了片刻，便趕緊將二人攙挽了起來，“呃…如果帶著赫連莊去，也依舊問不出任何線索的話，就報上我的名號，直接開始全麵搜查劍林宗吧。”
“明白。”
二人遂再度點頭應過。
“好。”
王伊寧吩咐罷，便分別拍拍二人的肩，隨後，便見他轉過身去、背手仰頭，長歎了起來：
“唉…今晚的事，發生的也實在是太突然了。”
“我們才剛知道…太子殿下還有一張‘底牌’，還沒來得及與太子殿下詢問他是誰，居然…就直接出事了。這下…後邊還將出更大的事，我們連如何聯係到他都不知，又如何…能得到他的幫助呢？”
韓梅、鍾弘互相望向彼此，一時也隻有沉默。
“如今…雖未下戰書、未見兵戈，但我們與秦瑝的戰爭，也算是已經打響了。”
王伊寧繼續說道，“時隔六年…這才出山來京兩個月，我便已輸給了他這麽多，如今…更是搭上了兩條命。真是不知…接下來，該要如何應對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伊寧。”
鍾弘也伸手拍了拍王伊寧的肩、安慰著他說道，“我聽他們說過你倆的事，往前的十四年以來，那秦瑝就從未贏過你，你要相信自己，我們也相信你，連皇上與太子都相信你，接下來，你也一定能贏的。”
“…好。”
王伊寧蹙著眉，盡力咧出一抹微笑應道，“那就多謝你們了。”
“嗯。”
韓梅與鍾弘也皆點頭應過，三人皆看向對方去，在剛才出事之後許久…直到現在，才露出了各自的微笑來。
未久，王伊寧便運功施法、施展出傳移之術，將阿梅與鍾大哥送回了捉住赫連莊的營地去。
……
夜半醜時許，整座皇城已是又回歸了安靜。
國師府中，則是還可見到一處明亮。
隻見那是在府邸前院的廣場上，那座曆來用於鎮宅的青銅大鼎，此時卻燃起了熊熊大火，且並非在鼎下，是在其容器中：
鼎內，勞仁關那長達八尺三的遺體正閉著兩眼、安靜的躺著。
劈啪燃響的熊熊烈火，將他的身軀在逐漸熔化、消解…
府邸的主人、國師王伊寧，此時則正站在鼎前三步外，神情無比沉重，手裏攥著厚厚的一摞冥紙，在一次三四張的不斷往鼎裏拋撒著…
而除了他以外，在大鼎的周圍，便已再無其他人。
“達哥，我已經弄不清楚，皇上和太子殿下…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有多少事騙了我們…”
一片拋著冥紙，王伊寧一邊心中自言自語道。
“但是，你們都沒了…”
“奪位之爭也沒了，真相也沒了，假話也沒了…”
“皇上，達哥，太子殿下。”
“我伊寧，會幫你們…完成最後的心願，做完…你們所沒能做完的事…”
“這個江山，這個天下，由我來…幫你們守下去！”
“秦瑝…以前在擂台上跟你的小打小鬧，你三番五次的來與我糾纏，我都可以不顧，可以既往不咎，但是這一次…你玩大了，你玩得過火了！這次…既然是你自己要‘重提舊事’，要將我們兩家的戰火重燃，還牽扯到這五州天下、拉出這麽多人與你一起陪葬…”
王伊寧眼神堅毅，“…那麽，就休怪我王伊寧…也跟你手下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