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靈神陰龍
在傳移之陣正旋轉著的黑光漩渦間，一隻黑靴右足從中踏出。
“嗬嗬嗬…”
伴隨著道如枯鬆般老邁的輕笑聲，隻見一道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從漩渦中緩緩走出，在其後則還有另一人從陣中出來，則是披散頭發、穿著常服的唐宜。二人皆從中走出後，這傳移之陣便消失了。
“叫錯了，王小兄弟。”
黑袍人的聲音沉重並沙啞，“我可不是你那個‘光芒萬丈’的天子聖上呢，嗬嗬…”
“什麽？這聲音…你、你是誰？！咳！咳…”
銅柱上的‘王小兄弟’聽辯了出來、登時眉頭緊鎖，用已極是脆弱且破碎的聲音盡力怒叱著。隨後，他轉看向一旁的唐宜喝道：“唐宜！我已經被你‘試驗’一整天了…你…你現在又要帶什麽新花樣過來…咳！…”
唐宜嘴角輕揚，搖搖頭微笑不語。
“放心，你死不了。”
黑袍人開口道，隨即從左手大袖中、取出來了把長約四尺一寸的尺狀青銅器出來，指向王伊寧。而後片刻，隻見那銅尺的尖端、隻‘嗡！’的一聲便激發出了道刺目的青光，對準著王伊寧、射往了他心口去——
就在青光觸到王伊寧傷痕累累的身軀的一刹那，他的整個身子、竟都被一陣青螢般的光芒包圍，那光之耀眼，猶令人在數十丈外、幾乎都可清晰的看見這個‘青光人’…
在青光籠罩之中，他渾身上下的血跡、都開始逐漸消散。而那些密麻累疊的傷痕，也正以可見的速度、在如奇跡般地一一愈合著…僅花了片刻，他全身的血跡與傷勢、便都幹淨了，已是煥然一新。
而那全身的瑩瑩青光，也很快消散而去。現場頓時，隻餘下那在毒池周圍點亮著的四座火盆亮光。
“這、這…”
就連王伊寧自己，一時竟也覺察到全身的疼痛在消去、連意識都清醒了許多！這器物和招數，可說是比剛才的傳移之術、還有什麽‘傳音入密’，都神奇得多！
“王小兄弟，你該知道這是什麽吧？”
治愈完畢後、黑袍人便將這銅尺收回了袖內，同時還一邊說道，“你們跟唐宜的初次見麵，開口便是問這個東西的下落。現在…讓你見到了，覺得如何呀？”
王伊寧登時驚詫：“難道這、這…這就是…”
黑袍人道：“不錯，這便是你們千方百計想得到的、八龍傑兵器之一的‘靈神尺’呀！——”
“這…我…”
受了一整天的、快令人瘋掉的折磨，竟轉瞬便醫好了，這無法讓他不信！
很快，王伊寧平複下了心緒、再度眉頭深蹙，低頭看著那黑袍人。這回，他開口怒叱的聲響已是遒勁有力了許多：“那…那你到底是何人，靈神尺又為何在你手上？！”
“我？哈哈…我是誰，你馬上便能知道。”
黑袍人冷笑一聲道，“…而靈神尺為何在我之手，等你知道了我是誰後，便也就明白了。”
然而說到這，柱上的王伊寧心中已猜出個大概了。
對比起親率商隊走南闖北、疼惜女兒的韓鎮鈺韓老家主，和明明是八人當中排行第一、卻住進雪鬆林中做起賊幫匪首的鍾大王而言，這一位的排場可說是既陰森、詭譎，也神秘得許多。
再與這未給他留下一絲好印象的這五毒堂結合起來，令人更難將他與曾經縱橫天下的大俠聯係起來了：
說著，便見那黑袍人一隻枯手伸上、正要將罩在頭上的兜帽揭下——
“祖師！”
一旁的唐宜見到便急了，“祖師，您當真要、要…”
而黑袍人手停在帽沿上，看向唐宜答道：“嗬嗬…連黑翳泉我都不怕，給他看看，又有何妨？”
“好吧，那…您覺得好就好。”
對著這位祖師，即便是人人尊稱聲‘宜姐’的唐宜，此時卻也隻有恭敬謙卑、唯諾應聲。
隨即，黑袍人繼續轉頭、望向眼前高柱上邊那被牢牢捆吊著的王小兄弟去，隨後，隻見他那抓在帽沿上的手、終於緩緩地將兜帽揭下，在夜幕與火光之下，逐漸露出了他的真容來…
終於，嘩地一聲、黑帽揭下，露出來的是位麵容老邁、須發皆白的老者。
臉龐瘦得幾乎是皮包骨的骷髏狀，深凹進去的眼眶、將他那雙仿佛發著邪光般的烏瞳呈現得十分恐怖——
而那枯瘦無比的病怏怏模樣，比之先前在客棧夜半見到的皇上、那最是憔悴與垂老時的狀態，都更為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人實是無法理解，他居然會是位具有深厚內力與高強武功、乃至不亞於天下武胤泉的‘陰陽八龍傑’之一；
再回想起小時見過的秦正武與段宗胤，以及那時的黑翳皇上，他們的氣場與威儀就比這令人震撼得多…
“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該也知道我是誰了吧…王小兄弟？”
白發老者撫須冷笑著問說，“你們敢來鴆毒林，身上帶著青蓮劍、又開口就是靈神尺，已經很不錯。二三十多、近四十年過去…江湖上竟還有記得靈神尺、記得我們幾個老家夥的，嗬嗬…”
王伊寧遂道：“果然…你、你便是使靈神尺的那位龍傑嗎？”
白發老者道：“‘使靈神尺的’，嗬，你就這麽叫我？”
王伊寧道：“關於你們幾個的事，我隻聽人說過八把兵器，人也隻知道雁月堡使鶯歌笛的韓老家主、和使飛光劍的鍾大王，其它的便一概不知了…我隻知道這麽多。”
“好，那…便介紹給你知曉好了。”
白發老者撫須笑道，“曾經江湖中人稱我們‘陰陽八龍傑’，乃分別是屬‘陰四龍’一半的李、呂、何、許四人，與屬‘陽四龍’另一半的張、鍾、韓、曹四人，共是八人。”
“李…呂…何…許…張…鍾…韓…曹…”
王伊寧邊聽著思考著，邊默默記下這八人之姓。
‘鍾’與‘韓’代表的，自當是鍾大王與韓老家主罷。
當初在茶館，呂大哥能將八把兵器熟練背出，卻記不清簡單的八個姓，早已令他有所懷疑，如今從這位龍傑本人口中親自講出，果然讓他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八人當中，正是有個姓呂的！
當初呂大哥絕非不記得，而僅僅是不肯將這消息告知他們而已。
他手上的青蓮劍，想必也正是那位呂姓龍傑的兵器，而呂大哥本人又是流州人…這下便有得懷疑了。
呂大哥與那位呂姓龍傑，到底是何關係呢？
“從年紀輩分上，老張最大，其次便是我…”
白發老者道，“…八龍傑排行第二、陰四龍中居首位的，‘靈神尺’李蒼榮！——”
“李…”
聽到這裏，王伊寧並不意外。
周師父曾說過，由於五毒堂是四百年前‘鬼羅怪盜’唐古、與黑翳王朝開國國師李博所共建，所以此時，堂中掌管權勢的大姓氏族便正是唐、李兩家。
而眼前，恰巧便站著兩個分別姓唐與姓李之人。
呂大哥又說過，靈神尺最早為李國師所鑄、當年用於他行醫濟世，最後與他一起帶入了鴆毒林中。四百年後，一位帶著靈神尺的李姓高手出山，名揚天下。這樣便說得通許多了。
眼前這位被唐宜稱作‘祖師’的李前輩，極有可能正是李國師的後人。
“從實力上，我們八人公認鍾升明那家夥屬第一，可這隻指的是那種使正當手段下，互有準備的、光明正大的公平決鬥而已。”李蒼榮道，“可惜…江湖是血腥的，武功練來是用以殺人的！若論不顧一切的拚殺，我可敢說…我才是第一！”
王伊寧疑惑：“怎麽說？”
李蒼榮撫了撫須答道：“小子，這還不懂麽？因為我使的是毒功呀！不然若是隻能醫人，嘁，憑什麽擠進‘八龍傑’中呢？”
“也對噢…”
王伊寧恍然，隨後浮起一絲自信的冷笑：“可惜…你再強，你碰上了我，一個從白蟒山中走出的、姓王的小子！”
“哈哈哈…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呀，小子！”
李蒼榮笑道，“不過這回，你倒是沒說錯…用毒的碰上姓王的，雖確是無計可施。但你要明白，除了毒，其它任何方法、都是仍能輕鬆殺死你們的！——現在的你，一把小刀，輕輕一劃，嗬嗬…便能完事了。”
他的話語與氣息、著實驚到了此時的王伊寧。
而這番話，也令他無言相對。
李蒼榮繼續道：“嗬嗬…放心，今日，讓唐宜給你做了幾個試驗，瞧你現在還沒瘋，是比別人有用些。不過…以後呢，你每天便掛在這，讓她對你做盡試驗，然後，用靈神尺將你醫治幹淨。次日，再繼續試驗，受傷，治好。第三日，再傷，再治…如此往複循環，這便是你接下來將要在這兒、每天所過的日子！”
“待得時間長了，你便會慢慢發瘋了，你會開始怨恨了…你會恨自己，為何是這毒不死的體質，恨自己為何生在這王家，招致要遭受這無間輪回的苦楚，而不能如其他的中毒者般，一下便能了結清盡…”
“現在想想這些…王小兄弟，你還會慶幸，自己有個這樣的體質麽？”
李前輩的這番描述，王伊寧越聽、心中越是驚悸不已。
然而此時的他，心中百般思慮，意誌再度堅定起來，沒再讓李前輩這些可怕的話語給嚇到，他的眼神很快又變得堅毅了。
隨即，他便試著撇開話題、打斷了李前輩說道：“李前輩！我瞧你們這兒也沒什麽別的秘密了，無非是你跟你的靈神尺，連個小小的火麒麟桃也沒有，怎麽？為何需要那麽排外呢？”
李蒼榮蹙眉：“噢？你小子…竟還知道火麒麟桃？”
“您果然是久居深林、不理外事呀，當今天下，誰人不知此物？”
王伊寧繼續道，“自從黑翳皇上病重，向天下發布征召各種靈藥後，數月過去、迄今尚未取得的，便正有這東西呀。前段時日被你們抓了的百位大內高手、是為此物而來。而在知道你們這兒沒有火麒麟桃前，我們一開始可也是打著找藥的念頭來的呢！——”
“隻是沒想到，你們五毒堂是那麽的‘不好客’，從莫名其妙被抓的大內高手們，到我們經過的山魈峰與蛇蠍沼，還有今日…若是別人，隻怕是夠死上個千百回了！雖受困於此，卻是無法理解，嗬，這到底有什麽必要呢？”
王伊寧的一番話語，似乎有些激到了李蒼榮。
隻見這個白發老者，剛才那股朝著晚輩們極是自負與狂妄的冷笑，一時瞬間消失。
他這短暫表情的變化，不僅嚇到了王伊寧，更令一直在旁靜觀著兩人講話的唐宜、也瞬間眉頭蹙起，覺著要有些什麽不對了。
“嗬…沒什麽必要，也無需什麽理由。隻因我住在這，而我喜歡清靜。”
李蒼榮冷漠應道，“黑翳泉哪兒生病了、怎不舒服，本就與我無關，那家夥卻先派人來我的地盤、擾我清靜！嗬嗬，抓完總算是消停些了，然後你們這幫不知好歹的小子又闖來了。若是別人，殺掉埋了便完了，可是偏偏呢，你是個王家的小子、身上帶著欽差令牌，隊裏又有個帶青蓮劍的、一來便問靈神尺與大內之事…嗬嗬，擺明是幾條黑翳泉的狗，是繼續受他指使、到我的地盤上來叫喚，來跟我找事的！”
他的連番話語令王伊寧極是不解。
王伊寧眉頭深蹙問道：“李前輩，你…你為何要這樣說黑翳皇上？你跟他之間，難道是曾有過什麽矛盾嗎？”
“這與你無關，小子！——”
李蒼榮眼神惡狠、語氣凶戾地繼續道，“好了，老子跟你說這麽多，今兒也說夠了！你就在這銅柱上過夜，然後給等著迎接明天、後天、大後天…接下來的無數個‘無間地獄’吧！哼，老子也沒空在這，繼續陪你閑聊了！”
話音剛落，未待心中疑惑萬分的王伊寧追問一句、便見他兩手罩上兜帽，將自己變回了個‘黑袍人’。
大手一揮，發著黑光的漩渦傳移之陣、便也‘嗡！’一聲地再度憑空顯現。
最後，隨著李蒼榮與唐宜先後踏入陣中、陣再消失不見…這空曠的毒池邊，轉瞬便再度隻剩下了他王伊寧一人…
“無間輪回…無間…地獄…”
然而回想著李老前輩的這些話，王伊寧仍然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