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朱琴弦斷
“赫連？赫…連…”
王伊寧輕歎一聲，“還是不記得了，呂大哥，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麽？”
呂白笑道：“哈哈，伊寧小弟。那秦家小少爺，在被你打一頓之前的六連勝，第六個打敗的就是赫連家少爺‘赫連玨’呀！”
王伊寧兩眼一亮：“噢！對…赫連…是他。”
呂大哥這一說、他這才想起，不過那秦家小少爺的‘六連勝’也比他風光不少。
赫連這個姓與皇族的‘黑翳’氏一樣，是兩字的，這樣的所謂‘複姓’據說很是少見。
王伊寧繼續道：“那…赫連氏掌管劍林宗，就如同…薛氏掌管雪皚峰、韓氏掌管雁月堡、焦氏掌管火龍宮，還有秦氏掌管隼陽門，這些一樣咯？”
呂白點頭道：“沒錯，聰明。”
安雅也道：“家族族長，就是門派掌門，這樣家族配合門派的形式，在整個天下間還有許多。幾乎是所有的大門派，都有相稱的一整個大家族來掌管、經營的。不過有些是沒有的，比如你們王氏，還有‘天下武胤泉’中的黑翳氏與段氏。”
王伊寧靜靜聽著：“噢…原來是這樣。”
呂白道：“而這樣則會導致，他們在地方上具有極強的權利、號召力，乃至是統治力。一般皆是，那個門派有多強，其所對應的家族就會有多強——甚至是更強。聖上黑翳泉時間全都花去練武、又憑著自己的武功是絕世，就對這方情況不管不顧，放縱了家族勢力的崛起。”
武浩道：“是的，這我爹也說過。這一大隱患盡管現在他壓得住，但他畢竟也年事高了。倘若他駕崩掉，這情況將來可能…會有大事發生。”
王伊寧聽得都有些驚了。
“那、那…那我們進京若是見到了他老人家，是不是跟他說說這個…”
呂白笑道：“哎！幾十年來，這種事都能變得人盡皆知，向他不斷上書的文武大臣還會少嗎？誰知道他呢！”
“這…”
王伊寧神色漸顯不安，已開始擔心起了此事。
他聽得懂阿浩和呂大哥他們的意思，也能想象到那種情況——眾家族如今都懾於陛下他一人的威武，可若陛下去了，危險就必將降臨了。
就像點起把火，野獸便不敢靠近、或是躲回在洞穴裏。可一旦火熄掉，它們又反複竄行來去一般。
王伊寧能理解這種情況！
他一邊想著，眉頭正是愈發蹙深。
“陛下…倘若將來，會因此事而需要我，我王伊寧…定將挺身而出！”
“就當是…回報您六年前的知遇之恩吧。”
王伊寧想畢，沒再繼續說話。
五匹少年快馬加鞭、在已經修築好的山路上飛馳著，正翻著這座龐大的卓昆山，向著京城的方向奔赴去。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京城黑翳城中。
這座比雪城大上十餘倍的巨型城池，在如今這早夜時分，正是已點起了萬家的燈火。從空中俯瞰，那點著密麻的燈火、數不清的街道，組成了幾乎是一道‘光網’。
這道光網，照亮了這一片的夜空。
在黑翳城的正中央，還有一座有高牆、護城河保護著的‘城中城’，這裏與外邊不同，房屋全都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還有不少的寬廣的廣場、校場，以及幾十張擂台等等。
這裏便正是‘黑翳皇城’，住的是當今聖上，一些皇親國戚、以及皇帝的內院後宮等人。
不過這位喜好練武、清心寡欲，且年事已高的皇帝，他的後妃一列已是空了。
現在住的，都是他當年收的那些‘天才’們。
皇城中有幾十近百處校場與擂台，那是他每日看著手下天才們交手，以及指導他們所用。
那是這位七旬老人家唯一的娛樂及興趣了。
在進了皇城正門，往前穿過一個前殿後，再走過近百丈的廣場、便來到了這整個皇城最大的正殿——黑翳殿。這黑翳殿占據在整個皇城、乃至是京畿的最高點，更用全天下唯一的一座十隻簷獸的宮殿、象征著它的尊貴和無與倫比。
進了黑翳殿，龐大且空曠的大廳令人感到心悸。平時這裏白日上朝，左邊站著武將，右邊站著文臣。
但此時此刻，深夜的黑翳殿中已是沒有其他人。
在大殿盡頭，是高高台階上的一張龍椅與一座桌案。旁邊兩盞光芒微弱的燈籠照映下，隻見一位披著薄大袍子的七旬老人、正躬坐在龍椅上，眯著眼看著眼前桌案上的東西。
桌案上，則是堆積成山的一堆奏折、竹簡等物。
他手上還有支黑金二色、蘸紅墨的毛筆，時不時便批改、塗寫一下，每看完一份，便卷疊好起來、放到案上的另一端。
他正是這萬裏天下的九五之尊，那個以‘武胤泉’名震天下多年的絕世高手。
但這時，他既沒戴著他的十二旒天子冠，沒穿著他那貴氣的龍袍，更沒有什麽絕世神兵擺在身邊。
他隻是一個拿著筆、看著公文的慈祥老人了。
但如今，他神色較比六年前已是憔悴了許多。許是秦正武、段宗胤接連過世的緣故，或是其它，但他已是沒了那股讓人幾丈外見到便是心悸的威壓之氣息、也已是沒了那份瀟灑自在的帝王貴氣。
甚至，已開始有些病怏怏：
“咳！咳…咳…”
喉中難受，黑翳泉忙伸手一遮、咳了出來。這會，他眼前的竹簡上還是多了幾抹、不是來自他手中之筆的紅點…
“皇上！皇上！”
轉瞬，殿外便見一戴大帽、持拂塵的老者邁著小碎步地奔了進來，略顯陰媚之氣的聲音焦急的叫著。“皇上！您沒事吧？”
黑翳泉伸手搖了搖示意，沒有說話。
“唉——”
隨即，他收起了眼前奏折，放到一旁。隻見他站起了身，用還沾著些紅點的大手按著後腰，步履略顯艱難的走了下來。
那老太監弓著身，看到皇上這樣，既沒過來攙扶、也沒就此告退。
黑翳泉看向他道：“你還不走，是有何事稟報嗎？”
“呃…是。”
老太監舉起拂塵拱手道：“稟皇上，琅公子來京了、說要來照顧皇上。”
“噢？”
黑翳泉道：“那他人現在何處？”
老太監道：“半個時辰前已抵達官驛，公子說不打擾皇上您休息，便說明天再進宮了。”
黑翳泉道：“哦…那也行。”
老太監道：“奴才告退。”
隨後，便見他再邁著小碎步、轉身即離開了這正殿。偌大的廳上，又再是隻餘下這位七旬老頭一人。
站在廳中，黑翳泉回頭看了看身後，看到那燈籠映照著的、仍金光熠熠的龍椅與桌案，還有上邊那也被照亮的四字大匾“武安天下”。
黑翳泉看著它們，靜佇許久，而後便是“唉——”長歎了一聲。
“皇權，江山，社稷…”
“武功，家室，金銀，臣子，後妃…”
黑翳泉自言自語的細聲道，不由搖了搖頭。
“滿座衣冠猶勝雪…武哥，宗胤，你們走了，這些對我而言又算什麽呢…”黑翳泉搖搖頭道，“高山流水，琴聲斷絕。名震江湖的這把三節棍，今也已是碎去了兩節，都是沒什麽意義了…”
隨即，隻見他眨一眨眼，那兩盞燈籠‘嘩！’地便自己熄了。
而後，黑翳泉轉回身去，一邊歎著、一邊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出了清冷的大殿去。
……
此後，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與安雅五人，依規劃好的路線，從陡峭的山路中艱難穿過，耗費了近兩日。
八月初六夜晚，他們抵達了卓昆山東南麓。
到此，便正式象征著他們從清州來到江州了。這東南麓的地貌已漸可看到幹旱之狀、還有開裂的石岩了，大概是近沙漠的緣故。
而驛站也比北麓更熱鬧許多，驛站的馬廄裏也更是滿滿當當裝了駱駝與馬，正是供來往商旅更換坐騎所用。
在驛站休息時，王伊寧還聽呂大哥說，這驛站是由劍林宗的人在此管著。劍林宗就在沙漠的正中央，他們這一行穿過去，說不定還能路過、讓伊寧小弟見見世麵，看看這大門派的模樣。
但王伊寧更在意提早些到達京城，便提議了繞路而行、不要進劍林宗，呂白自當同意了。
五少年在此酒足飯飽後，呂白便牽著五匹寶馬去、將他們抵押在了此地，並換來了五匹駱駝。由於這五匹都是名貴寶馬，憑著呂白的三寸不爛之舌，他還從驛站老板那得到了一筆補賠的金銀，似有上千兩之多。
繼續做著準備，用這筆錢購置了足夠用以穿行沙漠的水和幹糧後，眾人便繼續趁夜上路，從這東南麓驛站、走進了劍林沙漠外緣的戈壁灘中。
雖說趕夜路不安全，但少年們幾乎一直是夜晚出發。
他們的步伐也非常迅速，且幾乎是一次劫盜也沒遇過。聽呂大哥說的，這就叫越危險的時刻，反而越是安全。
因為聽說夜路不安全、而白天行動的人越來越多，盜匪們都開始轉白天行動。
而他們這時候走夜路，就反而安全起來了。
走在滿是開裂岩地、小山爛石的戈壁灘大漠中，少年們往東南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