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探知消息
入夜，亥時。
明月高照，星群璀璨，萬裏天際、無一片陰雲。整座封城此時的萬家燈火也已逐漸熄滅，平民百姓們皆已紛紛入夢安眠。
雁月堡中，一間滿是由石頭累砌而成的、陰暗幹旱的地下牢獄內。
各處角落的牆上點有火把，為此處徹夜照明。
六間監牢皆用堅實的生鐵打造建成，此時，其中有三間是空曠的，而另外三間，則是各關有一人。
正是昨夜在荒塔村，落敗被擒的何婉霄及兩名劍客。
三人皆已被繳去兵器，點穴封脈，鎖上了手腳鐵鐐，虛弱無比，與任何其它監牢裏的尋常犯人沒有任何區別。
兩名劍客已經側身倒下、躺在茅草上，臉色灰沉。
而何婉霄則是靠著牆盤膝而坐，麵色平靜，狀態看似是比另二人好上許多。
正在此刻，牢獄的出口處，傳來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很快，更出現了光亮。見到這一情況、知有人來，側躺在地上的兩名劍客登時坐直起了身來，何婉霄也被此吸引到，三名戰俘皆朝出口處看去。
不久，隻見一身高七尺九，臂粗體壯，外披棉袍、內穿長衫，皆是一襲杏黃色，頭束發帶、係高馬尾的少年出現在了獄口處。
正是在世家武林會上奪得四強的、呂千鈞與韓鎮鈺此行的幫手之一，當今大內侍衛副總管——
王伊寧。
邁步走進獄中，王伊寧左手舉著火把，右手執著南麟劍，一來便走到了何前輩的監牢前，將火把插在了牢門邊。
“何前輩。”
放置好火把後，王伊寧持劍拱手，向何婉霄恭敬行了一揖。
“不要給老呂做說客了。”
何婉霄冷漠道，“把劍還給我也沒用，把我關在這、點我的穴，還指望我背叛王爺、投靠你們？嗬，你回去告訴老呂吧，我不肯離開王府，就跟他不肯加入王府一樣的，咱們都是硬骨頭。”
“何前輩太過敏感了。”
王伊寧笑應、起身接著說道，“呂前輩雖確有此意，但他也明白，何前輩一直是個‘忠貞不二’的人，便也沒指望能說服您。所以，伊寧向他問到劍、拿來還給何前輩，也並非是為此而來的。”
“嘁，那你來做什麽？”
何婉霄神情依然冷漠無比。
“嗬嗬…”
王伊寧笑罷，便俯下身來、將南麟劍輕放到地上後，再站起身，而後轉過走到一旁的另一間監牢門前，接著，從衽間掏出了一串鑰匙來，找到牢門上的鎖，將之打開，而後吱呀一聲、將牢門拉了開來。
牢裏坐的是戰俘中的其中一名劍客，見到王伊寧來開門，他隻覺是疑惑不已、同時心中還有股不妙的預感。
隨後，便見王伊寧伸出左手、將右手的杏黃色袍衫的袖管拉上，一直提到了上臂處，緊接著：
喀喀喀…
一陣陰森詭異的聲響從中發出，王伊寧的整隻右臂登時開始變得粗壯，青筋凸起，接著，青鱗浮現，五隻鋒利指甲生長而出。
由上而下、從肘跟到指尖，皆漫發出紫黑色的霧氣來、縈繞四周。
“不…不…”
再次見到這隻手，劍客頓時兩眼中布滿了驚恐…
隻可惜，上次的他是被偷襲，這次的他，又是完全沒有任何能力反抗。
嗖——
隻見王伊寧張開五爪、突伸撲上，噗嗤一聲，直接穿透過這劍客薄薄的囚衣、刺進了他的肉膚之中，並旋即將自己蛇血內的毒功釋出…
頃刻間，這劍客便失去意識、昏倒了下去。
拔出五爪後，王伊寧遂起身退後，將這間監牢的門再度鎖了起來，而後轉過身，朝向了坐著另一名戰俘的監牢：
而那名劍客，此前從未見過這等怪異的武功，隻是望了一眼、便已被嚇怕了。
然而，根本不顧他的求饒、也無視他的掙紮，與適才一樣，王伊寧開門進牢，出手將其直接毒暈後，再走出來、重新鎖上了牢門，再將鑰匙串放回了衽間。
最後，王伊寧消除了手臂上的蛇手變化，將袖管拉回下來，並走回到了何婉霄前輩的監牢前，盤膝而坐、與何前輩平坐而視。
何婉霄見識了剛才的一幕，卻完全沒有為之動搖，依舊臉色冷淡平靜。
“此番見了何前輩，伊寧想起…有些疑惑，尚未解決。”
王伊寧笑說著，從麵前地上撿起了南麟劍、握在手中，一邊上下打量、反複撫摸，一邊繼續說道，“適才…本想去詢問呂前輩，但他老人家卻說…我想知道的事，何前輩懂得更多，讓我不妨前來問您，聽聽您是如何說的。”
“於是…伊寧這便向他借到劍，探望您來了。”
王伊寧笑道，“為防這兩位不該知情的外人聽到，伊寧還特地將他二人已毒暈過去，這樣，也好方便何前輩您開口，對吧？”
“嗬…你想知道什麽？”
何婉霄雖問如此，但看到這小子的眼神與動作，想起他曾曆經火龍宮一難、與那焦燁有了許多接觸，心中卻也已有了定數。
“我隻需說兩個字。”
王伊寧抱著南麟劍，抬眼看向了何前輩，“…焦燁，如此，何前輩該知道我想問什麽了吧？”
“果然。”
何婉霄冷嗤一聲應道，“那你還是請回吧，我什麽也不會告訴你的。”
“是嗎？”
王伊寧笑問著，便放下南麟劍，站起了身來、俯視著何前輩說道，“伊寧既然來了，就不會白跑一趟。既然有辦法從呂前輩處問到南麟劍，當然就有辦法…撬開何前輩您的金口。”
一邊說著，王伊寧一邊伸手入衽間、似是要翻掏些什麽出來…
“什麽意思？”
何婉霄看著王伊寧、眉頭微蹙問道，眼袋微微抽動、隻覺得他舉止可疑，“你…要做什麽？”
……
十餘裏外，王府最中央處。
王府大殿的一層大堂內、此時仍華燈高掛，通明徹亮。
金毯被擦拭幹淨，今日染上的血跡已消失不見。
金爐飄香，高座上，黑翳玿披氅、穿袍、戴冠，正襟危坐。
此時的他胡子已經洗白，但仍眉頭深蹙。閉著眼，用指頭反複揉搓著鼻根處，時不時長歎一聲，一副十分疲倦的樣子。
不一會，一名全身穿黑、麵罩遮住口鼻的斥候從空曠的數丈外飛奔趕至，眨眼間便來到了大殿內的高座下。
單膝跪下，恭敬抱拳。
“參見王爺！”
“免禮，何事稟報？”
黑翳玿睜眼、開口問道。
“稟王爺，之前吩咐秘密跟蹤韓氏代表團隊伍的斥候們發出了回信。”
斥候應罷，便伸手從衽間掏出了一副小竹筒，而後快步上前、呈上到了條案上。黑翳玿見狀，便接過竹筒、立即將之打開，而後從中又取出了一小卷信紙，小心翼翼地將之展開在手中…
微微眯著眼，黑翳玿仔細閱讀著信上內容。
然而一眼看完，黑翳玿竟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雖然再次細讀，又反複讀了兩三遍、確認自己沒看錯後，終於兩眼大睜，忽然精神了起來，麵上湧出難抑的喜色：
隨後，黑翳玿便單手將信紙揉成一小球狀，從條案上拿起小竹筒，硬塞回了其中、再將竹筒收進了自己右手袍袖內。
“快！立刻叫曹先索來見我！”
“是！”
斥候作揖一應，遂起身回轉，一躍即飛過數丈，瞬間，身影與氣息便皆從這大殿上消失。
留下了黑翳玿，孤身於此。然他卻是一臉喜色，架腿仰靠而坐。
片刻，殿上寂靜便被打破，隻聞一道嗡鳴聲響起，高座下、金毯前，曹先索的‘波濤漩渦’傳移之陣憑空顯現。
很快，曹先索便從陣中走出，時值深夜，他已換下道袍、穿的僅有一襲青衣。
“王爺深夜傳召，有何要事？”
曹先索站直挺身，恭敬抱拳。
“幾個天大的好消息。”
黑翳玿笑道，“之前跟蹤韓氏代表團隊伍的斥候們發來回信，稱韓鎮鈺果然不在隊中，隊伍由副族長與公子韓棣率領。”
“這…也算嗎？”
曹先索略覺疑惑，“我們不是早已推定，韓鎮鈺已提前帶那幫小子趕到荒塔村、與呂千鈞匯合，昨日又秘密潛回封城，救出了秦蕙與周青嗎？加上張南浩的供詞，昨夜在荒塔村發動音波功的，也隻能是他無疑了。”
“是，但至少這個推定，有個實證了。”
黑翳玿笑答。
“現在才有實證，恐怕太晚了。”
曹先索無奈輕歎，“我們在雁月堡內安插的奸細今日早已發信，稱見到韓鎮鈺帶著呂千鈞及那幾個少年，一同現身了。他們甚至都換上了雁月堡的裝束，並不打算遮掩隱藏。”
“當然，這個消息算是來遲了。”
黑翳玿臉上依舊是一副笑容，“所以這隻是第一個好消息，真正重磅的，是第二個好消息。那就是…韓鎮鈺他的女兒‘韓梅’，也不在隊伍中！——”
“這…”
曹先索疑惑，“王爺，這也不難猜到吧？韓鎮鈺一直欲培養韓梅作為他的繼承人，雁月堡將來的堡主，韓氏下一任族長。這次欲與我們對抗，自然會提前做好準備，將韓梅轉移到安全之地保護起來吧？”
“笑話！韓氏除了他以外的高手都在那隊伍裏，離了隊，又離了他，還有哪裏能更安全？”
黑翳玿登時嗤笑起來說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難道你忘了，韓氏隊伍在從宮城出發時，那韓梅是在隊伍中、並未隨韓鎮鈺一道先走的？這個消息真正的意思是，韓梅是半途…離開了隊伍！”
“韓梅…離隊？”
曹先索此刻即便聽懂了這四字，卻也依舊沒明白王爺想表達什麽，遂再次恭敬抱拳問道，“王爺，屬下愚笨，還請王爺明示。”
“韓梅…離開了隊伍。”
黑翳玿站起身來，緩緩走下高座，一邊邁步走向曹先索、一邊繼續咧嘴笑著說道，“被轉移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確實很安全，但同時…比起安全二字，它實則又是一個‘更危險的地方’…”
“很安全…又更危險…”
曹先索一邊撫須思慮著，一邊轉頭看著在自己身邊繞圈的王爺，不多久，便很快想出了答案來，而同時，他臉上的神情、也凝固得愈發複雜，“難道說…王爺您已經？！…”
“…沒錯，沒錯！哈哈！是個好消息吧？”
黑翳玿大笑道，“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對吧？有了這張王牌，咱們甚至不用把張南浩交出去，就能向他要來三途鼓！所以，今夜急命你前來，就是要你明日，帶著這個‘好消息’，直接去雁月堡登門拜訪，催促我們這位世代經商的韓堡主、趕緊把‘欠我們的貨’給還上，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
曹先索微微俯身，抱拳以應，眉間卻是沒一絲喜色、唯有是沉重的深蹙著。
“嗯？！”
然而，就在此刻，二人卻本能的一轉身、看向了大殿門口的位置——
大殿的正門處，已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
此人身高七尺有餘，身著一襲黑衣，手提一杆長劍，一頭雪白長發在月夜涼風下颯颯飄揚。
這個人，黑翳玿與曹先索是一眼即認了出來，對他們而言…是再熟悉不過！
“…嗬嗬。”
見到此人，黑翳玿是兩眼微眯，臉上的笑容更加陰狠、邪氣了幾分，“而這位…就是更大的一個好消息了。”
曹先索看到，沒有說話，唯有神情凝重無比。
……
十餘裏外，雁月堡內。
地下牢獄內，何婉霄監牢的牢門已被打開，而何婉霄手腳之間的鐵鐐也已全部解開，甚至南麟劍都已回到了她手上、由她正擺在一旁的牆根處。
而她自己，卻是並未趁此機會、逃離牢獄。
隻因在她麵前，隔著一層幹旱的茅草，王伊寧正於此平視著她、盤膝而坐。此時的王伊寧，手中拿著一枚丹丸，在反複輕輕搓玩著、示意給何前輩看。
“何前輩。”
王伊寧笑道，“這個，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可以解除你穴道限製的丹藥。你吃下它後，你的功力便能恢複。何前輩也闖蕩江湖多年，一眼就能認出這是真貨，知道我王伊寧不是在騙您。那時，您想離開雁月堡、回到王府，我們也絕不阻攔。”
“但在這之前，我希望…從您這，探聽一些‘陳年舊事’。”
“如果您答應了，解答了伊寧的疑惑。”
王伊寧笑道，“那麽…伊寧以我白蟒山王氏，蛇人族千年的榮耀，還有我大內侍衛副總管的身份發誓，定會將此丹藥交予您，放您離開。”
“你這小子…”
何婉霄盯著王伊寧，眉頭深蹙著，心中卻是已經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