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猝不及防的目光，和吻
“彬彬……彬彬？快醒醒，該起床了。”
溫柔的聲音回蕩在李彬的耳畔，他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翻了個身，臉埋在被子和枕頭之間蹭了蹭，像一隻正在賴床的小奶貓。一雙白皙精致的女人的手掀開了他蒙在臉上的被子，俯身在他的額頭一吻，淺笑著說道：“早餐做好了，今天我們還要去放風箏，你忘了？”
李彬猛地睜開眼睛，清晨陽光明媚，柔和得像是一陣陣金色的風吹拂在窗外。
是啊，昨天和媽媽約好了今天一大早去海岸線放風箏的。
“嗯……我馬上起來……”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朦朦朧朧地看著眼前溫婉而笑的Martini。
“衣服已經準備好了，換上後，我在餐廳等你。”
“唔……我要媽媽給我換！”
李彬撒嬌地摟住了Martini的脖子，小臉蛋蹭上去，肉嘟嘟的。
“都多大的孩子了，還要媽媽換衣服。”
“我有媽媽！我有媽媽就要媽媽換衣服……我有媽媽！”
Martini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實在拿自己的小寶貝沒有法子，隻得抱著他站了起來。
“好，我的寶寶，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寶寶，媽媽給你換衣服。”
“媽媽……媽媽……我有一個好媽媽……”
李彬緊緊抱著Martini，側臉靠在她的臂彎間，笑得香甜。
“……媽媽……媽媽……”
“彬彬？彬彬？”
李彬感覺自己又要朦朦朧朧睡去了，但是還要去放風箏啊，他不能睡。
於是他努力睜開眼睛，眼前風雨陰沉，一個女人濕噠噠的長發上還滴著水。
“媽媽……”李彬意識迷迷糊糊地呢喃著。
錢小沫見他睜開眼睛，終於鬆了口氣，“彬彬，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李彬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女人一直在用手拍著他的臉，她的手很冰，很濕，驚得李彬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錢……錢阿姨？”
“謝天謝地！”
錢小沫一聲感慨，不等李彬反應過來，她已經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衣服已經濕透了，但還是不要更濕的好。我們現在必須出去，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把濕衣服脫下來。穿著濕衣服隻會帶走我們身體的熱量……”
錢小沫說著，環顧四周，她一路走來都留有標記，走出去應該不難。
但是天色太陰沉，隻不過要更花時間而已。
李彬怔怔地望著錢小沫，瞠目結舌，他很難相信錢小沫竟然站在自己的麵前。
她是專門來救自己的啊！
李彬的鼻頭一酸，忽然有了想哭的衝動，眼角的淚水一時控製不住滑落臉龐。
不過好在暴風雨中，誰也看不出他臉上的淚痕。
“走！”
錢小沫牽住李彬的手，李彬緊緊握著她，一同朝前走去。
明明兩個人渾身都被雨淋透了，手心都是冰的，但是李彬卻忽然覺得心裏異常的溫暖，好像錢小沫的手特別暖和似的。李彬抿了抿唇角，腳下磕磕絆絆地跟在錢小沫的身邊，雖然天還是一樣的黑，雨還是一樣的冰，風還是一樣的急，但李彬卻看見了走出去的希望。
錢小沫的到來，瞬間在李彬的心裏點燃了一把熊熊的火。
……
兩人踉踉蹌蹌地走在泥濘的山路上，積水很深，錢小沫和李彬都無法看清太遠的路，有時候一腳踩下去，還會伴著突出地表的樹根，一個稍不留意，兩人都會狠狠摔上一腳。不過，錢小沫走在前麵，會不停的提醒李彬。
所以，錢小沫摔得十分狼狽，李彬卻幾乎毫發無損。
“錢阿姨……”
“我……沒事……”
錢小沫又摔了一跤，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腳踝和小腿部位總是傳來鑽心的疼。
李彬不撒手的扶著她，努力地想要攙扶她站起來，錢小沫一隻手撐在樹幹上，兩個人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錢小沫才勉勉強強地站起來靠在樹幹上。
“錢阿姨，你還能走嗎？”
“嗯。”
錢小沫點了點頭，試著腳尖踩地，可剛踩到地上一用力，骨頭頓時傳來碎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忍不住一聲沉悶的哀嚎。背轉身去，額頭靠在自己撐在樹上的胳膊裏，努力想要掩飾自己痛苦到麵目扭曲的表情。
“錢阿姨？錢阿姨，你怎麽了？很痛？”李彬著急得又噙住了眼淚。
錢小沫咬著嘴唇，根本說不出話來，憋了好半天，才勉勉強強出聲，“彬彬……你……先走……不要管我……沿著我的標記，一、一直……啊……唔……一直走下去……你、你就能出去了……”
“我不要！”李彬一口回絕，越發抓緊了錢小沫的手，“我們要一起出去！”
“你先走……你出去……出去了，才、才能……唔……才能找人來……救我……”
錢小沫已經疼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強忍著扭頭過來看著李彬。
飄渺的水霧裏，李彬的雙眼炯炯有神，錢小沫不走，那麽他也不會走。
他一個人被困在暴風雨的樹林裏這麽久，他再清楚不過一個人絕望到想到死亡的感覺，是多麽糟糕。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拋棄他了，好像生無可戀，好像他死在這裏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幾千年過後還會變成化石樣本……李彬光是想想都渾身打了一個顫。
如果他真的一個人走了，錢小沫絕對不會撐下去的，李彬說什麽也不會答應。
“我是不會一個人走的！我絕對不會丟下你！”
李彬大聲怒吼在風中，雙手死死地握著錢小沫的胳膊。
她望著他，心口一種湧動，說不出的暖流好像流遍了她的全身。
就算不是為了她自己，為了眼前這個孩子，錢小沫也要撐下去啊！
錢小沫咬著牙迎難而上，由李彬攙扶著一同往前走去，隻是兩個人的速度更加緩慢了。
“你今天為什麽……為什麽跑到林子裏來啊？”錢小沫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李彬抿了抿雙唇，垂下眼眸，將自己心裏想要愧疚又想要彌補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錢小沫雖然料到李彬是想要摘花，但沒想到是為了自己。
“傻孩子……這件、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啊……我、我反而要感謝你告訴我……”
李彬難以置信地抬眸望著錢小沫，她衝他笑了笑。
“真的，我、我很謝謝你……根本、根本沒有怪你……”
“那你是不是……是不是在生叔叔的氣？”
錢小沫望向眼前漆黑的雨幕，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生氣……”
“錢小沫！”
一聲嘶吼，渾厚有力地穿過暴風雨，回蕩在錢小沫和李彬的耳邊。
他們兩人相視一眼，如果兩個人都聽見了的話，那不可能是幻聽啊！
是雷銘！是雷銘來了！
錢小沫滿心歡喜，出聲應答，卻又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鑽心。
李彬也高聲大喊著，果然沒過多久，暴雨中衝出了一頭“野獸”，披頭散發，目光凶狠，直直地衝著錢小沫和李彬跑來。雨珠打落在雷銘的身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他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喘著氣跑到了錢小沫和李彬的眼前。
“你們都還好？”
“我們……沒事……”錢小沫回答得有氣無力。
李彬擔心地回道：“錢阿姨崴了腳。”
雷銘上下打量了一番錢小沫，二話不說，背對著她蹲下身子，“上來！”
“……可是下雨山路太滑，你這樣……這樣很容易摔跤的……”
“有你在，我說什麽都舍不得再摔你，上來！別耽誤時間了！”
雷銘催促地怒吼著，錢小沫沒辦法，隻得上前趴在雷銘的背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雷銘雙手挽住錢小沫的大腿，站起來，穩穩當當地背著錢小沫。
“跟緊我！”
這句話，雷銘是對李彬說的。
“嗯。”
李彬應了一聲，跟在雷銘身後，一行三人繼續朝前走去。
雨水沿著錢小沫濕透的發絲落在雷銘的脖頸間，癢癢的，也冰冰的。她不敢說話，因為緊張，也因為害怕雷銘會生氣。她就連自己的呼吸也小心地控製著，鼻尖能嗅到雷銘身上特有的體香，她的心也終於踏實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錢小沫終於在樹葉的縫隙間看見了絲絲亮光。
藍白色相間閃爍旋轉的亮光。
再然後，亮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由最開始的光點到了一片一片的光芒。
錢小沫知道，他們得救了，他們終於出了這片被暴風雨席卷的森林。
警察趕緊上前幫忙，醫生和護士的擔架已經停在了錢小沫身邊。
雷銘蹲下身子，在醫生和警察的幫助下，錢小沫躺在了擔架上，頭頂上由護士撐著傘。
雷銘和李彬這時才終於看清，錢小沫一身泥濘狼狽，不止腳踝和腿上有傷，身上還有被枝條割破的傷痕，連她的衣服和褲子都被割得一條一條，看得他們兩人觸目驚心。可錢小沫的臉上卻掛著明媚的笑容，好像這些傷都微不足道。
李彬忽然想起，自己要把花送給錢小沫，於是伸手摸向腰間。
拿出來，他自己都傻眼了。
因為他雙手攙扶錢小沫，隻得把那束鮮花別在腰帶上，現在他一把抽出來，可花瓣和葉子早就被磨得幾乎全部凋零，有幾枝花的枝頭更是折斷掉在了山路上，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李彬怔怔地看著手裏的這束花--如果，還能叫做花的話——他再度想起了雷恩曦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心中忽然騰升一股淒涼，連暴風雨都沒有讓他感到如此寒意。
“彬彬？”錢小沫捕捉到他臉上僵硬的表情。
李彬循聲抬起頭來，急忙把手背到背後，尷尬笑道：“我再送好看的花給你。”
錢小沫笑得眉眼彎彎，搖了搖頭，“你已經把世界上最好看的花藏了起來，怎麽送給我？”
李彬抿了抿唇瓣，有點猶豫，但最終還是上前把“花”獻給了錢小沫。
“謝謝。”
錢小沫在李彬的臉頰上一吻，被醫生和護士抬走了。
“小朋友，你也要過來接受檢查哦。”護士的聲音打斷了李彬的思緒。
他回過頭來，正好對上了雷銘的目光。
那樣直直射進李彬心裏，穿透他心中所有防備，那樣銳利又那樣猝不及防。
這感覺，就好像--
雷恩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