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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悲傷,逆流成淚

  “我們原本就是自己生活的主人,我們過著怎樣的生活,隻有我們自己可以選擇。”錢小沫目光堅定有神地望著雷銘,如此堅毅果斷的模樣,是雷銘以前從未在她臉上看見過的,“哪怕現在我姐姐病情惡化,但我一樣可以選擇我的生活究竟是悲苦,還是充滿希望。”


  錢小沫話音微頓,風沙沙地吹來,從身後吹起了雷銘的衣擺,他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錢小沫抿了抿雙唇,從雷銘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感起伏,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雷銘的沉默真的嚇住了她。錢小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李彬,隻嘀咕了一句什麽,雷銘根本沒聽清楚,錢小沫已經轉身朝李彬走了過去。


  雷銘依舊站在樹下望著她的背影,風從側麵吹拂著她的長發,那烏黑的發絲翻飛在風中,好像是風要將錢小沫吹散了似的。雷銘隻是深情地望著她,她的背影成了他愛意的寶庫。隻有望著她的背影,雷銘才敢真情流露。


  就好像,錢小沫同樣隻敢望著雷銘的背影深情款款一樣。


  他們的愛,都藏在對方的背影裏。


  隻是一個轉身的距離,他就會知道她愛他,她也會知道他愛她。


  可是偏偏,誰都沒有轉身。


  雷銘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任憑風吹拂著他的頭發,眺望著不遠處的錢小沫的李彬。


  他不知道錢小沫說了什麽,也不知道李彬說了什麽,雷銘隻能看見錢小沫摟著李彬的肩頭,而那孩子的頭靠在錢小沫的肩膀上,身子微微顫抖,依舊哭個不停。李彬平日裏是那樣嫌棄錢小沫,可始終還是會被錢小沫所馴化。


  就算不是現在,也是將來。


  雷銘輕歎了一口氣,失憶後的錢小沫,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了。


  她變得,很不一樣。


  ……


  ……


  午後,雷銘一行三人在教會的食堂裏用了餐,李彬到教堂向主祈禱。


  錢小沫站在教堂門口,看著身後鬱鬱蔥蔥的大樹林和眼前那片藍天白雲,莫名的,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又看向教堂裏,很普通的教堂,沒有療養院教堂的華美大氣,但更多了分神聖純潔的感覺。因為這裏比起療養院,更加靜謐,更加感覺不到時光的存在。


  錢小沫很納悶,蹙眉思索著,她總覺得好像自己曾經來過這裏。


  “雷銘……”


  錢小沫總歸按捺不住,坐在最後一排雷銘的身邊。


  他側頭望著她,錢小沫的眼睛異常的明亮,好像能將人吸進去似的。


  “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裏?”


  雷銘搖著頭,“沒有。”


  “真的嗎?”錢小沫有點失落,她還以為自己真的想起了什麽。


  “嗯,至少我認識你開始,不記得你來過這個地方。”


  “……哦。”


  錢小沫垂下眼瞼,聲音有氣無力,充滿了失望的味道。


  雷銘沒有接下去,隻是在安靜地等著錢小沫自己說。


  “我覺得這個教堂很熟悉,所以我以為自己來過。好像,和一個人一起來的。就在教堂門口,我依稀還能看見他的背影。不過,可能是我記錯了,也可能隻是我的一個夢。”


  錢小沫衝雷銘咧嘴笑了笑,示意雷銘不用擔心。


  可是雷銘隻是那樣神色冷峻地看著她,好像根本沒有在聽錢小沫說什麽。


  “嗯……那個……”錢小沫試圖想要打破尷尬,“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別墅裏的東西需要收拾一下,還要確定香媽什麽時候能出院回到別墅。”


  “……啊?”


  錢小沫一頭霧水,她隻是在問現在他們什麽時候能回別墅,雷銘回答的是什麽啊?


  雷銘收回眼眸望向眼前,“你不是說,平靜的生活需要自己選擇嗎?”


  “嗯……嗯,是啊……”這又是什麽問題?錢小沫不明白。


  “別墅裏的東西簡單收拾一下,不用帶走的就不用帶走,回公寓之後可以再買。不過公寓很久沒人住了,現在又多了李彬,需要再找人把公寓重新收拾布置一下。”


  回公寓?錢小沫目瞪口呆,不過至少她終於明白雷銘在說什麽了。


  “香媽什麽時候能出院,我們什麽時候搬回去,別墅還需要香媽照料。”


  錢小沫怔怔地望著雷銘,一臉木訥得像個木頭人。


  “回公寓後,我們之間的協議依舊存在。你可以去療養院上班,由我負責接送。”


  雷銘扭頭看向錢小沫,因為好半天聽不到她的回答。


  他原本以為錢小沫根本沒在聽,可她不是聽得挺仔細的嗎?

  雷銘瞧她那樣子撇了撇嘴,站了起來轉身徑直朝教堂外走去。


  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還不回去?”


  說完,雷銘邁著修長的大長腿出了教堂的門。


  錢小沫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後急急忙忙追出去,剛追到教堂門口,雷銘已經在草地上走遠,朝那濃鬱了一大片墨綠色的樹蔭走去。他一襲白色的呢子長大衣隨風翻飛,短碎的烏發在風中狂舞的歡愉,他的步子像是踏著風似的輕盈,腳下似乎不染一點塵埃,在午後懶洋洋的陽光勾勒下身上像是跳躍著金色的精靈。


  教堂樓頂上的鍾聲忽然響起,震耳欲聾,驚起了屋頂上一群灰色和白色的格子展翅翱翔。


  呼啦啦地撲騰著翅膀,一群鴿子劃過錢小沫的眼前,飛過雷銘的後背。


  錢小沫看得驚目乍舌,這樣的畫麵分明是那樣的熟悉啊!


  雷銘,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夢裏。


  夢裏的教堂不是療養院的教堂,夢裏的那人也不是一襲白衣的連榮麟。


  是他,是雷銘,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是雷銘,在錢小沫的心裏,從未改變過。


  ……


  ……


  跑車穩穩當當停在月間別墅車庫裏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了。


  錢小沫急忙進了客廳,一麵走著一麵挽起了衣袖,“我馬上做飯,很快就能吃了。”


  李彬跟在她的身後,雷銘是最後一個進的客廳。


  錢小沫回頭看了眼李彬,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知道李彬還沒從悲傷裏走出來,索性問道:“彬彬,你今天想吃什麽?”


  “隨便。”


  李彬紅著眼眶,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可對錢小沫的態度並沒有絲毫的轉變,依舊冰冷生硬。可是錢小沫倒也不在意,好像李彬的回答十分令她滿意。


  “我記得有胡蘿卜……”


  “我最討厭吃胡蘿卜!”李彬扯著嗓子大喊著。


  “胡蘿卜吃了好,營養價值高,小孩子要多吃。”錢小沫笑著,十分有耐心。


  “我不是小孩子啦!”


  錢小沫回頭衝李彬莞爾一笑,“那我們今晚炒胡蘿卜絲吃。”


  “我不吃胡蘿卜!”


  錢小沫笑得明媚,李彬的反抗最終被無效剝奪,她哼著歌便進了廚房。


  雷銘一直望著錢小沫的背影,又看向李彬,看樣子,錢小沫馴化李彬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李彬。”雷銘喚了他一聲。


  李彬趕緊轉過身,抽著鼻子,雙眼水汪汪地看著雷銘。


  “我找出來給你看的書,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讀書筆記我寫了一整本了。”


  “好,給我看看。”


  說完,雷銘坐在沙發上,等待著。


  李彬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子,他對自己寫的東西並沒有自信,雷銘看完之後會不會覺得自己不過如此,然後就不喜歡自己了?李彬踟躕著,想找個借口蒙混過去。


  “還在磨蹭什麽?你在騙我,其實你根本沒有讀書筆記?”雷銘挑眉,語氣裏滿是不屑。


  李彬一下子急了,聲音都不自覺高揚了幾個分貝,“我寫了的!我沒有騙你!”


  雷銘不說話,隻是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李彬一咬牙,拔腿噔噔噔地跑上樓去,沒過多久噔噔噔地又跑到了雷銘麵前。


  他喘著粗氣,雙手將自己的筆記本遞了上去。


  雷銘始終看著李彬,才慢慢翻開第一頁,雙眼微眯,稍稍一怔,這一排排整齊又略帶筆鋒的字是七歲孩子寫出來的?沒有墨漬,沒有錯字和病句,成語使用恰到好處,文章立意新穎,如果不是李彬站在他的麵前,雷銘絕對不會相信這出自七歲孩子之手。


  李彬小心謹慎地看著雷銘的臉色,擔心雷銘不喜歡,一顆心七上不下的惴惴不安。


  雷銘看得很快也很認真,等錢小沫叫他們吃飯的時候,雷銘已經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但是,等到三人吃完飯,雷銘還是什麽評論都沒有發表。


  “我吃完了。”


  雷銘放下碗筷,沒有多餘的話,便上了樓。


  李彬碗裏的飯隻動了一半,一直不踏實,見雷銘走了,他更不踏實。


  “我了解他。”錢小沫突然說道,“如果他真的不滿意你的作品,會當著你的麵將你寫的東西批評得一文不值,他很享受那種感覺,所以,你的東西肯定寫得很讓他滿意!”


  李彬扭頭看向錢小沫,錢小沫不停地衝著他擠眉弄眼,李彬的臉更紅了。


  “你知道什麽……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李彬抱著碗,低著頭,大口大口刨著飯,幾乎把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了。


  錢小沫也不生氣,隻是將李彬愛吃的菜往他麵前推了推,隻吃自己麵前的胡蘿卜絲。


  李彬心裏也清楚,雷銘要是不高興肯定會當麵說他,隻不過他才不想承認錢小沫說得對。


  晚餐結束後,李彬依舊乖巧地進了書房。


  茶幾上擺著厚厚一摞的書,李彬一見,看向雷銘,想著讀書筆記肯定過關了,心裏踏實地抱著書迫不及待地啃了起來。然而沒人和他說話,故意分散他心神的時候,李彬又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看書的時候並沒有很認真。


  他看一行字,心裏就會想起小時候媽媽抱著他將睡前故事的模樣;他看一段落,就會想起媽媽叮囑他吃飯走路的時候都不要看書,會影響胃口和雙眼的視力;他看一頁內容,就會想起陽光好的時候,媽媽會牽著他的手在海岸線散步,他的耳邊是拍浪的大海聲和媽媽婉轉清越的講童話故事的聲音。


  等李彬看完一個章節的時候,他的腦子裏全部都是自己以前有媽媽陪伴的點點滴滴。


  雙眼最終變得越來越紅,眼眶濕潤了一圈,像是湧起了波浪漣漪,騰升了一股濃霧將他明媚稚嫩的眸仁所隱藏。李彬漸漸看不清眼前這本書上的文字了,隻覺得全是一坨坨模糊的星星點點,眼淚無聲地滑過他的臉龐,啪、啪、啪地接二連三地落在書籍的頁麵上。


  雷銘看了他一眼,繼續埋頭看文件。


  人總是需要哭的,眼淚才能衝淡悲傷。而當痛到無眼淚可落時,悲傷已經深入了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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