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互質兩難
“傳移之陣？！”
王伊寧見狀不免驚呼，知是來者不善，但也並未就此收手，而是嗖地一槍擲去、從唐宜白嫩的脖子邊擦過。轉眼間，他人便已移步到了驚慌無措的唐宜身後、用左肘勒住了唐宜，右手提著木槍，而後，一邊慢慢後退要拉開出一個安全距離，一邊則緊盯著光球中旋轉、漫發開的漩渦來…
到了這裏，王伊寧已十分熟悉了：
盡管相同樣式的傳移之術皇上黑翳泉也有使，但他病重未愈，又結合當前所處位置與情況，最可能出來的還是隻有那位‘五毒祖師’——
使靈神尺的李蒼榮了！
而隨著這道陰譎無比的黑袍人影從中踏出後，王伊寧心中猜測更是確鑿，當即將唐宜更勒緊了些。
祖師李蒼榮一落地，手上持著青光微亮的靈神尺，當即轉頭便看向了王伊寧與唐宜這邊來。隻見那兜帽下枯瘦蒼白的臉孔上，鋒利陰戾的眼神閃了閃，隻嗤笑了聲道：“喲！你這丫頭，還沒死呢？看來我趕來得還及時的，嗬嗬！”
“祖…師…”
唐宜被勒緊了喉腔，艱難地掙紮應著。
見祖師來了，唐宜本想以為能得救、而稍許有些興奮。但轉瞬又想起自己這副糗樣被祖師看見了，頓時又羞愧無比…
李蒼榮冷嗤道：“嘁！虧你爹讓你當這個‘堂主’呢，這麽會兒就被架住了？”
唐宜神情凝重，無言應答。
而王伊寧則在其身後、朝著李蒼榮高聲叫道：“李前輩！好久不見呢，今天可真是不巧，咱們沒再是在那池子邊碰麵了！——”
“不不不，巧得很。”
李蒼榮咧嘴笑著、搖搖頭道。
王伊寧疑惑：“什麽意思？”
李蒼榮沒有應答，隻抬抬眼向王伊寧示意了下一旁，還未消失、仍在旋轉著的這漩渦狀的傳移之陣。王伊寧雖仍不解，但已眉頭蹙起，漸漸有了些不詳的預感襲來…
隨即，隻見李蒼榮走上前，將手伸入其中…
緊接著，陣中響起了清脆連綿的一串鎖鏈摩擦聲，而後便見李蒼榮一隻枯瘦的長臂，竟硬生從陣中提出來了個，看起來比他自己整個人都要高大、壯實得多的身影！隻是那個身子雙手雙腳均已被銀鏈銬緊，披頭散發，全身猩紅一片、傷痕累累，甚至在王伊寧看來，這個身形更是熟悉無比…
隨著這個人影被整個從陣中慢慢拖拽出後，這黑光漩渦隨即消失，而李蒼榮也一鬆手，撲通一聲、其手中之人狼狽墜地。
“達哥！”
王伊寧見狀當即驚呼起來。盡管兩個多月不見，但達哥高大的身材、還是能讓他一眼即認出來的。然而他雖有驚，卻不是喜，皆因見到了達哥滿身的傷痕，對於沒有蛇鱗的達哥而言那是殘忍無比…而正當他下意識想上前攙扶達哥時，卻又刹住了腳步，細想一刹那，便繼續擒緊了手中的‘人質’。
而被勒緊的唐宜見到，則是咧嘴笑了開來。
而趴倒在地的勞仁關雖手腳被銬、全身重傷，正咬著牙，重重地呼喘著粗氣，但在他一抬起頭時，即見到了眼前成功將毒婦抓住了的伊寧，不由是露出了比唐宜更為興奮的笑容來——
李蒼榮嗤笑道：“王小兄弟，你看現在這般模樣，你說真是巧吧？”
王伊寧神情凝重、無言以對，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刻，雙方仿佛已轉瞬間即有了什麽不言而喻、一目了然的共識，隻見李蒼榮與王伊寧互相盯著對方，前者是輕鬆並自信、挑釁且戲謔的微笑，後者卻隻有滿目的躊躇猶豫，難以抉擇。
片刻，李蒼榮揭下兜帽、露出了他雪白的長發，並抬起一腳踩上了勞仁關寬壯的肩背。
而王伊寧就在丈外看著，卻又做不了什麽，不禁神情愈發猙獰起來。
隨後，隻見李蒼榮左手叉著腰，右手拿著靈神尺搭在自己肩頭輕輕地一打一打著，隻昂首看著王伊寧笑說：“現在這狀況這麽巧…王小兄弟，你說，咱們該怎麽辦才好呢？”
王伊寧怒目圓瞪：“哼！無非…便是交換人質罷！”
李蒼榮笑道：“哈哈！是啊，可是…你敢麽？我看你現在這表情，好像就是怕那小丫頭一離你手，我就將你們二人瞬間全都殺光的樣子呢！”
而王伊寧顯是被鎮住了，登時大汗滴下、仍是無言以應。
硬闖是絕無可能，強奪又不能鬆開手中人質…眼下還是隻能繼續這般，勒住唐宜，而後再仔細想想其它辦法了。
盯著李前輩與達哥，王伊寧登時陷入了長久的猶豫。
……
與此同時，原少年們住所的竹樓前。
占地不大、樓層不高的這座小竹樓，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熱鬧’——樓前的小空地，這時亦是聚集滿了身著各式衣裝、手持各式兵器的五毒堂弟子們，熙攘喧鬧，放眼望去有近數十人之眾，已四麵包圍住了竹樓。
而竹樓各麵的數扇門窗雖緊閉著，卻更是插滿了從下邊射上來的箭矢，堆堵出一片又一片的‘箭林’來。
“姓呂的小子聽著！交出青蓮劍！”
“再不投降的話，就要放火燒樓了！”
“交出青蓮劍！還有你們包袱裏的所有東西！否則就要進攻了！”
隻見這群五毒堂弟子們皆已張弓搭箭、擺好了陣勢，紛紛朝著竹樓，一刻不停地扯著嗓子大聲喊叫。他們的朗聲高喊，幾乎將周圍樹叢裏的鳥兒們是全都驚起、撲騰飛遠…
時不時地也總有幾支箭矢脫弦而出，啪地一聲插中在竹樓各麵的某處門窗上。
而竹樓內，被幾十個人圍困著的三個少年，情況已是十分危急。
緊閉著門窗的一處陰暗房間裏，三人皆攥緊著各自兵器。雖都是自小練過多年武功長大、甚至也經曆了不少江湖中實戰打殺的，但三人可說都是從未遇過這般大場麵的。武浩與安雅已是緊張得滿頭大汗。
而呂白則是神情凝重、冷靜無比，此刻更是正手持著青蓮劍，透過竹牆間的縫隙靜觀著樓外圍困他們的眾弟子。
“呂大哥，我、我們…”武浩望向呂白。
“噓——冷靜，不要緊張。”呂白當即伸手示意道，“…我們在此不過三人，他們有數十上百之眾都還不敢攻來，想必有他們的顧慮。眼下，阿達和伊寧都在外邊，而四位前輩們皆已出動了。我們在此不必硬闖，隻需堅守、等候到前輩們找到他們二人，再用傳移之術與我們會合即可！”
“但願…如此吧。”
武浩雖輕聲應承了下，但眼神中仍是憂心忡忡。
正當此時，空曠、寂靜且陰暗的房間中忽地即響起了一陣嗡聲，隨後陣陣金光閃動，一位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憑空出現，正是不久前才來過的‘大內侍衛副總管’褚梟！
“褚前輩！”
“褚前輩！”
見終於得救了，三少年當即是都不約而同地興奮叫起。安雅則上前將金鞘劍奉還給了褚前輩，褚梟一言不應、便一把接過。
而見房內門窗緊閉、毫無光亮，外頭又已射滿亂箭，重重五毒堂弟子包圍，褚梟當即神情凝重地看向少年們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的夥伴‘王伊寧’已由啞佬找到了，現下他們三個正往他的位置趕去。而且唐宜這個臭丫頭已被他擊敗，正被他架在手中。”
“好哇！”
“好！真不愧是伊寧！”
武浩、安雅二人再度興奮地呼道，唯有呂白是神色憂慮、繼續問道：“多謝前輩，這自是好消息。可…壞消息呢？”
“壞消息…”
褚梟眉頭深蹙道，“…壞消息是那個‘祖師’也已帶著靈神尺出動，並且與你們的夥伴相距不超過一丈，可說就在他的位置。而且…你們那另一個夥伴、姓勞的小夥伴，則是也相對的…正被那祖師架住。”
“什麽？！”
“怎、怎麽會有這種事？”
武浩、安雅二人的神情瞬間變了，登時是擔驚地叫起。呂白則是一手持劍、一手撫頷，似是在深思著些什麽。
褚梟接著道：“你們躲在這，終歸不是個辦法。這破樓已射滿了箭，又是竹做的，他們隻要一放火，就什麽辦法也沒有了。”
少年們互相望望彼此，神情皆憂慮無比，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少年們的反應，褚梟遂繼續說道：“…眼下隻有一個選擇，即是跟我走，由我帶著你們去同老於、啞佬他們會合。接著盡你我所能，七人合力，去對付那個裝神弄鬼的、叫什麽‘祖師’的家夥！興許…還有一線希望！”
武浩道：“再加上伊寧…就是八個人…”
安雅道：“若能從那祖師手上救出達哥，咱們就有九人了！”
“可是…褚前輩，先不說伊寧需抓住唐宜作人質、而阿達又被當人質之事。”呂白神色擔憂地看向褚梟道，“恕晚輩無禮，之前你們百人闖林，在祖師都未出動時就都已慘傷至這般狀況…現在有那個祖師在，而我們這邊，即便是最樂觀的情況下隻能湊出九人，又如何能與他應對呢？”
“呂大哥！”
“呂大哥！”
知是呂白此言有冒犯到了前輩，武浩、安雅二人當即喝叫阻止。
而褚梟聽罷則是搖了搖頭，遂道：“不必過於擔心，小呂。之前我們百人入林，是四麵八方、全皆分頭單獨行動的。死傷以及被毒瘋的那些，乃是都中了這五毒堂人們的埋伏及用毒，才致如此。現下，我們若有七到九人合力，其實勝負還難說，生死也尚在未定之天呢。”
呂白神情再度凝重起來。
褚梟繼續道：“再說，雖然我們將近百人都中伏落了網，可今時這次，卻是不同往日的！”
呂白疑惑：“這…怎麽個不同法？”
褚梟道：“…因為這次，我們有了你們那個，從王家來的夥伴呀！你們看，這唐宜隻是一天沒去折磨他，他便從那囚禁之處脫了身。不僅脫了身，甚至還反將了一軍、輕鬆地便打敗並抓住了唐宜！他這王家血脈，不就是天賜的、完美克製這五毒堂毒功的所在麽？！”
“這？！——”
呂白聽明白罷，登時驚呼起來。
武浩及安雅也仿佛聽到了希望，兩人四目仿佛都有螢光閃爍。
“再說，這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沒有別的更好辦法，目前也隻能這麽拚一拚了。”褚梟道，“走吧，趕快收拾好你們所有的包袱及行李物什，拿好兵器、隨時準備，我這連傳移之陣都還沒關上呢。”
“是！”
“是！”
少年們紛紛應罷，遂立即開始打包收拾起自己的物品來。
而褚梟則是迅速站到適才呂白所站位置，透過竹間縫隙、繼續仔細觀察著竹樓外，下邊包圍著他們的五毒堂眾弟子們。
……
不久後，鴆毒林中某處。
“還想猶豫多久呀，王小兄弟？告訴你，我可是快等得不耐煩了喔——”
李蒼榮老邁遒勁的聲嗓、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仿佛紮在對麵王伊寧的心頭上一般，令王伊寧感受到的是比肉身上疼痛無數倍的心絞痛！他要救出李前輩足下的達哥，決不能讓陪自己進來的達哥他們、在這裏便無辜的送了命…
然而他這時，卻是無比的心力不足！
此刻的雙方，是都把持著人質，按理說隻需交換便可解決。
可王伊寧怕就怕在，隻要唐宜一從他手中脫出，以李前輩的實力，瞬間便能將他與達哥置於死地，甚至是否需要用毒都一樣！
於是他在無法保證達哥性命安全的情況下，是完全不敢鬆開手中的唐宜。
由此，王伊寧並不敢交換，雙方這便陷入了這般兩難的境地。
而勞仁關則是抬起頭，看著伊寧，用盡所剩不多的力氣艱難地開口道：“伊寧…不用管我…快…快殺了毒婦，然後…找到呂哥他們，逃、逃出去…”
“閉嘴！達哥！”
王伊寧厲聲喝斷：“無論如何，我王伊寧不可能拋下你不顧的！——”
李蒼榮見狀當即嗤笑：“嘖嘖嘖…真是好一段可歌可泣的少年義氣呀，看得是令我都回憶起，幾十年前跟那群家夥們的破事了！”
隨著又一滴大汗淌下，王伊寧也終於妥協了。
畢竟，他也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要我們就此交換人質也可以，李前輩，但是，我王伊寧有一個要求在先。”王伊寧眉頭深蹙道，“你手上不是正好拿著靈神尺麽，你現在就立即，像以往在那毒池邊醫治我時一般，把達哥給治好！當然，你也可以順便治好我手裏這個毒婦。但你若是不治好達哥，我王伊寧就是寧願殺了毒婦、再被你殺死，也絕不願同你交換人質的！”
“唔…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李蒼榮露出了邪魅一笑，“可是…王小兄弟，我說…不，我偏不治，哈哈哈…”
王伊寧登時眉頭怒蹙：“你！——”
就在此刻，相距丈餘的雙方正中、忽地響起了一陣嗡聲，而後陣陣金光閃動起來，正是‘傳移之術’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