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克製懷疑
距那日在洛家樓頂正脊上的密會，已過去了近二十日。此刻再度現身的聖上、與那時的他相比，變化可說是非常之大了。僅僅是站在麵前，那散發出的渾厚內力、與令人窒息的威壓，便是王伊寧從沒有感受過的！
即便是八龍傑當中任意一人，甚至是靈山真人段前輩，都不能相提並論！
可想而知，聖上必是已服用過了一定量的靈山金絲參與火麒麟桃，如曾經琅王爺所說過的、年邁衰老的狀態得到了恢複，甚至是提升了。
不過，他王伊寧也從未見識過聖上最為巔峰時刻的狀態，卻也不好妄加猜測。
“伊寧，見了朕，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
黑翳泉撫著白須，意味深長地咧嘴輕笑說道，“還有…你這副表情，看起來可並非僅僅是‘意外’那麽簡單呀，你…在想些什麽？”
曾經沙啞蒼邁的聲音，此時也變得雄渾有力了許多，真就仿佛‘返老還童’了一般。
“啊！我…”
而麵對聖上的突然現身、以及如此一問，王伊寧無不是遭到了突然的驚嚇，當即起身下床，朝著聖上躬身行了一揖：“伊寧拜見聖上！稟聖上，伊寧隻是因見到聖上康複之迅速、狀態之奇異，略感震驚而已…”
“哈哈…震驚，不至於吧？”
黑翳泉笑著，環顧了會四周後，拉來了張凳子、坐在了王伊寧麵前，繼續撫須笑道，“你今日為何在此，因何致此，朕皆已從琿兒處得知了。火龍宮遇這等大災，你等少年反而能摒棄前嫌、以德報怨，前去救援…按理說，朕還該嘉賞你等才對，不是麽？”
“哪裏…聖上過譽了。”
王伊寧應罷，遂回身坐到了床沿上，轉頭看向聖上繼續道，“我們並沒有放下與焦宮主的仇怨，去救援火龍宮，純粹隻是為了幫助熒夢師姐、晁大哥，以及那些無辜的火龍宮弟子們而已。”
“嗯，怎麽說都好。”
黑翳泉翹起二郎腿，神態恣意且輕鬆地道，“朕可以猜想到，你們現在，尤其是你，對昨夜之事…一定是滿腔疑惑了，對吧？”
聖上突然這般問起，王伊寧心中隻有愈發感到顫栗！
他原本已想回避這個話題了，已在盡力排除對聖上的懷疑了，誰知聖上不僅親自現身，反而引導著他故意要談起此事…
王伊寧不禁神色漸變、冷汗直流，他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這樣要他如何回答？
……
與此同時，宮城城郊的某處。
相比因‘火龍宮被滅’之事而變得更為喧鬧了的宮城，此地這時卻是一片清淨。完全聽不到城中平民百姓的七嘴八舌，隻有大海浪潮的翻動聲、以及鷗鳥燕雀的鳴叫聲而已。
這裏，正是城外靠著南海的，一處小山之下、被叢生雜草覆蓋住的‘山洞’。
而進入山洞，沿著其中曲折的道路、深入近半裏路後，便可來到山洞的盡頭，一處有火把照明，並且有著一張石床、一張石桌、兩張石凳的簡陋房間。
此刻，焦燁、熒夢父女二人，便正藏身於此！
焦燁盤膝坐在石床上，眉頭緊鎖，看樣子是在靜養恢複。
然而他的心，卻並沒有靜下來。
他的心中，始終記掛著‘斬草除根’四字，仍然將火龍宮被滅的元凶、死死認定為是王爺黑翳琿，因而，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即便此時早已脫離了危險，他恢複的效率也是極為緩慢。
而熒夢此時已不再打算勸說他了，因為她知道，無論怎麽說也沒用了。
她在此照看父親的另一個緣由，也是為了防止他想不開、直接去找琿王爺對峙，畢竟以他的性子，發生了這等大事、也許還真幹得出來。
正在此時，洞口方向傳來了稀碎的腳步聲與盔甲摩擦聲，且越發清晰響亮，片刻後，便見到披盔戴甲、神情嚴肅的‘鎮南將軍’晁天雲快步走來，在火光的映照下，出現在了石窟房間的洞口處。
“嶽丈，娘子。”
晁天雲向二人依次打過招呼，而後走上前來。
“夫君怎麽了？”
熒夢見狀疑惑，“怎麽是這副表情？”
“今早上，王爺…他來找我了。”
晁天雲走到一處石凳前坐了下來，而後看著二人說道，“他…他向我詢問了昨天夜裏，我們幫助嶽丈與那神秘人作戰的許多細節。他問完了還說，會配合我調查此事，讓我向藏身起來的你們傳達，讓你們盡可放心…”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焦燁登時兩眼怒睜，瞪圓得像凸出來般，目眥欲裂、怒不可遏的說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找個怎樣的替罪羊來頂罪！”
聽到這句話，晁天雲、熒夢夫婦二人麵麵相覷，已不知該說什麽為好了。
“火龍宮方麵善後之事，我已差衙役去辦了。”
晁天雲過了一陣後、才開口繼續說道，“而對於這名神秘人之真實身份，我覺得還是我們幾個親身經曆了當晚之人，方可開展調查。我去找過韓堡主了，與他約定好了，今夜就在此處，我們聚集再進行討論。”
“還討論什麽？我已說了是黑翳琿了。”
焦燁閉上眼、似乎不想理會，“你們若不相信，一定要進行什麽討論，那便莫要叨擾我，到別處去吧！”
“嶽丈…”
晁天雲看向焦燁道，“此事畢竟事關重大，還是聽聽大家的意見為好吧…畢竟現在也隻能猜測，還沒有證據可以說明…”
“爹…”
一旁的熒夢也看向了父親去。
“哼，不必多言。”
然而，焦燁的回應仍是如此堅決。看來，想要改變他的這個觀點，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了。
“對了，夫君。”
熒夢轉看向晁天雲道，“你去見過韓堡主了，那伊寧與阿梅的傷勢如何？有韓堡主在，他們應該很快便能痊愈吧？”
“嗯，那是當然。”
晁天雲點點頭道，“阿梅沒受什麽傷，無非是些磕碰，受了些驚嚇。伊寧雖然傷重，但有韓堡主傳功救治，以及配合他取到的雲白仙果一道，如今內外重傷皆已恢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隻待他自行靜養，不日即可完全痊愈。”
“呼——”
熒夢當即鬆了口氣，“那就好。想起來真是驚險，那麽高的懸崖，他想也不想，直接便跳下去了，那可真是…”
“行了，娘子，過去之事就不必提啦…”
晁天雲微笑著、大手搭在熒夢肩上安慰道，“說起來，我們還得多謝謝韓堡主呢，若不是他，別說伊寧能否康複了，就是我們昨晚能否脫身，可能都是個問題…”
而一旁同時聽到這個消息的焦燁，卻是再度睜開了眼，神情沉重、似有所思。
“唉——”
片刻後，便見他長歎了一聲，遂看向晁天雲說道：“天雲…剛才的話，你還是當我沒說好了。今夜，你就與他們依約到這裏來吧…”
“哦？”
晁天雲、熒夢二人登時皆看向了焦燁去，麵對父親態度的轉變，他們無不感到是一陣欣喜與意外。
“王伊寧…王伊寧…”
焦燁一邊搖著頭、一邊念叨著歎道，“這個小夥子，還有他的兩個欽差夥伴們…來曆不簡單，經曆也不平凡，經此一遭，我們焦氏更是虧欠他們良多，隻怕是此生也還不起了。”
熒夢看著此時的父親，露出了微笑。
至少這番話可以表明，他心底裏並不再完全是那個隻知仇殺的老頑固了。
“還有，天雲。”
焦燁繼續吩咐道，“你待會離開此地後，可否替我跑腿一趟？到火龍宮幸存者的安身處去，叫幾位焦氏長老過來，我有些事要安排。”
晁天雲當即作揖道：“嶽丈安排，小婿當然遵命了。”
“好，那就多謝了。”
焦燁應下後，便閉上了眼、繼續休息靜養。
……
與此同時，天下商行會館內。
王伊寧咽了咽口水後，看著聖上、心驚膽戰地答著：“稟聖上，我…”
“唉！朕的大事還未辦完呢，這宮城便出了件更大的事…”
黑翳泉笑著打斷他道，“既然朕剛好在此，那順手查清並解決掉…自然是身為帝王之義務所在了。而此事，隻有你等幾個是親身經曆者，自然還得問你們才最是清楚。所以…你有何疑問，大可盡管說吧。”
盡管聖上說如此，然不必想也可知…無論真相是如何，王伊寧都是絕無可能、將對聖上的懷疑開口講出來的。
眼下隻可盡量順著聖上的意思，逐漸回避這個話題了。
既然聖上也有意調查並解決此事，那多交代一些細節，將這事留給此時狀態絕佳、行蹤隱秘且實力高強的聖上來辦，也未嚐不可。
而這樣做的前提，自然是不能把聖上想成那個神秘人了。
在深思一道後，王伊寧遂俯身恭敬作揖說道：“呃…聖上可知，我等昨夜具體之經曆與遭遇麽？”
“嗯，朕都知道。”
黑翳泉點頭應道，“今日琿兒去找過晁天雲，從他那得知了一切，而後又轉述給朕了。你對昨夜之事有何看法、或是疑問，直說便是。”
“好、好吧…”
王伊寧遂再度咽了咽口水，而後說道，“昨日與我等對戰的那神秘高手，似乎闖入火龍宮的目的便是奪取南麟劍。即便韓老家主現身，用鶯歌笛製住他，他也在逃走時將南麟劍一並帶走了。如此，我們其實並不太確定…那批闖火龍宮的刀客與他有關係，因為隻是奪南麟劍的話，沒必要將整個火龍宮一並毀滅…”
“其次，他在作戰中穿了嚴密的金甲金盔，戴著金麵，即便雙手也用金絲手套覆蓋住，似乎不想被人看到他身上的任何一個細節…而他所穿的，也並非凡品。焦宮主的絕招‘龍舞赤炎’將整個山頭都轟出一個大坑，而他正麵接下了這招，自己須吃掉雲白仙果去恢複…而他的鎧甲，卻是毫發無損！”
“再次，據焦宮主所說，他在南麟劍得手前，一直隻用雙拳戰鬥，並且仍可與焦宮主戰得不落下風。在拿到劍與我等作戰後，更是劍法高超，麵對我等六人輪番圍攻…都能應付得下來。故而此人…一定是位同時精通拳法與劍法的江湖高手。”
“這便是我們所能回想起的，全部的細節了。隻可惜…我等少年見識短淺，實在想不出這樣的高手…江湖當中能是何人了。”
王伊寧在一邊仔細敘說著，黑翳泉也坐在旁認真傾聽與思考。
“嗯…”
黑翳泉一邊深思著、一邊撫須答道，“首先，他帶有雲白仙果，那洛氏一定具有此人的相關線索。其次，他在與你們的作戰中受內傷未愈，奪走的南麟劍與穿的金甲又皆非凡品，所以短時內一定難以帶走，很可能還留在宮城。隻不過…”
王伊寧疑惑：“不過什麽？”
黑翳泉道：“不過如今，你等少年眾人皆不便現身，要調查此事恐怕很難。如此看來，該是隻有交由朕來處置了。”
王伊寧問道：“這…難道不會妨礙到聖上未辦完的大事麽？”
黑翳泉搖搖頭：“嗬嗬，按你等的描述來看，此人的並不算多有本事…又豈可妨礙得了朕？放心吧！”
“好吧…”
麵對聖上此番應答，王伊寧唯有低頭應下。
“嗯，那就這樣吧。”
黑翳泉隨即起身，上前拍了拍王伊寧的肩道，“這段時日，你等便先暫且繼續藏匿休養著，不要現身吧，此事就交由朕來調查。一旦有任何進展，朕會及時找到你的。”
王伊寧遂也起身、作揖應道：“明白，多謝聖上。”
“朕先走了，不過在這之前…”
黑翳泉正說著間、眉頭微微一蹙，遍滿皺紋的大手按在王伊寧肩上、富有深意的眼神直視著不敢抬頭看他的王伊寧，微笑著吩咐道，“此次朕來找你，你就不要讓你的夥伴們知曉了，可否明白？”
“明…明白。”
雖不知聖上是何用意，王伊寧卻也不敢拒絕。
“好，就這樣。”
黑翳泉微笑應罷，隨即轉身走開。在房間當中大手一揮，那紋金邊的黑袍大袖翻擺著間，便嗡地一聲變出來了個巨大烏黑色的光球。隻見他踏入當中之後，光球旋轉著間，逐漸便在嘩嘩聲中，伴隨著他的身影與深厚的內力氣息一道、就此消散無蹤了，仿佛從未來過般。
然而，即便聖上離開，王伊寧對於適才發生之事、以及聖上的話語，都仍然心有餘悸…
直到許久過後，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應該…不是聖上吧？”
王伊寧坐回床沿，望向窗口，心中仍在糾結、疑慮著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