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三途悲命
圍聚在這似是堆砌雜物所用、幾乎絲毫不透光的小石屋內,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安雅、秦蕙六位少年或站或坐,皆在等候著二位前輩回來。
有的臉上焦急,有的穩健沉默,有的則在細聲先探討起了下一步對策。
人群當中,隻見王伊寧目送著何婉霄出去後,依然在注視著門口方向,同時還一直撫著頷、似在沉思著什麽。
而另一端,秦蕙則在這時看向了王伊寧去。
許是她也有話要說,可正當她“王…”欲開口時,卻又一下停住了。直覺的轉過頭,發現武浩仍在盯著自己,遂是,隻得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此時正在商討著的呂白與安雅,則注意到了這幾人的異樣。
過約一刻鍾後…
嘩——
終於等到門簾掀開,韓老家主與呂前輩回來了。
這二人進門來的第一眼,眾少年便注意到了異樣:二位前輩去關押俘虜的這一趟,居然還順便換了套衣服。
呂前輩那一身原本十分襯合‘荒塔村’這一地界的髒汙布衣,此時已變作了杏黃色的長袍。
淩亂的白發也已梳理好,戴上了高冠。
而韓老家主與之相比、更是還披上了一套華貴的金絲薄氅,鶯歌笛也已露出在外,與腰間的金鞘劍掛在一起。
此時的二位前輩,穿得是比之前幾天要‘體麵’多了。
“好,來說正事吧。”
韓老家主此刻的氣息也已完全理暢,“既然回到了自己人地盤,那就不必躲藏了。你們以後在雁月堡內居住活動,可以公開自己的名號與身份,不必有任何的多餘與擔憂。就把此地…當自己家裏即可。”
“隻是…離開雁月堡,到封城街上的話,就要小心些了。畢竟出了雁月堡,整個流州就都是他黑翳玿的地盤了。”
“是,韓老家主。”
眾少年紛紛作揖以應。
“…以後?”
呂白卻是聽出了些端倪,“韓老家主,莫非…我們需要在雁月堡藏身很久嗎?三途鼓之事,究竟要如何解決?不會是派雁月堡弟子去找吧?”
“不會很久。”
呂千鈞看向兒子道,“但到底是多久,這時間是由我們說了算的。”
“對。”
韓鎮鈺此時竟久違的露出了些微笑來,“三途鼓呢,其實不必找。老張和他的孫子都是聰明人,他們早就料到,我們八龍傑的兵器必會成為天下人、尤其是幾位皇子間,甚至是皇帝都要爭搶的寶物。所以,早就有所安排了。”
說罷,韓鎮鈺當著眾人麵,拉下左手袍袖,露出了他套在小臂上的護具。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護具上。
隨後,隻見他似從護具上按下了某個開關,那護臂便‘喀’的一聲打開了兩半截來——
而此時,少年們可以明顯看到,韓老家主的左手小臂上用麻繩綁住了什麽:
那正是一樽可以藏在護臂中、細小的撥浪鼓!
握柄、繩鏈與小敲槌,還有手掌大小的鼓麵上遍滿的凹痕,那被敲打過無數次的痕跡,從上到下…皆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
這平平無奇的小鼓,更是神奇的能令人感知到,其中仿佛蘊含著深不可測的氣息…
“難道…這就是…”
“沒錯。”
韓鎮鈺答道,“這便是我師父張北寰,生前遺留下來的寶物——三途鼓!”
“這!”
“這居然…”
眾少年一見、頓時是皆驚詫住了,要麽緊盯著韓老家主手上的小鼓,要麽互相看著彼此,難以置信…
這個讓王府苦尋十月而不得、讓少年們也毫無頭緒的,能從王爺手上換回張大哥的三途鼓…
居然,就在韓老家主手上?
“三途鼓共有三隻,另外兩隻,一隻在我右手,一隻在我心口處。”
韓鎮鈺說罷、又按了下機關,便見護臂自行關閉,一切又恢複了原貌,“正是在去年…你們在宮城,火龍宮出事那晚,張南浩已料到自己及三途鼓會有危險,便在那時,已將三途鼓托付於我了。他這個決定做的很明智,若非如此,三途鼓這時便已落入黑翳玿之手。”
“若論音波功…師父的這副三途鼓,可說勝過我這笛子百倍有餘呀…”
“我的笛子,若欲發功,必將出聲。不論是要致人深陷幻象還是沉眠入夢,或是直接殺人,都會先露出破綻來。況且我在吹笛時,也無法同時進行其它動作。再加上…還要被黑翳氏的《衡道心法》克製,實在難堪大用。”
“也正是因此,我才同時也練劍術,否則隻憑笛子的話,嗬,不知早死了多少回了。”
韓鎮鈺撫著護臂懷念道,“而師父這副三途鼓…隻需像平時禦劍一般,配在身上,以內力驅發,其便能發出無聲的衝擊。況且,也不會是給人致幻那樣無用,而是直接衝擊心脈,再強之人也必受其幹擾,而若是弱者…更是必七竅爆血,立斃當場!”
“什麽?難道說…”
聽到這,王伊寧頓時想起了什麽來,“之前在世家武林會上…”
“沒錯,伊寧。”
韓鎮鈺笑應道,“那日在台上,黑翳玿與我比武,中間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引得全場哄笑,便正是我發動了三途鼓之功力所致。還有昨夜,捕到第一個雜魚,令全村人昏睡,也皆用的是這三途鼓。”
“…原來如此。”
六位少年當時皆在台下見到了那一幕,此刻不禁是皆恍然大悟。
“小韓,還挺有招啊。”
呂千鈞走上前、伸手按到了韓鎮鈺肩上也微笑起來了說道,“當眾羞辱那黑翳玿,這等好事想必忍了好幾年了吧?不過…在這時與他交惡,隻怕於你我是更不利呀。”
“這又如何?”
韓鎮鈺搖頭嗤笑道,“比起記恨我,他的心思早就都用在如何對付他五弟去了!老呂,當時你不在,你有所不知。我故意輸給他後,他下一場便遇上了他五弟,輸得更是一塌糊塗。”
“是嗎?”
呂千鈞笑道,“哈哈,這還果真是不出所料呢。”
“呃…二位前輩。”
王伊寧一開口,便打斷了二人這短暫的歡聲笑語,也引得二人此時、是皆朝他看了過去。
“既然三途鼓已在手,那…”
王伊寧微俯下身,恭敬抱拳說道,“還請二位前輩速做可以救出張大哥的計劃與安排吧。”
伊寧這一說,周圍的眾少年也神情擔憂的看向了二位前輩去。
“嗯…也是。”
“…好。”
韓鎮鈺與呂千鈞點頭應罷,隨後,便見韓鎮鈺道,“你我經曆昨夜大戰,一夜未眠,如今又匆忙趕來雁月堡,不免繃得太緊了。這樣,你等先隨我來,我給你們安排一下住處,先休息下,平複下心情與狀態,起來吃頓飯後,我們再商量吧。”
“…是。”
眾少年紛紛作揖以應。
……
隨後,眾少年便帶上了各自行李、跟隨二位前輩,走出了小石屋去,真正見到了雁月堡內的麵貌。
這與荒塔村一比,完全可說是‘天上地下’般之分別了。
然此時的少年們,卻並沒有欣賞綠洲裏繁華景色的心情,昨夜大戰的驚駭一幕仍舊曆曆在目,夥伴與師兄周青的死也才過去幾個時辰而已,這股悔恨與愧疚依然是在心中縈繞,久久揮之不去。
即便直接見到了三途鼓,得知了這個勉強算是喜訊的消息。可若是還沒有能救出張大哥的辦法,一切也皆是白搭,與原來無異。
而他們也明白,三途鼓既是張前輩的遺物,作為他徒弟的韓老家主、就絕不可能將之拱手讓給四王爺。
再加之,他們對四王爺的話語是否為真,即便交給他、他又是否會信守承諾,都仍舊存疑。
於是打從一開始,他們也就沒向韓老家主問過這種方法。
所以,接下來究竟要如何做,救出張大哥究竟要通過何種方法、如何安排,這一切,都落到了韓老家主的手中。
這回,就將輪到他來,對一切做出決斷了!
……
兩個時辰後,下午未時許。
在同一座封城內,十餘裏外的王府當中,在王府最中央處、最高大的‘王府大殿’的一層大堂內,此時正華燈高掛。
大堂最深處的高座兩旁,香爐中正煙霧飄渺。
而兩旁的兵器架上,原先一直擺設有的幾副純銀三節棍,此時則是一副也不剩。
高座上,黑翳玿正襟危坐。
此時的他正外披一件金紋黑氅、內穿淡碧絲袍,頂戴九旒王冠。麵前條案上的左右兩端各擺有一個盤子,皆堆滿了雲白仙果。
而黑翳玿則正眉頭深蹙,望著空蕩的大殿,若有所思。
不一會,殿上的寂靜便被打破,隻見一道嗡鳴響起,在高座下的金毯前,便有一團無色的、呈漩渦狀流轉著的的波濤憑空顯現,正是‘上河劍’曹先索的傳移之陣。
片刻,黑白相間的長發披散及腰、長須紮成辮狀,劍眉星目,穿淡藍色道袍、背負一深藍色劍匣的曹先索便果然從中走出。
而隨著他一同出現的,則還有被他揪著衣服、拎在手中提過來的,一名渾身髒汙、破爛不堪,手腳帶著鐵鐐、長發淩亂的少年——
撲通一聲,少年便曹先索粗暴的拉出來,俯身垂首、跪倒在了地上…
正是被王府高手們捉到的張南浩!
“王爺,人已帶到。”
曹先索微微俯身,恭敬作揖。
“好,你先到旁邊坐會吧。”
“是!”
聽得王爺吩咐過後,曹先索便走到了一旁、在殿側的小條案後盤膝坐了下來。隨後,黑翳玿看向張南浩去,兩眼微眯。
“…小張。”
黑翳玿撫著仍未清洗過、尚有些血漬的紅胡子,嗤笑著說道,“你自從到本王府上以來,可謂是受盡了苦頭呀。真是想不到…本王還真錯怪你了,三途鼓果然不在你手上。”
張南浩繼續低著頭,連喘著粗氣,並未抬頭看王爺一眼。
“為了給你賠罪,本王…送你個寶貝。”
黑翳玿說罷,伸手從盤子中夾起兩枚雲白仙果,起身走下了高座,徑直來到了張南浩身前、蹲伏了下來,“你是宮城本地人,我大哥黑翳琿被拘捕審判那日,你也在現場,你應該認得…這個東西是什麽吧?嗯?”
見張南浩仍不肯抬頭,黑翳玿臉色一沉,便直接揪著他頭發、將他硬生拉了起來,並將雲白仙果湊到了他眼前。
而見到此物,張南浩自然是一眼即認了出來,登時亦是神色大變。
“沒錯,這是雲白仙果。”
黑翳玿拿到張南浩麵前、讓他瞧見了後,為免他不信,還當著他的麵張嘴、將其中一個咬了一口,邊咀嚼著邊繼續說道,“不過…這可不是白給你的。之所以要給你,也不主要是‘賠罪’而已。”
“看這,看到本王的紅胡子了嗎?”
在示意張南浩看向自己後,黑翳玿便留了一個果子在他跟前,而後放開他的頭發、站起了身來,而這回,張南浩則是沒有再繼續低頭,而是一直看向了他去。
“這…可不是拿顏料染的,如果你鼻子靈的話,你應該聞得出,這上邊是…血腥味。跟你身上發出的,是同一種味道。”
“你…什麽意思?”
聽著王爺的話,張南浩逐漸預感到有些不妙。
“哈,那我就不賣關子了,直說了吧。”
黑翳玿一邊嚼著雲白仙果一邊說話,一邊還向高座後走回去,“昨晚,你的好朋友們都專程趕來流州救你了。隻是…過程有些不太和平,他們埋伏了本王一手,以致…本王受了很重的內傷,兵器也全被打壞了,人還被捉去了三個,甚至還包括那個沒用的何婉霄在內。”
聽到王爺這樣講,殿側小條案後的曹先索頓時眉頭一皺。
“不過…我們這邊也不虧。”
黑翳玿坐回了大椅上、繼續說道,“昨晚,讓他們抓走了三個人,但讓本王更省心的是,本王親手殺掉了一人。哈哈,你瞧,你瞧瞧本王這紅胡子。”黑翳玿故作得意的麵對張南浩,指著自己胡子笑說道,“這胡子還沒來得及洗呢,本王可以告訴你,這是一名少年的血,至於是誰的,你就自己猜了。”
“黑翳玿!你——”
張南浩一聽,登時震怒不已,隻是此時的他、已再不剩一絲的力氣,去掙脫手腳上的鐵鐐,隻能在原地左右掙紮著。
高座上的黑翳玿一邊看在眼裏,一邊嚼著果子,麵上浮現出了陰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