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樓頂夜談
“好,這主意可以。”
黑翳泉看到伊寧的眼神,當即咧開一抹微笑、點頭認同道,“伊寧的提議,誰還有什麽異議嗎?”
眾人對此皆沒什麽話說,遂紛紛點頭認同。
隻是站在王伊寧背後的武浩與安雅,卻是聽得心中滿是不忿…似乎在他們看來,隻殺這兩人,還遠遠不夠。
比一死了之而解脫更難受的,便是長生不死,活著受苦。
昔日,伊寧在五毒堂中所承受的、正是那比死更難受的折磨,具體的細節雖不曾聽他提起,但大致可以想象…當數之不盡的、未曾試驗過的毒物,藥物,蟲草,盡皆傾瀉到他身上,又總是在靈神尺之下助他治好,如此重複。
也許隻需一個時辰,便能逼瘋一個常人了。
又何況是持續兩個多月,對一名初出大山、未涉世事的十五歲少年呢…
然而這還不夠,再加上那正好湊夠了一百條的血債…
武浩與安雅此時根本無法理解,伊寧是如何做到對整個五毒堂,或者說,壓抑住了自己的仇恨的。
他們心中想的,隻有是使出比折磨伊寧時更過分的手段,來折磨那李蒼榮與唐宜。
不過仔細一想,伊寧說得也有些道理。
五毒堂中有許多人,其中並不是每個都參與到對王伊寧的折磨、以及對大內侍衛與許闡是的殺戮中,就比如唐宜的幼弟唐止,當時達哥找到他時,他不僅沒接觸過毒功、甚至連毒功是什麽都不知道。
一位父母早亡、隻剩個姐姐可以依靠的,無辜的小孩童。
如果讓他見到從小生長到大的五毒堂、忽有一日變得血流成河,認識的人一個個的倒下,那將會在他的心中留下些什麽?
豈不是滋生出更大的仇恨,重複下來嗎?
也許可以為防止此事發生、中斷一切,而連他也殺死。那他們這樣濫殺無辜的行徑,又與琿王爺何異?
至此,二人終是方能理解、伊寧會這樣建議的原因所在了。
“那此事便按伊寧說的辦了。”
黑翳泉說罷,一拍桌子表示確定,“好了,誰還有什麽正事匯報麽?沒有的話,就上菜吧!小二!——”
“來了,皇上!”
聽到皇上叫喚,櫃台後的小二當即跑了過來。
黑翳琅與司徒虎則是相視一道,便起身離開了,他們與奔波了一日的聖駕隊伍們不同、早已吃過了晚餐,此時便已不必在此逗留了。
黑翳泉對著小二點起了菜,兩名皇室士兵則是自覺走出客棧、站到了大門外,防止外人靠近。與此同時,武浩與安雅則是坐進了琅王爺與司徒總管留下的空桌,秦蕙也搬來一張椅子,一同坐入了這桌。
剩下另外五名士兵,則坐去了另一桌,並且也在討論著點菜。
連續奔波了十日,終於可以在一座大城休息會了。
隻不過…接下來,也就是明日,他們終於要再次直麵李蒼榮,這一餐,或許就真的該吃得飽些、吃得好些了…
……
用過晚餐後,黑翳泉便獨自開了一個房間,閉門休息、且嚴令禁止任何人打擾了。眾人也都能理解,他應是在為直麵李蒼榮而做準備,便也都遵守著命令,不去破壞他的清淨。
王伊寧與武浩住一個房間,安雅與秦蕙一個,剩下的士兵們,分出三人來用於今夜的站崗巡視,還餘四人便住了兩間房。
在這個即將麵對一位八龍傑中的最強者的夜晚,所有人都很難入睡。
直至深夜亥時,整個石城皆已一片寂靜。
登開樓頂的正脊上,難以入眠的王伊寧正翻閱著《蛇功四式》,這次的閱讀不同以往,是讓他豁然開朗的明白了一件事:
再次仔細翻閱,讓他發現了此前在宮城時、竟遺忘於腦海深處的一些記憶。原來此前,由於看到這些內容過於可怕,王伊寧便不曾打算練習,後來便也從未接觸…誰知,真相原來藏在這裏。
正是在替焦宮主解毒之時,他無意間使出了‘吞象式’的招數來!
在關於‘吞象式’的章節內容上,清楚明白的記載著,此招可以吸取、吞噬對手的內力,甚至活活將對手吸幹致死!
隻是…到底他是如何使出了此前從不曾想過要練的招數,這又成了他現在的疑問。
“唉——”
一聲無奈的長歎當中、滿帶著是對焦宮主的愧意,王伊寧合上《蛇功四式》,收入鐵箱內、並將鐵箱鎖了起來。
正此時,他的內力卻感知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朝他靠近了過來…
嗖地一聲,一道人影躍上數丈之高遠,輕盈地落到了正脊上、就在王伊寧麵前的位置:
正是當今海州王,黑翳琅!
“嚇我一跳…原來是王爺…”
王伊寧見到來人,當即是舒了口氣,遂恭敬俯身、作揖行禮道,“臣王伊寧參見王爺。”
“伊寧,好久不見。”
隻穿一身淡黃絲袍、脫去一身華貴飾物的黑翳琅,此刻顯得是親和了許多,“之前都在與父皇談正事,現在才終於有時間與你敘舊來了。仔細一想,咱們上次見,才是你剛接旨的時候吧?坐吧。”
“是的。”
王伊寧應聲點頭,遂與王爺一同在正脊上坐了下來,“那是去年八月,距今已過去七個月了。”
“這大半年,你可經曆了不少事呀。”
黑翳琅笑道,“除了你出海那一個月外,你其餘時候的經曆,我這裏算是都收到了消息,都知道得差不多的。相信你…經曆過這些後,必是長了很多見識,此時想想昔日的自己,再想想整個天下的人和事,都已有了許多新的感悟了吧?”
“算是吧,差不多。”
王伊寧笑道,“王爺這次單獨來找我,還是這樣說話,這倒是令我想起了當日在宮中,王爺找我與武浩去用膳的那個晚上呢。”
“是嗎?”
黑翳琅轉看向王伊寧,“你倒是與我心有靈犀呢,我這次來找你,也是來再提那晚之事的。”
“那晚之事?”
王伊寧見狀不禁疑慮起來,“莫非…王爺還記得自己說的醉話?”
“醉話?不不不,你錯了,伊寧。”
黑翳琅嘖嘖歎笑道,“到了我們這個境界,已經很難再喝醉了…我可不像司徒總管,當時我說的話,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王伊寧疑問道:“那王爺是要再提何事?”
“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麽,不是什麽要緊大事。”
黑翳琅搖搖頭、咧嘴笑道,“伊寧,此次我王兄之事,你算是全程參與的,審判當日你都在場,也算是知道得不少了。那本王不妨…就此問你,伊寧,你現在可知道了,本王當時說的‘四個敢招攬你的人’,都分別是誰了麽?”
此前,王伊寧未曾將這些事一並聯想過…
但此刻,王爺這樣一提,他是瞬間便聽明白了,當即站起身,看向王爺的眼神變得是震驚無比:
“難不成…”
王伊寧驚疑地猜測道,“…四個,現在變成了三個嗎?”
“聰明。”
黑翳琅應罷,便也站起了身來,“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謹,此事也許普通平民百姓不可妄言,但你我之間,是但說無妨的。畢竟我們幾個,為這個位置而相爭,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王爺說得是輕鬆,可此時的王伊寧卻是眉頭深蹙,聽著愈發覺得可怕。
他已有一種隱約的感覺,自己已深陷入了一道巨大的、足可比肩王氏與秦氏之仇恨的鬥爭當中,且脫身已晚了。
退出了一個,雖看似是從複雜變簡單了。
實際上,剩下的競爭者,都會有一種自己離勝利更近了一步的感覺,從而出更多的力,使鬥爭變得更為激烈!
“這真的…有必要嗎?”
王伊寧抬頭看向王爺問道,“黑翳王朝沒有外敵,對內,黑翳氏也紮根已久、早已權霸天下。為了一頂金帽子,要做到兄弟相殘的地步…即便是成了,最終也無非是與聖上一樣,深居空曠的宮中,處理天下政務,將自己與世界隔離。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
“兄弟相殘,嗬嗬…”
黑翳琅轉過頭去,看向了當空明月,深思片刻、長歎一聲後說道,“伊寧,你可有親生的兄弟姐妹嗎?”
王伊寧搖頭。
“所以,你自然是很難理解了。”
黑翳琅搖頭嗤笑著歎道,“須知,即便是畜生剛生出的崽子,也知道搶奶喝,搶糧吃,又何況是人呢?奶水隻有那麽一些,你不搶,讓兄弟姐妹們搶去,等著你的便隻有餓死。越是在大富大貴的世家,尤其是帝王家,這道理便體現得越是明白。”
王伊寧蹙眉看著琅王爺,不知該說什麽。
他王氏雖是天下最強之家族,可他在家中,卻僅能與當著老實獵戶的爹相依為命,沒有兄弟姐妹,自己的娘親更是從小都不曾見過。
在與老父相伴的十五年裏,王伊寧所感受到的,與王爺此時談到‘兄弟相殘’卻一臉的淡然是完全不同。
盡管被族中除鍥伯外的所有其他人所排擠,但有爹,有鍥伯,有阿浩,有武大伯與薛老掌門他們在…
王伊寧隻覺得自己的童年,過得還是十分充實快樂的。
自從他能提著杆鐵矛打敗大多數同齡人開始,那些人們的排擠、唾棄與妒忌,便是再也傷害不到他了。
或許在這一點上,琅王爺所說是對的吧。
想著想著,王伊寧便慢慢坐了下來,黑翳琅也隨後一同坐下。
“對了,王爺。”
王伊寧忽然想起一事來,“這些事…我們就這樣講,會不會被樓下的聖上給聽到?畢竟他的內力可是…”
“無所謂。”
黑翳琅卻是淡然得很,“父皇此時為做準備應對李蒼榮,必是已自閉視聽,全神貫注的在凝神冥想了。在那種狀態下,你就算在他耳邊大喊,他也是聽不到的。而且…就算他聽到了,也無所謂。”
王伊寧再次驚訝:“這種事…讓他知道,怎還能無所謂?他不是…”
“哈哈——”
黑翳琅大笑著,拍了拍伊寧的肩說道,“五十多年的老皇帝,七十多歲的老人家了,這等事情,豈會不知道呢?若是愚昧至此,這天下又豈能讓他守得五十多年。再說,你覺得他自己…又為何這麽多年不立太子呢?哈哈…”
“這…”
王伊寧聽著,不免也覺得有些道理。
“不過呢…這些事對你而言,還是太複雜、嚴重了。”
黑翳琅長歎一聲說道,“無論你是否願意被招攬,至少你現在就加入的話,對你的壓力還是太大,是太不公平了。想必你也明白,隨著大哥的退出,我們接下來的競爭,隻會愈發激烈。”
“我…明白。”
王伊寧點頭。
“嗯,那就不說這些了。”
黑翳琅輕歎一聲後,轉換了下情緒,隨即便輕笑開來、看向伊寧問道,“明天咱們就要進入鴆毒林,直麵那李蒼榮了。屆時為多少添上份力氣,我也會一同加入。這個事,伊寧你可做好準備了麽?”
“我…還需要準備什麽呢?”
王伊寧不禁無奈笑道,“聖上與李蒼榮,這等層次的大戰,我們怎可能插得了手呢…我看,我們也最多是與五毒堂其他人,或者那家夥馭獸術叫出來的大家夥交手吧…”
“這可不一定。”
黑翳琅笑道,“你忘了嗎?你的‘蛇鱗’可免疫毒,是可以輔助聖上的。在那李蒼榮要用毒之時,你不就能替聖上擋一擋,順帶還能增進你自己的修為嗎?”
“對噢…”
王伊寧頓時恍然,可卻是興奮不起來,“可除了這個…其它忙我都幫不上了。那李蒼榮也說過,毒殺不死我,可除了毒外,任何其它的手段都可以。那到那時,也許我就會完全跟不上、反應不來他的進攻,而致拖累聖上,甚至有可能…就此喪命了。”
黑翳琅聽罷,一時語塞。
二人皆不知該回應些什麽,氣氛頓時變得尷尬無比。
直到片刻後,黑翳琅才終於想起來了另個話題:
“對了,伊寧。你可知道,那司徒虎是如何當上大內侍衛總管的嗎?”
“難道…不是因為司徒總管厲害嗎?”
王伊寧疑惑道,“我聽他提過,一百名大內侍衛的功夫,都是聖上親自檢選出來的。他能當上總管,當然是在那百人裏排第一吧?而且,他不僅逃過了唐宜的剿殺,在林中藏身兩個多月不死…還在與許前輩一同闖林,許前輩都被殺後,他仍能逃出來,這難道還不能說明…”
“說到這兩件事,就更有得講了。”
黑翳琅撲哧一笑,貼近王伊寧說道,“我告訴你吧,其實他這兩次都能逃命,不是因為他能打…而是他的體質問題!”
王伊寧疑惑:“體質問題?”
“對。”
黑翳琅點頭,“就像任何毒都無法對你們王氏奏效一樣,他司徒虎的身子,就是一種奇特的體質,而且是比你還誇張的。你大致可以理解為,他就像是隨時在吃雲白仙果一樣。肉身白骨永遠能自行恢複,不止是毒,而是任何手段…都無法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