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到老

  “這是過年前最後一節課了,不談課本和成績,我們來講講這兩個詞。”老汪在黑板上寫了兩個詞,“高考,和,大學。”


  由於是最後一節課,明天就是除夕,班上的人蠢蠢欲動,似乎隻要老汪說一句“下課”他們就能像覓食的鴨群一樣四散開來。


  老汪把粉筆頭丟在講桌上,推了推眼鏡,“我們班的老師都是從高一開始就教大家的,有些同學是高二分班才來的,也有中途轉學來的,但不管怎麽樣,來了七班就是這個班的一份子。這麽久以來也沒怎麽跟你們聊過天,你們有分寸,有自製力,正是因為這個,我覺得很多話不用說你們就能明白。不過今天這節課,我還是想跟你們聊聊……”


  俞泠一早就收拾好了包,桌上隻擺了一支筆和一張語文試卷,撐著下巴專心聽老汪講話。


  “雖說還有四個月才高考,一百來天,算一算感覺時間還長,但下學期開學後就隻有不到一百天了,假期也不要太瘋了,別開學了連《沁園春長沙》都不會背了。”老汪看他們心不在焉的,故意調侃了一句。


  班裏傳出幾聲笑。


  笑著笑著又沉默了。


  大學,以前隻存在於想象中的一個名詞,如今快畢業了才真的有種觸手可及的感覺了。


  眾人看著黑板上的字眼神飄忽。


  後麵的黑板報已經被擦幹淨了,中間貼著三十一張便利貼,上麵寫著每個人的目標。


  杜均夷一直在為考北城大學而努力,夏桁之和胡鹿也說好了去北城,簡向延想留在臨南,黃辛宇看也沒看別人的,一筆一劃寫了華清。


  夏桁之讓俞泠和洛棽也考北城的學校,這樣將來還可以經常見麵,俞泠沒什麽想法,覺得去哪兒都可以,看到洛棽填了華清他也跟著寫了華清大學。


  老汪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到了後麵的黑板,眯著眸子深深看了一眼,便利貼五顏六色的,像極了每個人五彩斑斕的夢境。


  “對著你們我還真說不出‘好好學習,不然考不上大學’這種話,威脅是不行了,隻能忠告一句話,”老汪說著話,先是搖搖頭笑了,而後神情嚴肅,“學在苦中求,藝在勤中練。不要覺得自己多厲害,要時刻看清自己有哪些不足。”


  ……


  最後一節課提前下課了,老汪該說的說了,剩下的隻能靠這群孩子自己了。


  假期一共十六天,一直放到元宵節過後,張主任覺得這假期太長了,這一千學生就像下鍋的餃子一樣,回來的時候說不準就已經飄了,張主任和一眾班主任劍拔弩張地爭論,最後敗於老汪的一句話。


  老汪說:“我也覺得可以提前開學。”


  張主任:“沒錯。”


  老汪:“不過這課嘛,要不就都讓主任你一個人來上吧。”


  張主任:“……”


  俞泠在路上聽到了這個傳聞,前麵有幾個其他班的人在大肆宣傳老汪的事跡,俞泠把嘴裏的棒棒糖“哢蹦”咬碎了,一邊嚼一邊感歎:“老汪真是個神仙。”


  洛棽看了看他的嘴角,俞泠吃糖很容易流口水,嘴角上掛了一點兒水漬,不過他從來沒注意到這個毛病,老是不自覺舔嘴角。


  俞泠嘴唇濕漉漉的,洛棽眼眸暗了暗,“少吃點糖,蛀牙了會疼的。”


  “你疼過?”俞泠不聽勸,剛嚼碎一顆棒棒糖又剝了一顆奶糖丟到嘴裏,隨口問。


  洛棽:“沒有。”


  俞泠不太相信,微微仰頭看他,“是嗎?”


  洛棽:“我發誓沒有。”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小時候吃糖吃多了爛了一嘴的牙,嚴重影響到了他的尊嚴和顏值,換牙後他就很少吃糖了。


  “行吧。”俞泠沒咋信,自從洛棽出爾反爾一而再再而三地啃破他的小嘴巴這人在他這兒就沒什麽信用值了。


  眼見著小朋友吃完嘴裏的又開始剝糖紙,洛棽忍不住給他搶了,“別吃了。”


  “憑啥?”他看著洛棽把糖放自己兜裏去了,覺得這人肯定是想藏起來自己吃,不太高興地嘟嘴。


  前麵有個台階,俞泠沒看到,差點兒摔了,洛棽摟著他的腰把人提起來,走過了台階才放下來,這才回答了他的話。


  “我也想吃。”


  “哇我就知道你想騙我的糖!”俞泠破了案,心說我可真是當代福爾摩斯,撫了撫剛剛被洛棽抱皺的羽絨服,一臉“你看我很聰明吧”的表情。


  洛棽嘴角微微帶著笑,盯著他的嘴巴不說話。


  “……哈哈,我真聰明……”俞泠一下就看懂了那個眼神,幹笑了幾聲,忙把腦袋轉回去了。


  洛棽才不會這麽放過他,“我還沒說話你怎麽就臉紅了?”


  “沒臉紅,你眼花了。”


  “是嗎?”


  “嗯嗯嗯!”


  洛棽偏頭笑了笑,隨即直視前方,手捏著俞泠的下巴轉過來,俞泠問他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洛棽笑道:“是有毛病,看到我家寶貝兒在吃糖,我突然就饞了。”


  七班放得早,他倆走得又慢,路上已經沒幾個人了。洛棽眼裏藏著□□,俞泠暗道要完,推開洛棽就往校門跑,進了車裏才覺得安全了。


  洛棽在後麵看著他慌裏慌張的背影,眼神恢複正常,隻是臉上的笑一直沒散過。


  大年初一臨南下了一場雪,雖然和北方那種厚實得像棉花糖的雪比不得,但對生活在臨南的人來說這幾乎就是奇跡再現。


  俞泠睡到十點多才醒,拉開窗簾都愣了,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把窗簾拉上又拉開看了一眼。


  然後又把窗戶打開了,被冰碴子糊了一臉,冰碴子裏還夾著幾片雪花。


  “啊,雪,你真是來自遠方的,小調皮。”他“啪”地一下把窗戶關緊了。


  又麵無表情毫無感情地感歎:“啊,俞泠,你真是一個,詩人!”


  這雪並沒有下多久,吃完午飯外麵就已經放晴了。


  為了避開高考,俞晚和Lily的婚期定在了七月,今年過年兩人都沒有回來,說是有項目要忙。


  不過寄了一大堆禮物回來。


  俞小也穿上Lily寄的大衣,非拉著她哥去堆雪人。


  俞泠:“……”


  兩人到了樓下,他把花池子上的雪拈了起來,像碎米一樣的雪粒兒瞬間就化了,俞泠拍拍手,“堆個屁的雪人。”


  “臨南難得下雪,我反正很知足啦!”俞小也不理會他的吐槽,高高興興地衝向了一棵樹,大長腿一踢,樹上的雪花“沙沙”地飄下來,就像撒了一地細鹽。


  “哇!哥哥你快給我拍照!”俞小也站在樹下亂蹦亂跳,扇著手叫俞泠,帽子上全是雪。


  看雪是假的,拍照修圖朋友圈一條龍才是真的。


  俞泠先是讓她別亂蹦當心滑了,等俞小也乖乖站著了才拿出手機給她拍。


  “哥你拍好了嗎?”


  “好了好了。”


  “我看看……哎呀不行,這張我眼睛都笑沒了,重來重來!”


  “……ok。”


  一開始俞泠還抱著“這是妹妹得慣著”的心態,連續拍了半小時而俞小也還不滿意的時候他心態就有點兒崩了。


  想罷工了。


  “哥!我待會兒跳起來,你記得幫我抓拍幾張!”


  俞小也笑得很開心,小臉被冷風吹得有些紅,眼睛裏帶著溫暖明媚的光,俞泠心頭一軟,無奈地舉起手機,“你換個角度,這個位置背光。”


  “哦哦哦,好的我準備好了!哥!記得多拍幾張!”


  “好的。”


  ……


  傍晚,俞泠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他身上這套已經被雪水打濕了。


  果然慣不得……


  俞小也一直拍到太陽都落山了才搓著手回來,作為拍照工具人的俞泠自然也是這會兒才進屋,衣服都還沒換就先衝著空調去了。


  小魚幹就小魚幹吧,魚擺擺要凍死了。


  洛棽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出門吃飯,俞泠說“我困著呢”,洛棽說“困也得出來”。


  這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呢?別人家的男朋友這會兒肯定都是說什麽“寶貝兒你困的話就睡吧記得多睡一會兒別累著自己”,他家這個自從在一起後就越來越騷了。


  於是俞泠隻能換了衣服出門了。其實不困,就是不想出門,雪都化了,外麵多冷啊。


  不過幸虧要見的人是他喜歡的,不然他能被風吹得原地升天。


  “我出來了,你在哪裏啊?我來找你。”他手指頭都凍僵了,勉強戳了句話過去。


  “在你後麵。”洛棽很快回了消息。


  俞泠眼眸一亮,迅速轉身,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人。


  穿著和他配套的情侶外套,臉上笑得寵溺,見俞泠轉過來了就張開了雙臂。


  俞泠行動比腦子快,腳慢慢往那邊走,走了幾步又跑了起來,撒著歡撲到了洛棽懷裏。


  “洛哥!”


  “嗯。”洛棽掂了掂他的屁股,抱著人往小區門口走,今天是初一,大部分人都窩在家裏吃團圓飯,路上幾乎沒人。


  “你在樓下等了多久啊?”


  “才到,本來以為要等一會兒的,沒想到我家寶貝兒出來這麽早。”


  俞泠被他像抱小孩子一樣麵對麵抱著,不大好意思,掃了一圈發現沒人才放鬆下來,腦袋搭在男朋友的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小聲呢喃:“因為我想你了呀!”


  隨即又想到了什麽,緊緊抓著洛棽的背不放手,洛棽喉嚨發緊,說“寶寶我想親你”,“不你不想!”俞泠愣是抱緊了沒撒手,成功規避了又一場“血光之災”。


  洛棽被他這個又要招惹又想全身而退的慫樣笑到了,手上稍稍用了些力氣,俞泠屁股被掐疼了,直起身皺著小臉瞪他。


  洛棽瞅準機會“吧唧”一口,“這下親到了。”


  “不要臉……”


  兩人先去辰風吃了晚餐,吃完後又去西子老街逛了一圈。


  雖說已經吃飽了但俞泠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嘴,不一會兒就撐得走不動路了,張開手撒嬌讓洛棽背他。


  那個賣糖葫蘆的奶奶今天也在,俞泠老遠就看到了她,想過去買糖葫蘆又怕老奶奶打趣他,想了想覺得都過去一年了人家肯定已經把他忘了,拍了一下洛棽的肩膀,“哥哥,我想吃糖葫蘆。”


  “今天晚上不能吃了。”說完感覺到背上的人一下就耷拉了,洛棽補充道:“可以買了明天再吃。”


  “好!”


  洛棽背著個小朋友去買糖吃,一去就被認出來了,老奶奶笑著把糖葫蘆取下來遞給了俞泠,俞泠紅著臉讓洛棽放他下來了,“謝謝奶奶。”


  “怎麽樣?老婆子眼睛好得很,從來不騙人,你倆啊,就是命定的姻緣!”


  “嗯,奶奶說得對。”洛棽拿出對待長輩的教養,笑著頷首。


  和老奶奶告別後俞泠又爬到洛棽背上去了,臉貼著背,眼皮都要睜不開了,“我好困啊……”


  他今天被迫在雪地裏蹦了半天,吃飽喝足睡意就湧上來了。


  洛棽稍稍扭頭,“睡吧,我送你回家。”


  不一會兒就走出了老街。天上飄起了小雪,冰冰涼涼的,落到了俞泠的臉上,他眯著眼看了看,心想:“又下雪了誒。”


  和早上的細雪粒不同,這會兒的雪像細碎的羽毛一樣柔軟,而且很快就下大了。


  俞泠一下就精神了,從洛棽背上跳下來,“洛哥!下雪啦!”


  “嗯。”洛棽看著他頭上的雪花,低下頭笑了笑。


  俞泠好奇,“你笑什麽?”


  “沒什麽,隻是在想……”洛棽伸手接了幾片雪花,眨了眨眼,認真地看著俞泠,“真好,一睜開眼就陪著你白頭了。”


  兩人站在一年前那座橋上,天上紛紛揚揚地飄著雪花,身後是輝煌燈火,腳底是如流歲月。


  俞泠心裏顫動,甜得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得糖心病了,想了想把頭上的雪拂幹淨了,又拉了拉洛棽示意他低頭,踮起腳尖把洛棽頭上的也拂掉了。


  然後咧開嘴笑,“陪我白頭是將來時,現在進行時是你此刻應該吻我。”


  繼而又補充一句:“但不能咬我。”


  男朋友是要哄的,但命也是必須得惜的。


  怎麽能這麽可愛……洛棽心想自己總有一天會醉死在俞泠的酒窩裏,先是克製地親了親小梨渦,然後才含住了唇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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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ymph:“妹妹你怎麽看待你哥兩次看雪時截然不同的反應?”


  俞小也:“人間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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